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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鸾德郡主 ...

  •   顾皎心神不定,忙用另一只手握住杯盏,稳住手腕,把酒盏重重地放在桌上,李旭吓了一跳。

      李旭自知失言:“瞧我这张嘴,都说什么屁话!大人可不是粗鄙武夫,是将相之材,刚刚属下骂的是自己呢!那袁青翡是什么东西,就只会吟诗作画,有个屁的建树,他的官衔比您还低一品,有什么好狂的!”

      袁青翡,袁青翡,袁青翡。

      顾皎在心中不断地默念这个名字,她的心里有如千万只蚂蚁在啃咬,疼得后背僵直,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来。

      李旭还在她耳畔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顾皎一句都没听到,她终鼓足勇气,掀起眼帘,往李旭指的方向看去。

      落日余晖中,青衫素簪的清俊男子正浅笑着与人说话,举手投足间自是清雅卓绝,通体霞姿月韵、清风霁月,一派的翩翩君子的模样,若美玉无瑕,叫人移不开目光。

      浅红的霞光轻纱似的笼罩在他的身上,好似披上了圣佛的袈裟,那青莹莹的衫子混着夕阳赤丹色,带着莫名的不食人间烟火,一枝带雨梨花从游廊外伸进来,正横在他的面颊边,剔透的水珠滚动,雪白的梨花摇摇欲坠,好像散发着微光,照得他羊脂玉般的面庞稍稍发亮。

      顾皎忍不住回忆起许久前,那个春日的午后,也是下了场小雨,梨花零落,闺阁中空无一人,只有珠帘微动,她俯在他肩头,求他带她走。

      李旭说:“我惯看不起他这种故作清高的样子,你瞧瞧他穿的什么东西,跟披麻戴孝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奔丧的,要是穿这样去别人家喜宴还不得被轰出去乱棍打死,也就是靖国夫人脾气好,换作了皇贵妃……”

      “好了!”顾皎厉声打断他的话。

      李旭立马闭上自己的嘴。

      顾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喝了几口酒,起身道:“我发散点酒,出去转转,待会儿回来。”

      李旭连声答应,要跟出去服侍顾皎,顾皎拒绝了。

      顾皎耳朵里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她面上强撑着,有人与她敬酒,她不拒绝,一一接过,比平日还要得体有礼。

      她出了殿门,跨过门槛时有些踉跄,墨翰殿后面是一处种满杏花的丘陵,林中小亭假山星罗密布,是极好的藏身之所。

      杏花香味微冷,淡淡的馨香充盈四周,粉白疏影,顾皎靠在假山上,一枝淡粉杏花垂在她面前,花影重重,浮花浪蕊间,她得到了片刻的休憩,在这里,在这无人知处,她能忘却过去的一切。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环佩叮当,来者应当是个女子。

      顾皎没回头,也没避让,她现在外表是个男子,该避嫌的应当是对方。

      “远之哥哥。”一道轻柔甜美的女声响起。

      顾皎脑袋里还乱糟糟的,以至于这人走近了,又喊了一声,顾皎才意识到她是在喊自己。

      她抬起头,只觉得视野一亮,婀娜多姿的杏花若霞烟垂云,摧枯拉朽地烧满了头上的天空,可这都不及眼前女子的明媚动人。

      面前是个约莫十八岁的美丽少女,簪星曳月,眉眼如画。她身穿一身花团锦簇的桃色云锦褶裙,头戴蓬沓珠冠,银插梳下垂一排碧珠流苏,臂弯间挂着水绿六菱花轻容纱披帛,绣鞋微露出裙摆,脚尖上点缀着包金宝珠,浑身珠光宝气,若瑶池仙子。

      “远之哥哥,”少女莲步轻移,俏脸微红,含羞带怯地睨了顾皎一眼,“我扔了姑姑选的那些人,特意来见你,你感不感动?”

      顾皎被少女身上耀眼的绸缎珠宝晃得有些睁不开眼,好在她的脑子还能用,立刻就猜出了少女的身份。

      “鸾德郡主。”顾皎抱拳拱手,往后退了一步,抵在假山上,后背恨不得嵌进石壁里,“你我孤男寡女,还是不要在一处为好。”她也是为郡主的名声着想,宴会上私见外男,这像什么话。

      鸾德一跺脚,气鼓鼓道:“都说了!喊我瑶芳就好!远之哥哥怎么与我这般生分!”

