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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一位旁观者的自白(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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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自那之后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期间我和逾墨警官也聊过,我知道她打算重新翻案,对成贤中学自杀案再提上诉,但是我只回复了她一个好字,之后就别无其他。
我不知道只是好事坏事,但是既然逾墨警官打算做了,就应该不算太坏。
宿舍里总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吵吵闹闹的,因此也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平静,大概是大一学期末的时候吧,我交的作业完美的让我度过了这个学期,我也难得有一个好假期,回到家里。
我的家就在平幽市,但是老家却在外地,平常除了春节以外我们一般都是住在平幽市的那套房子。
我的母亲是一个要求很严格的人,我记得她的职业是律师,或者说是法学教授,抱歉十几年不联系我也记不清楚了,总是她是一个很严格的人,至于叫什么,我只单记得她姓秦,当然我和她其实没什么母女情谊,秦女士和我的母女关系止步于抚养我长大而已。
家里的规矩多了去了,我之前也说过,所以当我知道我要回家的时候我还是很不愿意的,我巴不得和白松她们暑假一起补课,但是从我的成绩看来是没这个可能了,因此当我收拾好行李打算回家的时候,我先给母亲发了一条消息,很短,只有几个字:“我要回家了。”
她什么也没说,我也不怪她什么。
大多数人回到家迎接自己的是明亮的灯光和父母的询问吧,若是幸福一点的可能会有飘香的饭菜,但是我的家里,什么也没有,就连灯光都是奢求,放下鞋子,自己打开灯,母亲坐在卧室里冷漠的敲着教案,我想知道她对自己的学生是不是也这么冷漠呢?但是想想也不可能吧,能坐到教授这个位置,我想母亲应该具备了很高的教师素养,不会对学生不闻不问,更不会像思南那样教唆学生“杀人”,因此这样的母亲,也许也是一种温柔吧。
我这么自我安慰着。
“冰箱里有饭,自己热了吃吧,这次期末考的还不错,至少没有高考那么让我丢脸。”我的母亲声音还是那样的冷漠,她总是这样,当然我也不怪她。
习惯了,就变成常识了。
打开炉灶,自己热饭,端上餐桌,好好地感谢一番天地赏赐,然后大朵快颐,吃完之后只需要把垃圾扔掉,桌子擦干净就好了,盘子什么的放进洗碗机就可以,然后我就能回到我的一方小天地里快活了。
这是我在家的日常状态,当然我也不能奢望我还有什么。
我的卧室里很多都是我的专业书,说不上来喜欢,但是我并不讨厌多翻阅两次,因为这是母亲买给我的,当她知道我的高考成绩有多么不堪的时候她确实想过骂我,但是到最后她只是失望的看了我一眼,帮我买了专业书,还说如果我要是选了这门专业,就要把这门专业做到最好,就像她一样。
是啊,就像母亲一样,成为这个职业顶端人物。
因此每本书里都有我的批注,我把每一页几乎都快磨破了,笔记上都是知识点,密密麻麻的也有好几本了,只是那个假期里我第一次没有拿书架上的书看,而是选择了平时作为课外书看的那些与我专业无关的书本。
是不是放弃了,我自己也不敢说。
我的手机平日都是屏蔽静音的,也因此错过了好几个朋友的消息,但是那天我却准确的收到了阿莉娜塔的求助,准确的说是援助。
她问我周末有没有时间,打算叫我出去帮忙补补课。
说来好笑的是,我明明是外科专业,但是对于护理倒是也有些了解,或者说平时听阿莉娜塔和白松临时抱佛脚背书的时候我就偷偷地背下来了,因此对于基础的东西,或者稍稍进阶点的理论知识,我还是能辅导的。
地点是图书馆,我们几个约好了上午去。
本来还算开心,我的母亲却突然推门进来,本以为她又是要骂我一顿,但是那天她却出奇的冷静,或者说自从我考完了高考之后她就很少对我有情绪,这次也不例外。母亲把一杯热水放到了我的桌子上,点点外面示意我要出去,我当然不会拒绝了,因此我也跟着出去了。
客厅里根本没开灯,我还是走过去开了灯才坐下的,母亲似乎是要说什么正事,但是又不好开口,几番之后还是我问的她,是否出什么事情了,问的很小心,因为我害怕我问错了什么又让她生气。
“不,我是想和你说……我最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在家要乖乖的。”这话写出来确实很温暖,而且像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嘱托,但是事实上那天我母亲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和一个陌生人说话一样,告诉我她即将离开家里出去,虽然不是一个好孩子该做的,但是我还是问她:“你这次要去多久?”
