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的人》东归亦辛

10、心爱的恋人

　　下午磨蹭着就做了一份表格，到点下班，再也没人会说她什么了。
　　任性的感觉真好，站在城市中心的写字楼前，呼吸的空气都透着难得的自由。
　　得了人家的好处还要犟，吃人嘴短，这道理她明白，娇桐想，若是去舅舅朋友的公司工作，应该也不赖，至少不用仰他鼻息度日，省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得被他套进去。
　　一个没什么职业规划的人，在哪做事都没什么区别，如果可以，安逸富足地做条咸鱼对她来说就挺好的，除了做这种梦，那19岁的生日许愿应该也算是她的人生理想吧。
　　一愿父母健康、平安、长寿，二愿自己和身边的人都开心顺遂，三愿……许下的第三个愿望，是她当时最汲汲渴求的东西，可终究，还是让他搞成了失望。
　　然而这个家伙就是坏得让她没办法，她明明说了就此打住，可他却从没有真正消失，这几年时不时在她生活中出现一下，或是通过电话，或是爸妈提及，有事没事就刷刷存在感，隔着十万八千里也要扰乱她逐渐平静的心。
　　现在回来，更是变本加厉的打扰她的生活。
　　连着两天不接电话不回消息，到了周五他总算安静了，发了条早安之后就没了下文，直到下班，她都享受着无比舒坦的平静。
　　然而却没想到，她会在电梯口看到他。
　　刚来不应该有很多的事么，他是怎么做到比她还清闲的，还有空提前下班来堵她。
　　跟着同事一起进电梯，他站在她后面，一声不吭，点头应付了几个打招呼的人，就听着她和同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两句。
　　中间停了几次，人越来越多，娇桐不由得后退，鞋跟踩在他脚上，很快就撤开了，下意识偏头，他却正低头看着手机，面上没什么情绪。
　　到了一楼，后面进来的人陆续出去，前面的同事松动了，她也抬步要出去，却戛然而止。
　　“娇桐？”
　　见她没出来，同事奇怪地看着她站在原处。
　　“……我，我今天还有事，不直接回家，从车库出去更方便。”
　　等电梯门合上，她轻呼了口气，扭头瞪向他，顾念电梯里有其他人，她又转过了脑袋。
　　咬着牙，提脚后退一步踩下去。
　　“呃……”
　　揪着她衣服的手松开了，耳边的闷哼不大不小，电梯里的其他人都投来了目光，娇桐咬着唇低了低头，忍住了笑意。
　　“你踩到我了。”
　　“……”
　　目光突然聚集在她头顶，娇桐只得更低了低头，伴着电梯门开的声音，她的一声咬牙切齿的“抱歉”被湮没。
　　前面的人走光了她才走出去，后面跟着一瘸一拐的他。
　　走到电梯房出口时，刚出电梯的人已走远。
　　娇桐转身，朝着他就是一记猛推。
　　他没有说话，就这样跟着，到分岔口时，拽着她就往一边走去。
　　“松开。”
　　“松开！”
　　“你给我松手！”
　　远离人群，她的声音渐渐放大，瞪着他的后脑勺，气得就想拿鞋跟敲死他。
　　视线落在他还有些跛行的右脚上，眸光又不由得闪了闪，愣怔间，不远处的车响了下，灯也亮了。
　　被他扶着肩膀，半推着塞进了副驾驶座。
　　她看着他从车头走过，隔着玻璃，清楚的看见他的脸色差到极点，凶恶的样子让她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下，以至于都想夺门而出拔腿就跑。
　　然而上车后，他再次给她展示了变脸绝技。
　　虽然还是冷着，但她却没有感觉到刚瞥到的阴沉怒意，只是无奈……好像还是有点生气的。
　　没有立即系安全带，他弯着腰伸手，应该是在按揉着脚背。
　　他的呼吸时重时缓，娇桐不由得也离了靠背，不远不近的探头看着。
　　“以后再来这一套，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突然抬起头，让她不由得又仰起身子，靠在椅背上，嘴唇微动，眸光闪了闪。
　　“……谁叫你拉我衣服不让我走的。”
　　“但凡是别的熟人这样做，你都不会下这么狠的脚。”
　　“……”
　　她沉默着，却仍傲着脑袋。
　　余千墨看着她，声音又冷了几度。
　　“你就是仗着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才敢为所欲为，瞧瞧你在别人面前怂成什么样子。”
　　在她皱眉反驳前，他又道。