      “待字闺中的女子怎能告诉别人闺名?”顾皎一阵头疼,她本就精神不好,被鸾德一闹,太阳穴又突突地跳起来。

      “什么别人,若不是半路杀出个顾皎,与你成婚的合该是我,还不是因为你那棒打鸳鸯的亲爹!”鸾德越说越委屈,她踏前一步,不管不顾地揪住顾皎的袖角,美眸含泪,“远之哥哥,你给我个准话,你什么时候休了那村妇?”

      村妇?说的难道是她?顾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秦骅和鸾德郡主有私情,为何不禀报老伯爷,与鸾德郡主成亲,就是得到了宁王的支持,这比和她成亲合算多了。

      照鸾德的意思,秦骅已经有了休妻的意图?难怪,顾皎自知和秦骅没有感情,若不是看在她治家有方的面子上,怕是早就把她赶出伯府了。

      顾皎一向有自知之明,她坐在威远伯夫人这个位置,说到底,是德不配位的。

      只是没想到秦骅要休妻的事,她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在此前她一无所知。

      顾皎的心脏抽痛起来,比方才更甚,眼前的杏花和繁星一般的少女一寸寸地暗了下去,她感觉一切都变得灰败无色,死气沉沉,这种感觉叫她如芒在刺、如鲠在喉,极其地不舒服。

      酒意翻滚,她的脑袋像是一席吸足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脖子上。

      鸾德见顾皎不说话,眼里的眼泪收了一点,她往后退了一步,沉声说:“远之哥哥,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对那个女人还有感情?”

      “你知道我倾心于你,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才对我不管不顾吗?我们十年的青梅竹马之情,你一点都不放在心里吗?那个女人哪里比得上我?”鸾德背过身,做出擦拭眼泪的样子,耳朵张着,听后面的动静。

      她等着秦骅来哄她。

      姑母告诉鸾德,她哭起来最惹人疼,无论是怎样铁石心肠的人,见到她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百炼钢也要化为绕指柔。

      她听到身后有声响,抽泣的声音瞬间大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鸾德已经准备好了秦骅过来时她的姿态,眼泪要一颗颗地落下来,眉毛似蹙微蹙,可怜兮兮地牵住他的袖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非把那个村妇赶出威远伯府不可。

      她等了好一会儿,想象中宽大温暖的手掌迟迟没有落到她的肩上,她又等了片刻,耐不住,转身过去。

      寒影影的月色下,秦骅身边多了个红裙的华丽女人,女人提着宫灯,下颌微挑,眼帘稍落,眼尾几根纤长的睫毛耷拉下来,带着丝冷冷的神色莫测。

      “鸾德郡主,”女人行了个万福,直起身子,面沉如水,“时候不早了,靖国夫人在找您。”

      女人看过来,鸾德像是被一头狼盯住了,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她的舌头舔到了牙齿,这才发现自己口齿冰凉。

      鸾德问都没敢问这个人的身份,只觉得面容有些熟悉,她顾不上礼仪,快步离开,走了几步,她脑海里划过一道光亮,僵在了原地。

      她记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鸾德猛地回过头,她看到秦骅和顾皎并肩而立,她正要张嘴喊顾皎的名字,一声巨响划破了天际。

      “轰隆隆!”

      一朵巨大的绚丽烟火在夜空绽放,震耳欲聋的声响掩盖住了地上的所有声响,接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炸开,震声滔滔,绚烂多彩的烟火像是层叠绽开的牡丹,洗朱色、红桦色、蔷薇色、琉璃甘、浅藤紫,五颜六色的花朵在顷刻间怒放,又在顷刻间凋谢,无数星子拖着尾巴,在落下的燃烧中灰飞烟灭。

      太液池边的人群沸腾起来,宫殿中载歌载舞的贵族们也凭栏而望,赞叹这盛大的烟火晚会。

      只有杏花林的这三个人没有仰头欣赏,顾皎软塌塌地靠在假山上,一只手支着额头,眼帘微阖,秦骅提着宫灯,阴鸷地盯着呆若木鸡的鸾德。

      “鸾德殿下,”秦骅提高了嗓音,这在连绵不断的烟花声中显得无济于事,“您还不走吗?”

