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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前男友 ...

  •   靖国夫人最是风雅清贵,专门借了太学边的墨翰殿设宴,墨翰殿离太液池不远,盘踞高地,凭栏而望,可见落英纷飞,太液池边的热闹喧嚣可尽收眼底,又不会被喧哗的人群打扰,实在是妙地。

      落霞水榭,大殿中正中摆了架泼墨绸缎象牙屏风,挂在轩窗上的帘子上绘着仿制兰亭集序,青铜兽炉蹲坐于大殿四角,檀香吐息,轻烟缭绕,男女宾间隔着一道瑟瑟珠帘,叮当作响,琳琅有声。

      殿堂中间穿过一条弯曲流水,正是取魏晋时“流觞曲水”之趣,这流水正好分开了男女宾,清澈的水上漂浮着莲花样式的金制杯碟,随着淙淙水流浮沉,杯中美酒香味四溢,别致有趣,也只有靖国夫人有这样的雅趣和手笔。

      秦骅方落座,身旁即刻有雍容华贵的夫人与他搭话,这夫人戴着点翠镂雕合浦珠头冠:“我们方才还念叨你,说你怎么还未到,话音刚落,你便进来了。”

      秦骅不认得这人,他面上不露,笑着赔罪道:“夫人万安,出门不赶巧,路上塞车。”

      “是了,”他右手边的夫人一头珠玉象牙冠,抿唇笑着,持了团扇在他肩上轻轻一拍,“顾夫人最爱俏,瞧瞧这身打扮,可不似神仙妃子一般?”

      秦骅装作熟络地应声:“哪有,二位比我不知娴雅多少,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两位夫人都笑了,旁边有人与这二位讲话,言语间提了几次名姓,秦骅心里有了数,点翠冠的那位是御史夫人周氏,象牙冠的那位是工部侍郎夫人王氏。

      周夫人端起茶盅,拿杯盖拨开浮沫,漫不经心道:“你们可听了最近的那个消息?说是礼部尚书家失踪已久的大娘子找到了,不日就要认祖归宗。”

      王夫人打着团扇,罥烟眉微蹙:“那收养的那位娘子怎么办?”

      “大娘子大些,便还是大娘子,收养的那位要往后挪一位,在族里得是二娘子了。”周夫人道。

      秦骅对此略有耳闻,这在燕京早就传开了,毕竟是有关礼部尚书家。

      他插话道:“我听闻尚书夫人对二娘子爱惜得紧,及笄宴请了靖国夫人观礼,宫中都送去了不少赏赐。”

      “可不单单如此,”周夫人抿了口茶,斜眼睨了礼部尚书夫人那边一下,懒散地收回视线,嘴角微微勾起,“二娘子神通广大,和晋王世子有了私情,据传万寿节前后要订婚。”

      王夫人瞪大了眼睛,打扇的手一滞:“万寿节不就在下月十五吗?这么快?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秦骅顺着周夫人的目光望过去,尚书夫人一袭金茶长衫,戴了青玉织金抹额,面容严厉,不苟言笑,她身旁坐着个纤细清雅的少女,身穿天水碧蝉翼纱裙,梳着流苏髻,发间简单地插了只象牙蓝宝梳子,并了两只百合银簪,发尾坠了两条水绿丝带,一派天真烂漫、弱柳扶风。

      “那是二娘子。”周夫人指给他看,一点都不怕被那边发现,“多稀奇,花朝节宴会不带亲生女儿,带一个养女。”

      “毕竟养了十六七年了,是条狗都养出感情了。”王夫人好似很不喜欢二娘子,看都懒得看那边一眼,只叫侍女给她剥花生吃。

      三人谈了些八卦,主要是两位夫人滔滔不绝,秦骅洗耳恭听,门外摇了两声铃铛,一列粉衣宫女鱼贯而入,每人手中捧了宣纸笔墨,在每一位夫人桌上放下。

      周夫人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拿起狼毫笔:“靖国夫人惯爱搞这种酸文。”她往身侧探头看看,“今儿的题眼是什么?”

