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土豆味儿汤圆

3、（一）再见

　　九重天的云海之上，玉门山脉南路，是仙界六合门所在。

　　今日，六合门各个仙山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尤其是招待各界贵客的轩辕峰主殿和各分殿，更是在月余前就被重新布置了一番，处处繁花似锦，富丽堂皇，每一处都彰显了如今仙界第一大仙门的尊贵与奢华。也是，六合门开宗立派一千万年盛典，各界纷纷前来祝贺，据说这次就连魔帝和妖皇也会出席，真真是给足了六合门面子。

　　话说一万年前，第二次妖仙大战后，端木神尊当众揭露了前宗主周君昊在第一次和第二次妖仙大战中的罪行，并将其当场斩杀，当时各大仙门均损失惨重无力继续追究此事，再说六合门自己大义灭亲严讨仙界“叛徒”，也算是诚意十足，所以此事也就没人再提。不过，出了叛徒还害了仙界那么多人，终究是不光彩的事情，简直就是让六合门千万年来的基业蒙羞，众人都以为六合门就算不会就此落败下去，也会就此逐步走向沉寂。

　　却没想到，端木北先是以神尊之位稳住了局面，承起了宗主之位，然后做了一件让五界都震惊的事情，那就是打破自上古以来的规矩，破除种族局限，广收门徒，不光是仙族，哪怕是妖族、魔族，只要一心向善，不做恶事，均可拜在六合门之下。之后，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助妖界一“魅蛇”妖觉醒上古大妖“虺”的血脉，一跃晋级为腾蛇，打败当时妖界好几个有实力的大妖，成为妖皇。从此，妖界和仙界缔结和平条约，互不侵犯，才有了后面万年的太平。

　　后两千年，六合门同妖界和魔界来往密切，互通有无，六合门的灵丹灵药不论是数量还是品质都远超于其他仙门，更因为吸收不少实力强悍的妖、甚至是魔成为六合门的弟子，实力逐渐恢复且比之前更盛，几次大比都超过了三天子都山的太上门，稳坐了仙界第一仙门的位子。而此刻，端木北反而将宗主的位置传位于宫逐光神君，自己渐渐隐退下来，最近几千年更是鲜少理会六合门的政事，几乎避世凌云峰，以至于后来加入的年轻弟子很少有见过他面的。

　　但是，端木北毕竟是神尊之身，地位尊崇，且目前仙界的神尊满打满算也就才五个而已。另外，端木北从小就是六合门年轻一辈的翘楚，当时仅仅以五万多岁的年纪就晋级看神尊之位，更是一举平息了第二次妖仙大战，斩杀前妖皇，还相助新妖皇登位，据说魔帝和他的私交也很是不错。这和妖界交好，又和魔界关系融洽，从容游走妖魔两界，最关键的是，他还让六合门广收妖界和魔界门徒，壮大了山门，想前人之不敢想，做前人之不敢做，这些功绩即便是写入史册也足以和远古众神相媲美了。

　　而最最要命的是，在各界的女性看来，端木神尊不仅修为厉害，人更是生得英俊不凡，为他着迷的女仙、女妖、女魔可是不少。也就是这几千年来他淡出了众人的视线，否则，还不知道会引发多少风波呢。

　　在六合门，宫逐光是个很有意思的宗主，他是个神君，修为在善于使剑的六合门里着实不是最强的那一批，但是，他却是个长袖善舞之人，处事颇为圆滑老道。在妖、魔门徒加入六合门后，维持六合门内部的正常运转变得复杂起来，毕竟不是同一种族，朝夕相处起来不可能没有矛盾。且，不少仙门，如三天子都山的太上门，和赤水山脉的载器门就对六合门教授它界门徒仙法的做法很是看不惯，时常多有冲突，这让六合门同其他五门的交往变得更加复杂。在内外矛盾重重的情况下，宫宗主居然能做到左右逢源，与谁都交好，一次次化解矛盾，并将六合门发展得更加壮大，这是该称赞他个人的能力高深呢，还是端木神尊当时选择继任宗主时的眼光独到呢？这就是个不好说的问题了。

　　宫逐光插着双手，拢在袖子里，看见仙童们将轩辕峰的最大宫殿——东明殿的主宴会厅全部布置完毕，终于送了一口气，心中却在暗骂：“好你个端木北，其他事情也就算了，千万年开宗立派大典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来搭把手，真是枉费了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

　　他正腹诽着，负责摆桌的仙人前来询问：“宗主，敢问端木神尊的位置是摆还是不摆？”