“那不是你该关心的。”她这么跟我说。
这句话若是翻译一下的话,意思就是她可能不会回来了。
秦女士总是不在家,每次出去的时候都会和我说这句话,但是这次不一样,她单独和我说了这件事,我明白她可能要打什么官司,或者解决什么纠纷,总之很长一段时间要忙,因此才会我把单独叫过去聊,所以我还是问她:“是有什么事情吗?事业上?”
“是家里的事情,不是你该管的,你好好学习,等你毕业了,我就回来了。”
这次她告诉了我时间,也告诉了我她要做什么事,但是这还不如不说,让我一个人猜。
“那你什么时候走呢?”
“明天。准确说是明天早上我就走。”
我点点头。
那天我睡得很不踏实,虽然这几年来自从许政之后我就没睡踏实过,但是这次不一样,我在床上翻了大概一个小时都没睡着,等到大概一点的时候有了困意,却因为腿酸折腾了两个小时,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我才醒,那个时候母亲已经走了,我连最后一次和她说再见的机会也没把握住,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秦女士只留下了便贴纸告诉我冰箱里有饭,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母亲衣柜里的衣服,梳妆盒里的饰品化妆品都没有了,只留下了一床被子和一些存款,之前的便贴纸上告诉我这些存款将会是我接下来几年的生活费,算算至少有8,9万,秦女士在这方面她总是不吝啬的。
只是那些钱,我都没有动过,甚至在入狱的时候都用来赔偿了。
母亲走后的家里和平常没什么不同,灰尘随时随地入侵着我的喉咙,虽然我也会做一些家务,但是对于家里,我总是喜欢放手不管的,我想后来警察先生们进入我的家里的时候应该也被吓了一跳吧,到处都是灰尘,门口摆着的是前几天刚刚吃剩下的剩饭剩菜,我的房间里除了专业课用到的书就是看起来很久没有打扫过得桌子,说来好笑的是,我被抓进来还差点被判处杀人罪,原因没什么,只有一个——卧室里的书,还有我是医学生,能够准确知道哪里是要害,能够一击毙命。
真的好笑,论是一个普通人,只要智商不低,都知道刀子插入心脏,插入脖子是杀人的最好办法,竟然只是因为我是医学生就说我是杀人犯,若真的是这样,那么世界上就没有医生只有罪犯了。
说回来,我的母亲走了之后我就准备好了去找白松她们,那一天没什么好说的,就连带着一整个假期都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期间我也陆陆续续的收到了逾墨的消息,她问我对于成贤中学当年的事情有没有别的知情者,我想了一下之后还是告诉逾墨,成贤中学的知情者还有一个就是阿米莉亚。
我估计阿米莉亚只知道那年家里来了警官做后续工作,并不知道那个警官身边跟着的人是我,我们进入阿米莉亚家里的时候才发现阿米莉亚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家里还是有点钱的,至少没穷到我们家那个份上,家里父母健在,看到我们的时候她的母亲甚至以为我们要把阿米莉亚抓进监狱里去。
逾墨警官也真不愧是老手了,随便说了一个理由之后我们便进了阿米莉亚的家里,这时候我才能好好地看看两位家长,阿米莉亚的父亲是一个十足的俄罗斯男人,母亲则是个温婉的本地女子,我们两个坐下来的时候里面的孩子一直在哭,男人挥挥手让她母亲进去哄孩子,没一会儿又让她出来端茶倒水,虽然我和逾墨拒绝了,但是从男人的话语中不难听出来这样的对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天我们就问了几个比较简单地问题,之后逾墨循序渐进的问了些比较隐喻的问题,但是仗着身上的警察执照男人也不好说什么,有些就糊弄了过去,然而当我们问道有关于阿米莉亚在家是否收到什么威胁的时候,男人却跳起来对着我们破口大骂,颇有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阿米莉亚的母亲看他一时半会消不了气,就带着我们离开了,在楼下的一家咖啡厅里呆了一会。
在那里我们继续了刚才没有继续的询问。
阿米莉亚的妈妈,或者说拉普德尔特夫人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她说话礼貌,无言不达,逾墨还是走了刚才的一套,但是却被她打断了,她看着我们,问我们如果只是这些问题的话她就没什么可好答得了,刚才她的丈夫已经说过了。
逾墨看了我一眼,握紧了杯子,问她阿米莉亚在家是不是受过父亲的冷落或者别的什么。
