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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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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睡前,乔卓乖乖吃了药。
住院期间,乔夫人自己也陪乔卓住在病房里,有时候乔卓半夜会醒过来,却也不想惊动他妈妈。
近段时间,她够累的了。
之前他老爹把他手机收走之后,其实他手里还有几个备用的。
不过病情严重的时候,乔卓极度怀疑自己那智商,基本就告别手机了。
不管他回复与否,助理定期会给他汇报他参股的那几家公司的经营情况,以及调查包旭的进展。
凌晨四点整,邮箱里顶进来一封新邮件。
乔卓本来随手点进去,看到里面图片的一瞬间,全身的血都像是结了霜。
满身的青紫痕迹。
腰部以下,红肿不堪,不可言说的部位有血痕淌出。
因口中的异物,唇齿无法闭合,屈辱又糜艳。
最后一张照片,重点拍下了凌风随身戴的那颗圆木珠。
光滑致密的珠子成色很好,既有木的质朴,又有玉的剔透。
圆圆的木珠静静地躺在一对纤巧的锁骨之上,让周围皮肤的掐痕、鞭痕和烫伤痕迹,更显得刺眼可怖。
被拍摄者双臂无力地垂在两侧,被人托起凑近镜头时,脖颈向后弯折,像是寒风中摇摇欲坠的断枝——
已经死去多时。
是凌风。
曾经,他也是那些拍摄者中的一员。
直到此事,他才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他该死。
他是畜生。
他不配作为人活在这世上。
他们这些渣滓,都该死。
*
护工不过离开了几分钟,给自己水壶里续了点水,再回到病房的时候,门口有些骚动。
“妈呀!刚刚进去一个神经病!”
“快把他弄走!”
“门被反锁了——”
“医生?!”
“保安保安,叫保安!”
“咱们合力把门撞开!”
一通兵荒马乱,几个男家属帮忙,合力撞开了病房门。
这时几个保安也一路小跑冲过来,进去控制住了里面那个大喊大叫的黑衣男子。
护工连忙跟着进去一看,惊得魂儿都要飞了。
他负责招呼的病人,身上的气切管监护仪等等都被粗暴扯掉,眼下正病人直挺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让一让!让一让!让医生过去!”护士把无关人员疏散开,好让医生进去救人。
病房里的疯狂的黑衣男被人压在地上,喘着粗气,双眼血丝遍布,口中大喊道——
“人渣的父亲肯定也是人渣!”
“你们干嘛要救他!”
“他该死!凌风该死!坏人都该死!”
*
“凌叔叔情况怎么样了?”
章子颖气得直哭,把旁边正在凌风家勘察现场的警察吓了一跳。
“还在抢救,”电话那边的护工说,“医生说情况不太好,唉——有可能这次人真的不行了。”
章子颖上午因为找不到凌风,特意打电话去问了医院一个她曾经采访过的护士,护士把凌风父亲护工的电话给了她。
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工夫,凌叔叔那边也出了事儿。
“这帮混蛋!混蛋!如果凌叔叔救不回来,他们所有人,都是杀人犯!”
*
“乔乔?”
“没事儿,妈,我起来上个厕所。”
水流很快就将洗手池内的血迹冲得一干二净。
乔卓胡乱抹了一把嘴唇和下巴蹭到的血迹,双手撑着台面,才勉强没有摊在地上。
他浑身都在抖。
呼吸间,血腥味浓烈地让人头晕。
但他不能倒下。
他得去救凌风。
助理早就停好车在医院后门处等着。
凌风换上自己的衣服,穿戴整齐走出门,上了车。
“找到定位的地方了?”
“找到了乔总,距离不算太远。”
车子启动之后,助理没有着急踩下油门,“乔总,您的身体还好吗?”