　　“废话，他是我们六合门的镇门之宝，是我们的吉祥物，如此大典如何少得了他？”宫逐光没好气的说。

　　“可是？”仙人怯怯的看了自家宗主一眼，小声说道：“上次咱们给神尊过生辰，也是摆了个大宴席，他也没出席；还有，上上次仙界大比，就在我们六合门办的，他也没出露面；还有啊，上上上次……”

　　“行了，行了，我说摆就摆，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宫逐光用一种你怎么不动动脑子的极其鄙视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次能和以前一样吗，这次魔帝和妖皇也会来，如果他不来，谁镇得住场子，啊！再说了，”宫逐光顿了顿，随即恶狠狠的说道：“他就是不来，我也得去凌云峰把他给绑过来！他不要面子，我还要面子呢！去，把他的位置给我摆在魔帝和妖皇中间。再派个人去通知四方，让他转告他家神尊，明日的大宴，请他务必出席，否则我宫逐光，撂挑子！不干了！”

　　“是，宗主。”仙人得了准话安心干活去了，宫逐光却长叹一声，望向北边凌云峰的方向，长叹一声：“兄弟，都一万年了，你还是放不下么？”

　　翌日。

　　九重天的云海之中，一艘巨大的魔舟慢慢行驶着，魔帝带着帝姬前来参加六合门的极盛庆典。

　　“哥哥，我的好哥哥，咱非得来仙界吗？别的人就治不了我的毛病吗？我听说妖界也有很多药师，十分出名，要不我们去妖界看看？干嘛非得来仙界，还有啊，不是玄丹门最善治病救人吗？为什么不去玄丹门，来六合门做什么啊！”肃肃第一百零一次对着老哥哥苦苦哀求，乞求他发发慈悲，不要带她去六合门。那个地方啊，虽然有她爱的人，可是，既然再也回不到从前，看了又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不要再见，省得徒增烦恼。

　　魔帝斜靠在软塌之上，单手撑头闭着眼休息，听了她的话说道：“你的离魂之症不是病，只服用丹药是没用的，这属于神魂不稳的范畴，放眼五界，只有这六合门有能救你的法子。”说完，又睁开眼瞟了一下她脖子上挂着的特殊水晶石，这是他为了稳固妹子的神魂，特意寻了给她戴上的。寻常的离魂之症状，带几天就好，可是对啸儿却不管用，你看，这水晶的颜色比前几天又暗淡了许多，这说明离魂的厉害程度在加强，一旦变为透明，就压制不住想要外逃的神魂了。

　　肃肃不知天嘘所想，心道，我之前在六合门潜伏两百多年，没听说那位神君擅长神魂之术啊，于是说道：“老哥你是不是记错了，六合门都是用剑的，善于炼丹的倒是有那么一位，难道你要找的是他？”也不知道花丹师是否还在世？那位神君可是炼丹的高手呢。这后一句话自然是在心里说的。

　　“哦？你对六合门很熟悉？”天嘘睁开眼，看着她的眼睛问道，那眼神直透人心，仿佛能看清她内心所想。

　　肃肃吓了一跳，扯出一个笑容：“当然不熟，不熟，我，我也是听老师们说起过。”

　　“那就听我的。”魔帝本也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继续闭目休息。

　　肃肃心里跟猫挠一般，细细回想半天，也想不出六合门能有什么高人可以治疗自己的问题，要是不认识的还好，就怕是个什么熟人，还不得露馅儿了？于是她鼓起勇气又问：“哥哥，那你能告诉我是六合门的哪位神君吗？”

　　“问那么多干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天嘘如此回答道，看到妹子撅起了嘴，又说道：“乖，要是觉得船舱里烦闷，去外面溜达溜达，看看景色，九重天的云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肃肃不敢再追问下去，只能垂头丧气的带着棠梨和野火走到了甲板上。

　　“殿下，你看，好美啊！”棠梨指着九重天中的层层云海兴奋的说道。她毕竟只有三千岁的年纪，从未出过魔界，来到仙界自然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肃肃却不是第一次见到九重天的云海了，眼中虽有欣赏却没有棠梨的那种惊讶和新奇。不过，再次看到这翻滚升腾云海，以及云海中幻化出来的蓝鲸、虎鲨、飞鱼、巨大的海蚌……甚至海面上飞翔的海鸟，以及悬浮云海之上的一座座仙山，她的眼中不禁流露出怀念的神色。一万年过去了，这里还是那么美，看了，就让人心生欢喜。