      “花笺上不是写了么,”王夫人也不大乐意写这玩意儿,“早春。”

      周夫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年年都是这个,半分新意都没有。”说完,她把自己用了五年的小诗题了上去,一手簪花小楷工工整整,与她这个人大相径庭。

      秦骅趁人不备,从袖子里迅速抽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宣纸,铺在桌上。

      王夫人也很快收笔,偏头微俯身子,看了一会儿,夸道:“顾夫人的字可真好!”

      秦骅谦虚道:“不过是整齐一些。”顾皎的行楷大气漂亮,他一向欣赏。

      宫女挨个收了宣纸上去,秦骅暗自吐了口气,好在题目年年不变,不然准备的诗就白费了,这么短的时间,哪里能仿出顾皎的字体。

      宣纸都送到了偏殿,铺陈开来,井然地展在桌上,诗词字体,各有千秋,靖国夫人专门请了朝中有名的几位大儒来,一一评判。

      为首的几个老儒只扫了一眼,摇摇头,看在靖国夫人的面子上,说了些大而空的好话,靖国夫人乐乐陶陶地和他们高谈阔论,有模有样地品词尝句。

      刘太师嗤笑一声,背着手,走到落在最后面的一个青衫年轻人身边:“若是苏菱还在,老朽哪用看这种辞藻堆砌的无病呻吟,半分风骨都无。”

      年轻人在一张宣纸前停下脚步,不错神地盯着,嘴里道:“苏大家师承其父,自然是这些娘子夫人比不上的。”

      “可惜了,嫁给户部尚书的那臭小子,真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刘太师义愤填膺,对着虚空挥拳,“肯定管着苏小娘子,你瞧瞧这三年她可有一篇文章问世?狗娘养的东西!贼老爹生了个贼儿子,一家子都钻到钱眼里面去了,就爱抱着那阿堵物睡觉,亏他那腌臜爹当初还是老朽的同僚!真掉价!”

      年轻人只笑笑:“户部尚书家公子也不差,那《天下赋》不是极好么?”

      “谁知道是不是找人捉刀!老朽以前考过他,十岁的孩子了,《劝学》都读不通顺!”

      刘太师这才发觉徒弟已在这张宣纸前停了许久:“蓝璟,看什么这么认真呢?”

      年轻人回过神,展颜一笑,宛如梨花千放,说不出的翩翩如玉。

      “这写得不错,我多看了会儿。”他的声音也和人一样,儒雅温和。

      刘太师飞快地扫了眼,嘬着牙花,很是嫌弃道:“什么东西!狗屁不通!”

      年轻人温声道:“还是好的,您看这句,霞烟澹澹垂云树,明月迢迢挂柳梢,春夜的美景跃然纸上。”

      刘太师嗤之以鼻,摆了摆手,好像再多看一眼就会瞎了:“蓝璟,你的眼光越来越差了。”

      “是老师您看不惯婉约派。”年轻人不气不恼。

      “这也能算婉约派?!”

      那边靖国夫人走着走着发现刘太师不见了,忙带人回身寻来,老远就唤刘太师。

      刘太师厌烦地皱皱眉毛,一挥皱巴巴的衣袖:“走了!”

      年轻人最后看了一眼宣纸,那张纸上落款三个字。

      秦顾氏。

      年轻人眼中寒意蔓延,只一瞬,又很快收起,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模样。

      “老师,您先行吧,学生要留下参加此次花朝宴。”年轻人笑道,向刘太师恭敬地行了一礼。

      刘太师不解,横眉竖眼训斥道:“你参加这种宴会作甚?平白无故丢了身份!”

