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道》哈尼路亚

3、花辞树

　　021

　　这座寝殿很大，遍布的仙玉珍宝长明灯，为殿室带来光辉熠熠，照得我分辨不出日夜，但刚才那番回忆，属实让我困倦。

　　“剑尊，我想休息了。”

　　他却不许，要我叫他的名字。

　　我心中古井无波，垂下眼睛，轻声唤了句——

　　“洛清淮。”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我没有抬头，但能感受到洛清淮的眼神，正执拗地放在我身上。

　　我当然知道他想听的是什么。可在我心中，现在的他，只是洛清淮而已。

　　022

　　他没有再为难，但执意与我同榻而眠，就像我们还在大荒时一般。

　　我没说不好，也没让出位置，只懒懒地躺在原处。

　　023

　　他很小声地笑了，随后径直跪在床边的脚踏上。

　　我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眼睛也微微睁大。

　　无情剑尊，别说让他跪下，便是稍微低一低头，那也是辱了他的风骨。即使在他年少身微被追杀，最狼狈的那段时光，他的身姿永远如松如柏，宁折不屈。

　　洛清淮却觉得还不够近，又膝行两步，凑过来吻我，与我耳鬓厮磨。

　　他这样的姿势，正好将我整个上半身笼罩在身下，我心中又惊又恼，想躲开，这具身体却像嗅到腥味的猫儿，意味的主动挺身。

　　都过去两百年了，竟还……

　　024

　　我想到了什么，面皮骤然发麻，眼前昏黑一片，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往上涌。

　　不是羞耻，是被气的。

　　狠狠在他硬挤进来的舌尖上咬了一口，我将他推开，气喘吁吁地骂他，“鲜廉寡耻！”

　　竟趁我离魂之际，这样亵玩我的本体。

　　从前那个清冷孤高、风光霁月的剑修，究竟去了哪里？！

　　025

　　床边碧绿色的晶睛石被砸得噼啪作响，我叫他滚出去。

　　原以为他会勃然大怒，再不济也会心感不虞，却见他定定地瞧着我，忽而勾唇一笑，眼角眉梢流露出十分的餍足感。

　　“娘子莫恼，小心气坏了身子。”

　　说罢，又低头吻了吻我的指尖，起身离开了。

　　026

　　那天骂过以后，他到底收敛些。

　　我不知道他堕魔后有了什么身份，只知道他每日都很繁忙。

　　我整日昏沉，偶尔清醒的时候，他不是在喂我万年帝流浆，便是玄天凝神露，要不就是捏着我的手、我的头发在把玩。

　　027

　　他不在的时候，寝殿里多了个照顾我的侍女。

　　不是魔修，大抵是个小妖，看着骨龄甚小，好奇心也重，没事儿的时候，总爱盯着我瞧。

　　那双翠绿的眼睛，看着倒是讨喜。

　　有日她终于大着胆子，问我一句：“夫人，您叫什么名字？”

　　“我姓竹，名青霜。”

　　“咦？清霜。”她瞪大了那双碧绿色的眸子，露出吃惊的表情，“那不就是尊主曾经的配剑？”

　　028

　　她还太年轻，只知道魔尊是曾经修仙界战功赫赫的无情剑尊，只知道他曾有一把位列仙器榜首的清霜剑。

　　却不知他也有过情爱，从大荒带回一个叫青霜的女子。

　　029

　　青霜。清霜。

　　我明明早就释怀，这一刻却还在发颤，那穿胸一剑，给这具身体刻下了无上恐惧。即使只是听到这个名字，都要毫无保留地痛上一痛。

　　我的伤口泛起冰冷刺骨的痛，只觉得血气上涌，一下便昏了过去。

　　030

　　再醒来时，小妖已经被遣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洛清怀自己。

　　他要留在寝殿办公。

　　031

　　那一口血反叫我神魂清明许多，我闲着没事儿，便盯着他瞧。

　　他今天仍着一身窄袖玄袍，用来束冠的是一截天雷竹，洛清淮从来衣着简朴，旁人趋之若鹜的仙灵宝器一概不理，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外物带来的助力总是一时的，只有自身实力强大，所求方能圆满。”

　　我单手支颐，在想，洛清淮获得圆满了吗？

　　想不明白，视线于是又凝实在他身上。

　　只见他指尖聚气，在眼前玉简上刻上一字，注意到我的视线后，便将玉简随意往桌上一丢，朝我走来。

　　我瞥了一眼，那玉简上正是一个遒劲的——

　　杀。

　　森森气息萦绕不绝。

　　032

　　洛清淮极为自然地揽住我，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我乌黑冰凉的发丝，突如其来地要求：“同我讲讲大荒吧。”

　　他跌入大荒之时，魂魄离位，直到现在，关于那时的记忆仍然不全。

　　我没有依他。

　　033

　　我挣脱他的怀抱，看着他，“洛清淮，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仙魔战场上魂魄离体，又为什么迟迟不能恢复吗？”

　　这些时日，他不知给我灌下多少千年万年的灵物，却不见我身体有半分好转。若说以前，他还能以魂魄离体作为借口，现在的情况，却容不得他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可他依旧没有回答。

　　他没有说想，也没有说不想，只抿着唇，定定看着我，流露出的是我熟悉的，属于洛清淮的眼神。

　　属于大乘巅峰的威压，因为主人的心绪不平，难以自抑地泄出半分。

　　034

　　我自然是不好受，口腔里尝到一丝甜腥，只能竭力将它咽回去，与之相反的，心中却很是畅快。

　　洛清淮，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命运的剑就要刺下了。

　　可这一回，剑在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