　　看天啸殿下欣赏了一会儿云海的绚烂景致，觉得时候差不多了，野火问道：“殿下，您可知道这九重天云海的来历？”

　　“九重天？”肃肃想了想，说：“我只知道九重天是个阵法，其他的了解得不多。”

　　“没错，九重天是个阵法，您看到的云海、飞鱼、海鸟都是幻化而成。九重天，从下界往上看，是天空的模样，上来了身处其中，看着却是海，其实都是虚无。九重天，其实是隔绝空间的上古阵法。远古时期，天地初定，阴阳初分，灵力四散于天地间，久而久之，轻者上升，浊者下沉。灵力虽然能量巨大，但是本质清明，便不断上升，后多聚集于大丰之地，也就是仙界。这些灵气日积月累，形成了后来仙界的无数灵山灵脉。这也导致仙界的灵气资源远多于其他几界。再后来，各界生灵数目增加，各族对灵气的需求日益见长，仙界为了保护仙族人的灵山灵脉，远古仙人大能设定了阵法屏障，也就是九重天法阵，隔绝了仙界和其他几界。普通妖魔无法通过九重天到达仙界，而有实力的大妖和魔君如果通过九重天时必将触发其中的阵法而被发现，算是防御和警示于一体的巨型法阵。不过，在第一次和第二次妖仙大战中，九重天阵法均被损毁后又被修复，防御等级也是越来越高了。”野火自觉肩负教导帝姬的重任，时刻都在科普。

　　“原来如此。”肃肃点点头，今天算是受教了，之前虽然多次出入九重天云海，但是从未了解得如此详细。突然她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可我们现在怎能自由进入？”

　　野火指着船头闪着银光的符咒道：“这是六合门送过来的通天符，这是身份的认可，凭它可以安全进入仙界。”

　　“哦，原来如此。”肃肃点点头，随即一想，不对啊，魔界什么时候和仙界关系这么好了？难道在自己沉睡的一万年里，发生了什么不成？

　　“殿下，我们这是到了吗？飞舟好像在降落！”突然，棠梨指着一座越来越近的仙山叫道。

　　“啸儿，这就是六合门的主峰，轩辕峰。”魔帝闪现在肃肃身旁，想了想又说道：“记住，你是我天嘘的妹妹，魔界尊贵的帝姬，任何人都得对你客客气气的，那些仙人，谁有敢对你无状的，告诉我，我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野火——”

　　“是，魔帝陛下。”

　　“这次出使仙界，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有谁敢对啸儿无理，直接当场将人拿下，不必顾忌其他。”

　　“是！”

　　“哥哥，我们是来做客的，谁会没事总跟我过不去，再说了，咱不是还得求人家吗？”肃肃对这两个人在别人地盘上还如此理直气壮给噎住了，心道，咱不能收敛点儿，知道你是魔界大佬，可这里是仙界啊！

　　“求？”天嘘想到什么，笑笑说道：“用不着求，这次我是来让人还人情的，啸儿不必跟他客气。”

　　“什么？”肃肃没听懂，可也没时间再让她问下去了。飞舟已经停在了东明殿前的广场之上。天嘘随意一挥，飞舟瞬间收回识海，他们四人也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之上。

　　宫逐光早就知道了魔帝大驾光临的消息，带着几个仙君前来迎接。看到魔帝露面立刻上前行礼：“魔帝陛下百忙之中大驾光临，真是让我们六合门上下蓬荜生辉啊！”看到魔帝近身竟然站着一位大美女，而且这位大美女身着只有魔族皇室血脉才能穿的金色业火纹黑绣袍，就知道她的身份一定不一般，便打趣道：“尤其是这么美丽尊贵的姑娘能参加我们六合门千万年的立派大典，更是让宫某感到庆幸，我想即便是广灵门的仙子们来了，也得自渐形秽吧！”

　　广灵门门下多是女仙，美女如云，这是仙界常识，宫逐光这样一说，小小的且无关紧要的贬低了仙界一下，却高高的将魔界抬起，瞬间就拉进了彼此的好感。

　　果然，天嘘听了哈哈大笑：“宫宗主，还是那么会说话。”说完，他轻轻将肃肃拉到跟前介绍说：“这是我的妹妹，天啸。”又对肃肃说：“啸儿，来，见过宫宗主。”