后来逾墨告诉我,她不是瞎猜的,当初那么多的问题问过去男人最多就是爆两句粗口,但是当最后一个问题问出口的时候男人却立刻生气了,想也知道是阿米莉亚真的在家受到过一些威胁,但如果是外界给予的威胁,一个做父亲的应该会生气的和她们说学校的人怎么怎么样,威胁是如何进行的,但是刚才男人展现的却是摔东西,骂人,然后用俄语骂道:“操他妈的小兔崽子,赔钱货。”
这不是一个爱女儿的人该有的表现,因此逾墨觉得也许男人才是阿米莉亚在家受到的威胁来源,而这些经验,不仅仅是逾墨在探案时学到的,更多的也是漪风教给她的潜意识心理知识。
说完这些,逾墨将目光转回去看向拉普德尔特夫人,那人脸上突然就多了好多的眼泪,哭泣声一声比一声大,她告诉我们,家里最大的就是阿米莉亚,其次就是那个孩子,那个男人喜欢男孩,也因此自己常常遭到他的毒打,连求救都说不出口。
这一个下午,我们两个问了她许多问题,但是都很委婉,拉普德尔特夫人告诉我们的信息也很多,多到足以起诉那个男人家暴了,她还说如果当时成贤中学一案没有发生,也许阿米莉亚可能就要被她父亲打死在家里了。
“那时候阿米莉亚的成绩突然就下降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报了班也学不好,上升幅度越来越小,她的父亲看到她的课外书之后是一波接着一波的扔,到最后直接注销了她的账号,微信每天干什么,和谁聊天,谁谁谁发消息了都要上报,□□也是一样,到最后差点把电话号码停机……”她说到这里,开始抽噎的哭起来,等情绪好点了之后又说:
“我曾经阻止过他,但是他认为阿米莉亚不考好了也不用学了,直接嫁人就好了,因此我才不得不给阿米莉亚报很多的补习班,只是祈求这个孩子不会被退学,那段时间阿米莉亚的精神很差,总是时不时就会生气,然后就会在屋子里好几个小时不出来,她父亲总说她是在里面偷偷地偷懒,但是不是……”说道伤心处,拉普德尔特夫人抹抹眼泪:
“那孩子是在发泄,屋子里总是会少一些洋娃娃,一开始我只当是她父亲扔掉了,但是那天我进去给她送水果想安慰安慰她的时候我才看到,她用刀子把洋娃娃都划开了,娃娃的棉花都掉出来了……之后又用线缝合上,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那孩子差点就毁了,差点就被她父亲毁了!后来她父亲发现了这件事,甚至自告奋勇的要帮她划开洋娃娃,可是屋子里往往传来的是那孩子的哭喊声……”
拉普德尔特夫人的话说一句就哭一句,到最后她告诉我们,这样的日子直到八月二十四号才停止。
而那天正好是林程心死亡的日子。
“我们得知这个孩子的死讯的时候阿米莉亚正在上课外班,她的父亲差一点就去抓人了。”
“那到底……”
“我拦住了,那天他狠狠地打了我,之后也变本加厉的开始家暴我们两个人,只是上一次墨警官您来了之后他就收敛了点,但是就只针对我了……”
良久,我们都没有说话。
话题问到这里本该结束了才对,但是逾墨看着她,又问阿米莉亚后来有没有和家里说过真相,还是说说了并没有人在意。
“没说过,但是我相信她,阿米莉亚从来不是会杀人的孩子,就算她脾气古怪也不可能去叫一个人自杀。”这句话说完,我们两个对视了一眼,结束了话题。
看着她走出咖啡厅的身影,我突然没由来的觉得可悲。
“你知道就凭着刚刚的那番话,那个男人足够定多少罪吗?”逾墨问我。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家暴,可以定故意伤害罪,故意伤害未成年人,威胁,私自扔掉阿米莉亚的东西,这些构成的罪名随便扯出来一条都足够让他坐牢了,我国法律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给他定罪。”
“但是娴秦。”她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声音有些发沉:“这些的前提,是有人报警,自愿受到法律的保护,若是不报警,抱着忍一忍的想法的话,我说的这些,对于那个男人,对于我国国内的所有家暴者都如同虚无的刀子一样,虽然悬在头上,但是根本杀不死他们,构不成威胁。”
“这把刀子上面栓了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在被害人手里,至于刀子是否掉落下来杀死这些钻空子的人,取决于被害人是否打算放下或者割断那条绳子。”
她说完这些,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然后,她告诉我:“如果你要是担心证据不够,那就去找,证据从来不会逃避那些寻找它们的人,它就站在那里,就算有人藏起来了,它也会发光,告诉你真相。”
“你看到的必须严惩,但一定是你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