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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清涼院.夜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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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清涼院外,一个人影,悄然自噴泉边溜过。
李柏翘没有注意到这些。
此刻,那些关于他和立文的往昔流年,正如此刻绝不可能出现的夏雪,轻灵灵的从他的心间涌出、洒落。无处述说的惆怅思绪,突然之间闸门洞开,一如当下那樱花树下浓密、绚烂的花雨,不由人分说的劈头盖脸。
此情无计,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到底是没有什么解药。哪怕是一路旅行到了这里。
五光十色的途中风景,那些离奇的小城故事,除了孤单,唯余下骨子里的那一点思念。
钟立文,你现在在哪里?
又一个生日,他的生日。
李柏翘自己并不习惯过什么生日,不过,总还会记着这个日子。
因为,那一天,多多少少的,自己总会得到一些礼物。
也因为,那一天,可以让他想起早已面目模糊了的母亲,想起外公、想到父亲。
这样的日子里,小时候的自己,或许可以得到养父偶尔心情好时说的半个童话,或许可以看到母亲不知怎么省下钱、带回来的那个自己心仪已久的玩具,又或者是突突然收到花匠外公遥遥寄来的干雏菊。
依稀的还记得,当时的自己,很喜欢去教堂听那个老牧师说——基督和他十二門徒的种种故事。
那个老牧师,也是他的教父。
柏翘的记忆里,教父的眼睛是如此通透深邃,仿佛可以洞彻人间一切。
母亲的葬礼时,教父只是温柔的把手放在了柏翘头顶,体温透过他的手,一点点传入柏翘哭泣到冰冷的小身体,半晌才听见一个如同主般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她们都在这个世界的尽头,虽然你看不到,但是她还在看着你。”
小柏翘相信了,相信着:自己的母亲还在,只是自己看不到而已。
如果这是真的,你现在是否也在那里。
那里什么样子?是否和这里一样?
下意识拿起手机的左手,新买的指环,冰凉凉的勒着左手的无名指。
李柏翘又一次带着不甘心,拨出那个数字。
“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今生今世,他和自己,终究还是那觸不到的戀人。日複一日,他给自己的——
从第一次邂逅到之后所有所有,那些曾以为会刻骨铭心的一切。每每的再回忆,竟都是无法写进博客里的那两三事。
原来,他们都是平凡人,不曾也不能去“惊天动地”。
唯一的那一次——
他就此走了,走的匆匆忙忙、走的不留背影,却依然换不回一个永久的记忆。
没有什么可以“永恒”,即使是爱情。
主的面前,一切都如斯渺小着。
关于他,关于爱,已成绝句,随着时间之流,终将泯灭而去。
于是,自己那还没来得及对他说出的对白,就这样,凝固在过去的时间里。
关门上锁,加了封印。
李柏翘手指再次拨动,打出心底那条已无处可发的短信。
“對不起我愛你”
冰淇淋车响着铃鼓,突兀的出现在柏翘的面前。
暮光下,那个人,竟不可能的从车里下来。
如果这不是蝴蝶效应里的特异功能,如果这不是鬼,如果这不是自己看错了——
柏翘不相信的揉揉眼睛:
日落大道之上,“他”竟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即使,自己手中的手机里依然在提示:
“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主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脑海里,模糊了逻辑、模糊了思考:
“他们都在这个世界的尽头,虽然你看不到,但是他还在看着你。”
當幸福來敲門时,谁还会在乎,那是否是毒药。
所以,美人鱼才会甘愿出卖声音、三千年寿命,换取爱的自由。
所以,灰姑娘才会忘记12点的钟鸣,舞步满载着昏了头的爱情。
柏翘注意到:“立文”胸口的那块青玉,自己并不曾见他戴过。他很想开口问:”你是谁?”却又不敢问,怕一开口,打破这眼前的幸福,虚幻到不可信的幸福。索性的,他闭上了眼,任由眼前的“立文”带着他,上车启程,最好下一刻亦成为是幻象,永远不要来。
再看时,李柏翘并不知自己是身处何地,不知道这是属于何人的避暑山莊,古色古香、景物精致。
后院,温泉,疏枝,小径。
一路的,立文都带着自己。每一步,柏翘自己却越走越觉得熟悉、心惊。
仿佛久远前就曾到达过的所在,却又忆不出这几乎要脱口冲出的地名。
夜色渐浓,小屋里的被窝下,他们第一次彼此依靠、交缠,一如对方是自己的镜像——
世界上的另一個我。
“那里,没有你,柏翘,我好想你。”
“真的?”
“还有,想看你女装的样子。”
“......”
“我爱你。”
“我也爱你。”
那心头即将冻灭的花芽,突然得了暖意,冲破出久封的尘土,一如破冰春泥、新绿满园。
一些被遗忘的前世,竟一点点寻回,脑海中回旋如高清电视里放出的电影——
一如那一年,那个狐狸精巫女剜下自己心后,种下的花咒。
“我花開後百花殺”
千转百回间,你们会相遇,会邂逅,会相爱,却还是命定的分离。
这不是我们狐狸神族的咒语可以扭转、改变的。
但是,也许你们的坚持,有一天会改变这命运。
他,那个不再有杀气的沧桑的他,就这样跑向渐渐冷却的自己,将一把闪亮尖刀没入胸口。
血,好红的血,自己想伸手去救,却什么也碰不到。
“竟不是这一世。还不是。”
李柏翘的心第一次无比清明,一切有了答案时,却是最悲伤的时刻,因为不再期许。
“下一世,或许,我该放下你。”
他心底的话不曾出口,却听耳边人淡淡的回应:
“不要!”
柏翘抬眼,眼前的“他”,在即将亮起的光线下,开始透明。
“兵臨城下时,冷血没有放弃,追命没有放弃。”
“这一次,你和我,还是没有放弃。”
“下一世,你要记得我、记得前世,不可以放弃。”
“他”还想说什么,可是天已经大亮,终于不再有痕迹和声息。
空空的卧房,是酒店的房间,昨晚的一切如梦,只余微温的床单和淡淡的泪痕。
阳台上,一盆不知谁种在那里的仙人球,竟开了花,在阳光下收束着雪白花朵,饱满满的一小团。
柏翘回身去打开电视,不料竟是在放王家卫新版的東邪西毒。
这世界上,有一种酒——醉生梦死。
酒,愈喝愈冷。
以为可以忘记,却原来,越想忘记,就越是清晰。
“立文,且约一个来世,等我再来与你相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