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个秘密》梨云胧

1、第 1 章

　　考试结束后，苑如还在慢吞吞收拾，间或抬头往窗外望一眼，一株玉兰正颤巍巍地饱满开放，而雨自考试过半酝酿而下便一直没歇。
　　更不巧的是，她出门前她侥幸心理地没有带伞。
　　闹哄哄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几个男生搭着一个男生的肩膀，应该是另一个班的，正在抱怨什么，苑如将笔袋放进挎包里，听到大大咧咧的声音，“我们俩考试就坐在前后位，如果你不打那局游戏，报名快点就能三个坐在一起了。”
　　苑如走到他们身边的过道时，围着的男生才悠悠说：“坐一起干嘛，考完一起抱头痛哭吗？”
　　那尾音上扬，苑如低头掩住翘起的嘴角，好笑之余觉得有点耳熟，但转眼视线被同学的身影吸引，追了上去。
　　苑如站在教学楼门口看地上溅起的小水花。那位女生和她并不顺路，本来她们院系选这英语课的人也没几个，她只能等着好心室友从宿舍出发送伞救急，好赶去接下来课程所在的教室。
　　门口的石钟被水浸润，颜色深暗，和这六月不大不小的梅雨一样让人心情发沉。
　　在教室的那团嘈杂从身后近了，苑如确认自己不会挡住后便继续发呆，数着接下来还有几门考试得一一应付，有人从身后戳了戳她右肩，她转身却并没有看到人，稍稍移开目光，才看到另一方手收回兜，因为成功骗到她而像占了什么便宜的人。
　　男生歪着头一双桃花眼瞧她，苑如迟疑开口：“江来？”他应声回复，声音和在教室时一般轻扬，“好巧。”
　　江来和他的室友挥手再见，手里那把直骨黑伞被他率先撑开来，不待苑如说出话，穿着白色的连帽衫笼在伞下的男生回过头，笑意无邪，“怎么，还怕我把你拐走了吗，学姐？”
　　苑如看了看石钟上的刻度，低头给室友发了条短信，还是匆匆走进伞下。
　　江来稳稳举着伞，苑如不打算贴得太近，但伞毕竟不算大，她也不好显得刻意。
　　苑如活络着气氛，“真的好巧啊，你也考入这所学校了，我们选了同个老师的课呢，怎么没有联系我呢？”
　　她其实不算热心，也并不清楚大学里来自同所高中的其他人情况，但那个人毕竟是江来。
　　“全赖学姐给我补习了啊。”他神色认真地说出这样讨好的话。苑如面染红霞，摆摆手，“其实那也不算什么，还是你聪明吧。”
　　她将视线移到远处，确实不算什么，那是她第一次给别人讲课，就在高考完后的暑假，对象是自己老师的学生，虽然价格便宜，但相比已经在家教部磨练过的现在，实在是不堪回首了。
　　等着红绿灯的时候，苑如从心慌意乱的找话中停下，发现江来不知什么时候将伞压得很低。
　　她个子不高不矮，一米六多，江来比她高一个头，伞却要贴着短发了。伞向她这边不多不少地倾斜，自然得像是绅士的照顾，又不会引起她的注意。白色的衣服上肩膀已经湿了小片，而自己只是裙摆沾了雨丝。
　　湿润的空气中有洗衣液的淡淡清香，混合着草木的气息，若即若离地包绕着看向红绿灯的男生和盯着脚尖的女生。
　　苑如没有出声提醒，以免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唇角却悄然扬起。
　　当江来站在经济学院的门口，问她这个暑假什么时候回家时，苑如摇了下头，“我这个假期打算找个实习做。”
　　因为是最后一节课，老师收尾后简单提了考试几句，便早早下课了。
　　雨后空气沁人惬意，苑如顶着淡淡晚星回到宿舍，徐梦挤眉弄眼问救急送她的朋友是男是女。
　　苑如的脸微微红了，于是徐梦严刑逼供起来。她无奈：“他只是顺路啊。”
　　不顾室友怀疑，苑如搜寻起实习的消息。
　　只是眼睛望着屏幕，脑海中却不由回忆今天发生的事，一会儿是那几个男生在他们对话时关注的视线，一会儿是江来说自己接下来没事正好顺路时，他们压抑不住的眼色转动。
　　不管有事无事，江来应该只是出于好心送她罢了。他那样似朝阳明朗的人，未免她尴尬，遮掩几句也是常情。
　　实习也并不是非做不可，只是当时忽然不想告诉江来自己回去的日期，找了个理由，总得圆过去。
　　徐梦奇怪地看她，“你告诉他又会怎样？”
　　苑如抱着抱枕，会怎样，告诉了的话，持续到离开前，她一定会忐忑地猜测他是不是要和她一同订票回去，如果期待成真当然很好，如果不是就会很失望，这失望来路如此不明，以至于连同之前的小小期待，都不能诉诸于口。
　　苑如翻出微信通讯录里置顶的两人最后对话，是对他生日礼物的简单道谢，而那个静默的头像停留在 “不用谢”三个字。
　　江来的头像是书法“将来”二字，笔迹清逸。她在他家的墙上见过那幅字，江老师自豪地说过，那是他当时学字的练习。
　　江老师叹气这个臭小子做什么都只有三分钟热度，懒散得很，可是苑如从老师的笑意知道，那是因为他的三分钟，已抵得上别人的三小时，甚至三天。
　　那时候她高一，因为课业跟不上，会跟着教数学的江老师在他家补习数学。江老师念着同镇老乡的关系对她很是照顾，但苑如的母亲总是不占便宜地将补课费给得满满。
　　每周日苑如早早地到了将卷子做完后，江老师会一边批改，一边抽出一张给打着哈欠刚刚起来的江来，让他也做一下。
　　苑如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惊讶觑着正读初三的江来，他正好将一盒牛奶从冰箱里拿出来，揉着张扬不屈的鸡窝头乱发，嗓音微哑，嘀咕着为什么江老师他们不给他留早饭。
　　等他注意到苑如的目光，发觉还有另一人，开牛奶的颀长手指停滞了一下，微波炉“叮”地响起，他背过身端着早餐进了卧室，再出来时头发和脸上都沾了些水，倒确实不怎么炸毛了。
　　大概因为江老师经常将学生带回家开小灶，男生很快淡定下来。
　　他掏出卷子铺在饭厅的桌子上，做题前眼神润润地扫了苑如一眼，苑如才后知后觉收敛目光，懊恼因为苦思无解而走神看他的自己，实在无聊又失礼。
　　之后的每一次，苑如总能碰到从厨房踢踏着拖鞋出来的江来，他咬着面包片，搭着眼皮慢条斯理地开始做，只做选择填空和大题的最后几道，等到江老师给苑如讲完了错题，他基本也做完了，时间咬合得刚刚够苑如注视到江老师扫过后划下的红勾。
　　江老师总能从苑如的惨不忍睹中找到进步，但对江来跳过的步骤和小错误瞪眼摇头，导致有段时间，备受打击的苑如，真诚希望江来能够周日直接睡到下午，或者周六就完成这卷子。
　　她倒不疑惑为什么江老师不催促江来准备中考，反而好高骛远地做着高一卷子。
　　江老师不拘江来学习本年级课程，苑如从江老师的口中也偶有耳闻，他的儿子爱好广泛，除了一定要好好学的数学，学习上是随心所欲。
　　可总有些人受上天眷顾，他的成绩并不差，又是教师子女，进入本校高中连读是板上钉钉的事。
　　当时的苑如就已经发觉，这个男生的将来花团锦簇，是和从县城考入市中心的自己截然相反的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