　　“我也告诉你，换别的女人敢对我这么横，这么狠，我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你想怎么样？”
　　小心翼翼不过三秒，她一挑眉，又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你能怎么样？”
　　她不知道他刚才从车头走过时生出了怎样的恶毒心思，才能露出那么吓人的表情，反正此刻看着他的眼眸，也没什么可害怕的。
　　他压下了一口气，盯着她，眯了眯眼。
　　狭长的眸中精光一闪而过，恍若未曾出现。
　　“你要只是公司的一个普通实习生，我分分钟就让你走人，你如果什么都不是，我无论如何都会要你当众给我道歉，低头认错。”
　　“凭什么！”
　　“还凭什么？就凭你对我而言谁都不是，什么价值都没有，一身公主病就知道惹我不高兴，不接电话不回消息还动不动甩脸子，动辄打骂踢踩，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对你客气？”
　　“……”
　　“我就问你，你敢对顾勘这样？”
　　“……你是我哥哥。”
　　“你哪个表哥堂哥遭过这种罪？”
　　她被逼得眼眶都发红，瞪着他，憋了半天才恨声骂了出来。
　　“受罪……谁求你受罪了？我要你在这忍让我了吗？是你要缠着我不放的，还说我……你凭什么这样说我啊！你是我的谁？你没有资格说我！”
　　她就要开门下车，却被他提前一步上了锁。
　　“你开门！我不想看到你，有多远滚多远……”
　　“你要讨厌我就麻烦讨厌得彻底一点，我是缠着你，我是没脸没皮非得受这个罪，但你呢？呵……你也真是精分得够可以。”
　　“我是好是坏都轮不着你多嘴，余千墨，我还是那句话，看在我爸妈的份上我叫你一句哥哥，你愿当就当，不愿当拉倒，我公主病，我甩脸子打人，你……你受不了就给我滚！”
　　胸口哽着的气憋得他胀痛发躁，怒火愈烈，上蹿下跳地烧灼着，他死死瞪着她，几乎在下一秒，他就要伸手强行把她拽过来，狠狠教训她，凌虐得那张嘴再也不敢说出这种话来。
　　然而，他终是败给她，败于她的下一声怒吼。
　　她让他滚回美国，永远都别再出现。
　　胸口揪心的疼。
　　脸皮千层厚，被骂从来都不是新鲜事，可她这样指着鼻子轰他走，讨厌他，抵触他，说什么也要和他划清界限，他本该有多愤怒，或许他就该气得一走了之……
　　可她抽着气，声音颤抖，脸颊红了一片，眼眸中尽是潮雾，其间漫溢的是让他无比心疼的情绪。
　　这些年他不好过，却也让她等了七年，也根本不是她应该承受的。
　　还记得毕业前的某一个晚上，她打电话给他，正写着毕业论文的他一心两用地和她聊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茫然地看着她突然哭了，从抽泣到嚎啕大哭，他是第一次听到她这样伤心的声音，也从未想过对他的想念会让她产生这么大的痛苦，那次，他忙得已经有大半年没回去过了，而上次通电话，也是在半个月前，他们刚吵了一架。
　　哭过后她哽咽着说，她受不了，一分一秒的时间，一尺一寸的距离都受不了了，他让她离不开他了，说了会一直陪着她的，就不可以这样不管她，她要见到他，立刻马上。
　　然而，几天之后他收到了offer，在没想好怎么和她说的情况下，他决定了留下工作。
　　几个月后，他在街头接到了她的电话，那是她最后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事实上，也是他回来前的最后一次单独通话。
　　她告诉他，她不等了，累了，觉得只当他是哥哥好像更让她开心，反正实质上也没发生过什么，就此打住吧。
　　在这期间几个月里，她知道了他的决定，没有再接过他的电话，哪怕她爸爸要动手术，也是她妈妈告诉他的。
　　他却没能赶回去。
　　后来回去时，到学校找她总是躲避不见，算着时间在家里等到她回来，碰上面，当着她爸妈还勉强会接他几句话，私底下却完全不再理会他的存在。
　　工作忙，考察期间不好请假，所有事情都堆在一起了……就算他回来那天终于有机会，也终于愿意把自己的生活告诉她，也不可能换来她的谅解。
　　伤过就是伤过，不管她相信与否，是不是觉得情有可原，那时候他的选择就是对她最大的伤害，哪怕，他想要抓住机会尽快出人头地的最大原因，就是她。
　　他曾发过誓，他不会再让她那样伤心的哭，这三年来她不再给他机会了解她的生活，所有错失都是他无法弥补的缺憾，但现在他回来了，便不该让她再这样难过。
　　他将她抱住，紧紧拥抱着，任由她扑腾掐打，静下心安抚着她的背，感受着滴落在他肩上的泪水的重量，让每一丝灌入咬痕的涩痛刻骨铭心。