　　肃肃看着来到六合门见到的第一个故人，觉得还可以接受。这宫逐光是端木北的好友，但之前与她见得不多，并不了解，只知道他修为尚可，没想到竟然能成为六合门的宗主！看着他身后东明殿那依旧高耸挺立的飞檐，她瞬间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可现在的她是魔族的帝姬，而且从沉睡中刚刚醒来，对所有人都应该是第一次见。于是，她露出一副礼貌且疏离的表情，听话的上前行礼。因是一门之主，她便行了个大礼：“天啸拜见宫宗主，祝六合门万年长青，更上一层楼。”

　　宫逐光并未说免礼二字，因为她是对一门之主行礼，代表的是整个六合门，见她行礼完毕，才笑道：“天啸殿下快快请起，第一次来我们六合门，一定要趁此机会好好在仙界玩耍一番才是。”说完又对天嘘道：“魔帝陛下请。”

　　此次六合门一千万年立派大典，仙界有头有脸的仙君、神君，甚至神尊，全都邀请了，妖界的妖皇和魔界的魔帝也会出场，可想而知这规模是多么的盛大。只见东明殿内，高台层层竖起，呈圆柱形，每个案几上都摆放了平时难以见到的奇珍异果，灵酒琼浆也是被放在了万回壶中，永不穷尽，确保客人能够喝得尽兴。场中央则是一块圆形的空地，一队仙子正在其中翩翩起舞，而座位上已经满了大半。

　　宫逐光亲自引着魔帝一行人来到了高台最高处的座位之一，而他们的到来也让大殿上嘈杂的说话声瞬间为之一停，所有人都注视着魔帝的身影，毕竟，魔帝可不是人人都能见到的，想必等参加完整个庆典，他们会有更多见闻和谈资。

　　宫逐光看魔帝和帝姬坐下，便告辞去招呼其他客人，这时天嘘却喊住了他：“等等，宫宗主，请问我的旁边各是哪几位啊？”

　　宫逐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仍旧笑盈盈的说：“您的左边是我，右边是，端木神尊。”

　　天嘘满意的笑了笑，终于放他离去。肃肃的心却都要揪起来了，端木北，这么快就要见到他了？另外听哥哥的意思，天啊，难道他和端木北很熟？便连忙试探的问道：“哥哥，您和端木北，不，您和端木神尊，很熟吗？”

　　“怎么，我家啸儿也对这位神尊感兴趣，如果真是这样，一会儿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不，不必了，只是刚才宫宗主说您的右边是端木神尊，您很高兴的样子，所以才……”

　　“算不上熟悉，有过一面之缘罢了。”魔帝点了点场下的歌舞：“这仙界的美人和丝竹也是别有滋味，妹妹好生看看吧。”

　　肃肃从来不爱这些歌啊、舞啊什么的，神主意，魄主形，这一世虽然变美了不少，却依旧没有什么音乐天分，呆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看离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便想起身出去溜达一会儿。她刚要起身，就见大殿门口宫逐光正引着一队女仙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广灵门宗主江寄云。

　　江寄云她自然是认识的，当年她还只是一个仙君，如今，额间的菱形仙印也变成了深蓝色，是神君了，看着挺有那么一丝一门之主的气度。可是看样子，她如今还是单身？都一万年了，她还没把端木北追到手吗？回想了一下江寄云跟自己之间那点儿不愉快的小事情，她刚想收回眼神，却突然被对方身后的一个女仙人吸引了，确切的说，是被那人头上插着的那只“胜境玉桃”吸引了，直到人家一行人坐在了他们的斜对面，她还在看那个仙子。

　　“真像，真像啊，似乎就是当年我给欧阳姐姐那支，可是不对啊，她怎么会在广灵门？她应该在六合门才是啊。”肃肃实在想不通，便对棠梨说：“小梨子，去找个小仙童问问，对面那个穿绿色衣服，头上插了根桃枝的仙子，是谁？”

　　棠梨应声而去，找了个上菜的小仙童问了问，回来报告说：“那是魏圣霓仙人，父亲魏鹤轩陨落前是六合门逍遥剑门的人，母亲是玄丹门人，姓欧阳，刚出生不久父母便双双陨落，当时正值妖仙大战魏家几乎被灭族，而且六合门男子居多，实在不便照顾，便把她送去了广灵门，后来拜在了江宗主门下。”

　　肃肃听到她真的姓魏，心下一阵欢喜，果然是欧阳姐姐的孩子，真好，真好！算起来，按照辈分，要是在凡间她算是这孩子的姨母，可是……肃肃在心中叹了口气，她的父母都因她而死，如今真是没有脸面攀这个亲，而且自己的过去也是不能曝光的，也只有今后找机会加倍对这孩子好，才能弥补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