乔卓睁开眼,放下捂在心脏位置的手,扯了扯嘴角,“没事儿,就是睡眠不足,有点儿累。”
“那您系好安全带。”
乔卓深吸口气,试图压下喉头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好。”
*
定位的地方是一处酒店式公寓。
房间号,三零六。
对方像是早等着他过来,在他站在门口的时候,刚刚好,收到一封新邮件。
【房间门口的地垫下面有房门钥匙,密码798230。】
因为怀疑是陷阱,乔卓带了不少人跟着。
反正对方没说一定要他单枪匹马。
进了房间,一眼看去,似乎并没有人。
这间公寓是单身户型,面积虽不算太小,但房间并不多,眼下所有房间的门都开着,一览无余。
唯独卧室房门紧闭。
但没有人放松警惕,因为恰恰是紧闭的卧室方向,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
一名保镖当先上前,谨慎地将手搭上门把,轻轻转动。
门没锁。
卧室门缓缓敞开了一条缝,血腥味更浓了,熏得乔卓头痛欲裂。
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乔卓直接走上前去,开口道,“我一个人进去,你们在外面等我。”
亲手将门推开,里面依旧空无一人。
房间正中原本应当是床的地方,摆着一台木制的长棺,周围铺满鲜红的蔷薇花瓣。
乔卓反手关上门,脚步蹒跚地慢慢靠近。
木棺内也铺满了花瓣。
鲜花簇拥之中,破碎的血肉勉强拼凑出一个无腿的人形。
早已与肩膀分离开的颈项之上,依旧佩戴着那颗浑圆的木珠。
只是木珠原本沉静的颜色,仿佛也被血色浸染,再没有原本的淡泊禅意。
胸口翻涌的血气终于再压不住,乔卓紧抿的唇角溢出血色。
乔卓全身抖的厉害,试了好几次,才成功把肩头的那一块翻到背面。
——那里有一处极浅的胎记,淡青色的,近似月牙形状,若是不知情的,大多不会留意到,或者只以为是一处撞伤的淤青。
乔卓也是因为照顾了凌风一段时间,才发现。
尽管被其他伤痕盖住了一部分,但胎记的位置和形状,都没错。
好累啊。
乔卓瘫坐在地上,手指触到一把尖锐的短匕。
乔卓注视着匕首尖锐的锋芒,忽地笑了笑。
——原来这才是对方真正留给他的陷阱。
他注定无法逃脱的陷阱。
心脏的位置,很冷,很空。
乔卓双手握住匕首,缓缓刺入左侧的胸膛,再缓缓抽出。
那一刻,他感到非常放松。
温热的血液奔涌而出,让他感到很温暖,又很困倦。
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场。
终于不必再痛苦地醒来。
凌风。
我又想见你了。
*
凌风是被疼醒的,全身都疼,腰部以下的部分像是被彻底撕碎。
“他原本截肢的地方伤得太厉害,髋离断已经是我们尽力为他多保全一部分身体的结果。”
“我知道的,医生,我不是跟您为难,我就是,”章子颖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好人没好报。”
凌风张了张嘴,嗓子却像是被锁住了,发不出一丝声音。
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却仍是一片纯粹的黑色。
某些记忆的片段又重现在脑海里,凌风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呼吸也变得异常急促。
章子颖正对着凌风的病床站着,此时发现了不对,“医生,医生他怎么了?!”
凌风大张着嘴,想要呼救,却连最细小的声音都发不出。
眼前一片黑暗,凌风分不清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周围是谁。
谁能救救他?
谁来救救他?
他想见乔卓。
特别想。
他想乔卓抱着他残缺的身体,告诉他——
一切只是一个梦。
都过去了。
*
医生给凌风用过镇静药物之后,他终于平静下来,渐渐昏睡过去。
经过检查,凌风的眼睛、舌头、声带等等部位,都没有器质性损伤,推测是心因性的视力和语言障碍。
凌风被人发现的地方,就在乔卓自杀的那间房子的隔壁,房间号三零五。
乔卓的助理接到了一个不明号码的来电,进入房间后,就发现昏迷在地板上,全身不着寸缕的凌风。
事实上,乔卓所见到的那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并不是凌风,而是另一个英年早逝者,并完全按照凌风的身体、五官特征做了伪装和改造。
只是,事实的真相,乔卓可能再也没办法知道。
因为失血过多,且送到医院的时间有些晚了,尽管乔家花费大量的金钱救回了乔卓的命,但乔卓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再次醒来的可能性很小。
章子颖早已在网上帮凌风澄清了事实,官方的澄清也让原本沸反盈天的网络,消了声。
章子颖在微博里贴出早就准备好的律师函,她没有长篇大论地说教,只是简单地说了凌风的现状和他父亲去世的原因。
【你们不是在说话,你们是在杀人,没有人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却不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凌风现在的状态,没人敢把凌父身故,乔卓自杀的消息告诉他。
也没办法告诉。
住院期间,凌风偶尔睁开眼睛,但医生对他做身体检查,或进行询问的时候,他却并无反应。
三个月后。
金燕子终于完成了骨髓移植手术,并且渡过了移植手术之后的危险期。
捐献骨髓的是刘凤兰。
出院之后,她跟妈妈说,想去看看凌风哥哥。
刘凤兰笑她,“终于愿意改口叫哥哥了?”
金燕子来探望时,护工正推着凌风在外面散心。
所谓散心,也不过是放凌风一个人在树荫下面发会儿呆而已。
天气很热,虽然已经是傍晚时分,护工也不会让凌风在外面待太久。
由于双腿再次截肢,凌风没有穿戴假肢时,无法再正常坐立,需要在残端下加垫形状特殊的软垫,身上捆绑两道束缚带,他才不会从轮椅上摔下去。
金燕子有些不好意思,让刘凤兰在远处等一会儿,她自己一个人去跟凌风说话。
“凌风哥哥,”金燕子在凌风面前站定,摘掉头上的鸭舌帽,露出一个已经长出绒绒短发的脑袋,接着她对凌风,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凌风哥哥,之前是我不对。”
接着金燕子又对凌风鞠了一躬,“这次是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
“其实我还是想活着的,我不想死,卡车撞过来的那一刻,我怕得要命,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幸亏有你,让我有了一次后悔的机会。”
“以后无论多苦,我都会陪着妈妈,我现在很幸福,谢谢你。”
原本垂着头,双眼毫无焦距,仿佛无知无觉的凌风,忽然仰起脸,目光专注地望着面前这个小女孩儿——
对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