　　她没有错，他的抱怨可笑至极。
　　是他没能照顾好她，没能在她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没有让她知道，一切东西都比不上她重要，他要的所有，都只是他一直想给她的陪衬。
　　年少时可以坦言的喜欢，越长大却越难以表达……以至于成了他现在怎么努力也无法弥补一二的东西。
　　他抱着她，怀里抗拒的推打让他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
　　“娇桐，我错了……”
　　“我爱你，楚娇桐我爱你。”
　　他几乎吼出声，多希望她知道，他想要表达的情绪远比说出、做出的浓烈千万倍。
　　感觉到她抵抗的手有些迟钝松动，他将她抱得更紧。
　　“原谅我……对不起，我不该离开你这么久，也不该这样说你。”
　　“被你怎么对待我都是活该，除了我，你也不会再这样对任何人，这样的特殊，我要，就算你拿高跟鞋敲我脑袋也无所谓。”
　　他在她肩上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
　　“我爱你，娇桐，我爱你。只要你开心，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但做回你哥哥，我做不到，你就是把刀架我脖子上，我也做不到。”
　　“娇桐……你说过你要嫁给我，要我永远都陪在你身边，你说我是你的星星，你是我的月亮，不管什么月朗星疏自然规律，就要一辈子都和我在一起……”
　　感觉她已没了推打的动作，他慢慢松开她，轻轻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看着她垂眸的神情，缓缓靠近。
　　“我不会再离开了，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我从没有好受过，想你，想到我快要疯掉了……答应我，娇桐，给我一次机会，你会知道你的星星从来没有消失，你一直都是我最心爱的宝贝，你送的海螺项链，也从来没有离身。”
　　扯开领带，从里面牵出那根早已褪色的绳子，手指夹着纹路不那么清晰了的海螺。
　　抵着她的额头，他弯了弯唇角。
　　“这个结的意思，是心爱的恋人，对不对？”
　　“我爱你，从来没有变过，娇桐，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俯看垂着的眼眸，只见到长睫微抖，她眼角的泪痕逐渐干涸，脸颊泛着淡淡的红，近距离感觉到了散发的热气。
　　他低下头，缓慢的靠近，温柔地贴上，含吻住她的时候，仿佛就如同拥有了一切。
　　她突然吸了口气，抿唇后又微张，下意识抬了抬下巴。
　　趁势钻入后，伸手轻轻护在她脑后。
　　正要加深，却被她突然推开。
　　用手背擦了擦嘴，她缩着身体靠在车门边，偏头看向窗外。
　　他听见她吸了吸鼻子。
　　“娇桐……”
　　“你开门。”
　　余千墨看着她，坐正了身体，系上安全带。
　　“我送你回去。”
　　“不要。”
　　“就送到楼下，一路上我不说话，好不好？”
　　“……”
　　弯了弯唇，发动了车。
　　听着车子发出的警示声，她还是乖乖地系上了安全带。
　　他说到做到，一路无言，让她安静的看着窗外，直到在她租住的小区楼下停车。
　　回过神，甚至都没有偏头看过他一眼，解了安全带拉着车门就下车。
　　“娇桐。”
　　他也下了车，刚站定抬头，便接上了她的视线。
　　笑了笑。
　　“明天几点？”
　　“……”
　　看她一副愣愣的样子，笑意深了些。
　　“忘了？我们说好的，明天我陪你参加婚礼，后天你陪我去扫墓。”
　　“……”
　　她垂下了眸子，抬步绕过车头就要往单元里走。
　　余千墨跟了两步，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她小小的声音。
　　“我没跟你说好。”
　　“那现在说好也行。”
　　“你……”
　　她突然站定了脚步，他也停了下来。
　　“……我就不告诉你。”
　　余千墨叹笑。
　　“那好，我就在这里等一晚上。”
　　“你不要脸！”
　　“说好了啊，既然不确定是几点，我就随时等着。”
　　“……”
　　她快步进去了，留他一个人在原地。
　　坐回车上，给她发了两条消息，合上眼便开始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