      鸾德隐约听到了秦骅的声音,她翕动嘴唇,喃喃道:“顾皎……”你怎么变了这么多?

      她扫了两人一眼,他俩站在一起,居然有种诡异地般配,鸾德的火气又上来了,她肯定是眼花了!

      “鸾德郡主,不送了。”秦骅的声线再次降了下去,低低沉沉的,像是从他嗓子底下挤出来的一样。

      鸾德背上的汗毛竖了起来,她不敢久留,莫名地畏惧面前的这个女人,鸾德回身,提着裙摆跑了出去,过弯道时她被伸出来的树根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总算送走了骄纵的小郡主,秦骅把注意力转到顾皎身上,脑袋更疼了。

      “喝不得酒,就别喝那么多,一股酒气。”秦骅忍不住教训她,“你都尝不出味道来吗?那又不是你平常喝的果酒,我都不敢喝多,你还这么放纵。喝了几杯?”

      顾皎挣扎着睁开眼,掰手指数道:“三杯,不,好像是五杯,有好几个人向我敬酒……”

      “你都喝了?”

      顾皎点点头。

      秦骅叹了口气,这几天他叹气的次数比前二十多年加起来都要多,他对上顾皎时总是无可奈何。

      “我去端醒酒汤来,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秦骅伸手去扶顾皎。

      他的手伸出去,还没有碰到顾皎,顾皎往旁边一躲,撞在一棵杏花树上,粉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宛如天女散花,散了顾皎个劈头盖脸。

      她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顺着树干滑下,坐在地上不动了。

      秦骅咬牙,很想掐一掐她的脸,可顾皎顶着他的脸,这格外地让他烦躁,他终究什么都没做,只是收回手,捏紧了拳头,上前帮顾皎整理了一下衣襟。

      “不要乱跑。”秦骅又重复了一句。

      顾皎昏昏欲睡,已经听不清了,只一个劲儿地点头。

      烟火刚刚结束,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味道,杏花林中更显得宁静,唯余虫鸣鸟叫,幽溪潺潺。

      秦骅原路返回,花枝灌木从他身侧迅速飞掠,钗环止不住地叮当作响,饶人心烦。

      他行到一处叠石飞泉,树影婆娑下,银珠飞溅,清凉到刺骨。宫灯中的烛火将尽,只能照出前面一寸的路面,昏暗发黄的灯光扑簇簇的,映得四周黑影摇曳,似有无数妖魔张牙舞爪。

      灯花猝然爆了一下,在寂静的夜晚中十分刺耳,秦骅都被吓了一跳,他皱了皱眉,抬起宫灯,前面晃过了个晦暗的人影。

      难不成这里真有鬼怪?

      秦骅立马就要回去救顾皎,这时那个人影开了口,声音似水如歌,洋洋盈耳。

      “杳杳。”

      秦骅身形微滞,此时烛光回光返照,忽地大盛,照亮了飞泉边的这人。

      青衫墨发,素簪玉面,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秦骅腰背渐渐挺直,浑身肌肉绷紧,眼中寒意蔓延。

      袁青翡怎么知道顾皎的闺名?他凭什么喊顾皎的闺名?

      “劳驾让让,我夫婿醉酒,我急着回去取醒酒汤。”秦骅压下心头疑惑,当前最重要的是让顾皎醒酒。

      袁青翡神色有刹那的落寞,秦骅不耐烦看他这神情,移开了宫灯,袁青翡隽秀的面容被阴影逐渐吞没。

      “你还在怪我。”袁青翡语气笃定。

      秦骅从未有这么大的火气,好在今日遇见袁青翡的不是真正的顾皎,袁青翡跟个鬼一样蹲守在这里,能安什么好心?

      秦骅左臂贴在身侧,袖里剑滑下,他手指灵活地一翻,剑柄已经牢牢地握在手中。

      “袁祭酒。”秦骅声音冰冷,“我还是那句话,劳驾,让一让。”

      袁青翡轻叹一声,让开了小路,秦骅快步过去,从袁青翡身边经过的时候,秦骅听到袁青翡说:“你会后悔的,杳杳,我等你来找我。”

      找个屁,秦骅心想,你要是再敢来骚扰我老婆,我就把你阉了浸猪笼。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去游乐园玩,太疯了,今天码字的时候头好痛……救命,千万不要生病(祈祷n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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