      “有认识的故人,”年轻人低眉顺眼,薄唇弯出好看的弧度,“学生想和她说说话。”

      顾皎打了个喷嚏。

      她揉揉鼻子,被侍女引到位置坐下,桌上已经摆了时令瓜果和精致糕点,侍女随即端来三道青瓷冷盘和一壶青梅黄酒。

      “大人也来了?”身边传来熟悉的贱兮兮的声音。

      顾皎偏头,正对上李旭堆满笑容的脸。

      她不留痕迹地离他远了一些。

      “往日大人都不爱来,今儿却来了,可是陪夫人?”李旭手脚麻利地剥了瓜子仁,端到顾皎桌上。

      “花朝节总是要出来转转的。”

      李旭打量着四周:“下官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以往靖国夫人可没请过我,花朝节我都是带着内子外出踏青——这墨翰殿真是好看,您看这美人斛……”

      他捧起那只白瓷美人斛,翻过来看了看斛底:“果真是汝窑,我就说嘛,这样光泽细腻的质地,必是出自汝窑。”李旭连连称赞,恨不得把美人斛藏在袖子里顺回家去。

      顾皎从他手里拿过美人斛,免得他真的起了歹心,转移话题道:“我是说你怎么来了,以前没见过你。”

      李旭恋恋不舍地盯着美人斛,不敢上前从顾皎手里拿回来:“什么话,您不也是第一次来?以往花朝节您不都是在承天府过的?嗯,我也是小道消息,靖国夫人此次请了不少青年才俊,说是为鸾德郡主寻婿,她毕竟是鸾德郡主的姑姑,郡主如今已有十八岁,宁王远在边陲,京中能为郡主牵线的也只有靖国夫人一人了。”

      “若是寻婿,更轮不到我们,我和你已有婚配。”

      李旭好不容易把视线从美人斛上移开:“瞧您说的,若是郡主看上了谁,管他是不是有正妻,停妻再娶不就行了!那可是鸾德郡主,比公主还要受宠的宗室女。”

      “若是看上你了呢?”顾皎完全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这人说话向来没个谱,十句里有九句话是假,还有一句半真半假。

      李旭连连摆手,面色惨白,跟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一样:“先别说看不看得上我,下官对自己的样貌仪态还是有点数的,在座各位里倒数第一非我莫属,就算郡主口味真那么清奇,下官也不能抛弃内子啊!内子为我生了一儿一女,我怎么忍心与她和离?”

      顾皎听了这话,对李旭稍稍改观:“若是郡主的命令呢?非要你做郡马。”

      李旭沉吟片刻,神色认真道:“那下官只有连夜拖家带口逃回老家了。”

      顾皎笑了,她端起酒盏,在手中玩弄:“李校尉是少有的重情重义之人,与令妻真是鹣鲽情深。”

      李旭直哂:“嗨!瞧您夸的,反正郡主不可能看上我,倒是您很有可能。”

      李旭上下打量一番顾皎,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大人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说不定郡主对您一见倾心啊。”

      “我家中已有妻妾。”顾皎道,“与其做继室,不如当个嫡妻,郡主犯不上自降身价”

      “也是,”李旭缩着脖子,暗中环顾一周,“鸾德郡主金枝玉叶,肯定是要最好的,咱们过来,多半是当陪衬,朝中未婚的淑人君子可不少呢。”

      他微抬下巴,指了指坐在北面的一青衣学士:“咯,您看,咱们大名鼎鼎的青衫学士袁青翡来了,他应该就是靖国夫人心中的最佳人选,永和八年的探花郎,赫赫有名的大才子,和咱们这种粗鄙武夫可不一样。”

      袁青翡。

      顾皎拿酒盏的手一抖,杯中的酒险些洒出来,她的心里一抽一抽的,茫然地抬起头,浑身上下都迫切地想看看那个人,却又不敢去看。

      为什么袁青翡在这里?他不是对这种宴会一向不感兴趣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数数我为数不多的假期,泪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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