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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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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明清微境中。
山岚初起，晨雾笼罩。
峙丘之上，不知为何，聚集了厚厚的云，层层叠叠，云遮雾罩，将好一片青山给遮得严严实实，也将玄明清微境大半的天空遮盖了。
镜泊依旧一如既往，宁静无波，偶有一尾鲤鱼跃出湖面。
灵犀蹲在湖边上，用没有人能听得懂的话，和那些鱼聊天。
聊八卦。
灵犀说：“清容神君的蛋裂开了，她现在很焦虑。”
意思大概是这么个意思，但灵犀不是用“说”的，她用了鱼的语言。旁人看来，灵犀只是在空气中将嘴巴张成圆形，然后不断开合，仿佛一条吐泡泡的鱼。
其实灵犀也不知道，这话鲤鱼们听不听得懂。
镜泊里，最早那些同灵犀一起来到玄明清微境的鲤鱼们，早就不在人世了。如今还能听灵犀说说话的这些鲤鱼们，已经是最早那几条鱼们不知多少代的后代了。它们浮出水面，又沉入水底，仿佛在和灵犀交流，又仿佛一无所知。
灵犀忽然有些惆怅。
仙不如鱼。
鲤鱼不会记得八卦，但是灵犀会。
灵犀忘不了，她说道：“然后清容神君就把朝玉神君扔了出去。”
是真真正正地拎着朝玉神君的衣领，将他扔了出去。
灵犀还记得，那天一早，朝玉神君偷偷翻墙进了前院，正好撞见了清容神君。清容神君正好没有睡醒，起床气很重。一看到朝玉神君，便想起了自己裂开的蛋。于是，朝玉神君便被清容神君从玄明清微境里扔了出去。
颜面扫地啊，颜面扫地。
许是同源一族，天生之间有相互吸引，灵犀蹲在镜泊边上，她面前湖水之中的鲤鱼们越聚越多，游来游去，金红相间，煞是好看。
灵犀想了想，又说道：“清容神君最近可能吃坏东西了。”
作为一条鲤鱼精，灵犀有着朴素的哲学观念。
吃了坏东西，脑子容易不清醒。
清容神君最近的所作所为，便十分令人匪夷所思。
先是从下界捡了一颗蛋，并带着出席了蟠桃盛宴，接着还大张旗鼓，为那颗还未孵出来的蛋相亲。男女老幼，均未能逃脱她的魔爪。不论是单身的、新婚的、还是怀孕的，总能收获清容神君的蜜汁鼓励和热情挽留。
“单身？本神君觉得，你明年就抱上女儿了！”
以及。
“本神君觉得，你们的女儿定然是玉雪可爱，聪明伶俐。”
还有。
“记得以后，带你女儿常来玩啊。”
灵犀叹了口气。她吹呀吹呀，吹出一个很大的泡泡。
泡泡折射出五彩的光芒来，如一快剔透的水晶。泡泡飘飘荡荡，落在湖面之上，引得鱼儿们竞相追逐。
泡泡破了。
一点七彩的光芒闪过，鱼群竞相追逐，最终光芒隐没，再也不见了。
那是灵犀的灵元。
灵犀总是很渴望有一个同族的伴儿，能凑在一起说说话的那种。可惜不知是水质问题，还是这群鲤鱼天生便没有仙根慧骨，灵犀时不时分出些自身灵元精血喂养这些鱼儿，可五百年过去了，它们中竟没有一个化形成功的。
“唉，都喂了那么多灵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窍。”灵犀站了起来，动了动蹲到发麻的腿，望了望天，叹了口气，“最近玄明清微境真的太吵了。”
是真的太吵了。
在清容神君的搅合下，铸剑阁的著名冰山明堂仙君因情下界历劫，若云仙子追随而去，演绎了一出可歌可泣的爱情传说，引得无数女仙们暗中抹泪。
清容神君的形象，在天界女仙们的心目中，顿时变得高大了起来。
毕竟她做到了月老都无法做到的事情，月老还不如想办法再就业。
是以，月老的那株姻缘树，曾经三十六界中最为火爆的求姻缘圣地，顿时成了过气景点，变得门庭冷落，连上头系的红绸带都少了许多。
而玄明清微境，则变成了当红的著名景点，诸位痴男怨女们的许愿圣地，人流量大得堪比从前的月老姻缘树，门口始终人头攒动。时不时便有不请自来的仙君仙子们，不是在许愿，便是期望着清容神君能够召见他们，好替他们指点一下迷津。
作为清容神君身边最得力，也是唯一一位女神官，灵犀顿觉责任很重，压力很大。她肩负着代表玄明清微境形象的任务，同时还肩负着维护玄明清微境安宁的使命。
于是，灵犀打开了门。
门口的众人，忽然安静了下来。
灵犀冷着脸，面无表情地扫视过人群，用一种寡淡至极的口气说道：“清容神君今日不见客，诸位请回吧。”
说完，关门。
天地清静了。
“晏晏怎么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又带着点儿讨厌。
灵犀吓了一大跳，她转过身，正好瞥到朝玉神君从墙头跳了下来。
如此丰神俊逸的一位神君，竟然是翻墙头进来的，果然皮相什么的最是不可靠。
灵犀望着他出神，忽然想到，若是爱慕朝玉的那些女仙们见到他这般情景，又会不会有何种想法？
朝玉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整了整歪掉的头冠，他见灵犀没回答，望着自己发呆，只觉习以为常。
不仅玄明清微境的女神官，天界诸多女仙看到他，也会这么发呆。朝玉自觉，这是他美丽的体现。只是这位灵犀发呆归发呆，嘴巴却是半点不饶人。
总而言之，还是挺可爱的。
只可惜不是个扁毛，是一条鱼。
不是他的菜。
这条叫做灵犀的鱼开口了，她的问题果然很独到，她问：“神君怎么不走正门呢？”
“晏晏忘记给围墙加结界了。”朝玉十分坦然地解释了一下，“所以我就爬墙进来了。”
灵犀忍不住吐糟：“我家神君的结界一向是拦不住朝玉神君，无论墙头还是门口，朝玉神君都是来去自如，可见朝玉神君只是不爱走正门而已。”
不知为什么，看到朝玉，她就很想抬杠，像是一种本能似的，好容易她才按捺住了想继续杠下去的欲望。
朝玉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问道：“晏晏还在里头吗？”
灵犀回答道：“是啊。”
朝玉顿了顿，又道：“还是心情不好吗？”
这个“还”字用得就很灵性，很能引起灵犀的共鸣。
灵犀点了点头，十分沉痛：“确实。”
朝玉叹了口气：“那我一会儿进去了，还会被扔出来吗？”
灵犀望着他，有点儿惊讶：“又不是没被扔过。”
说完了她觉得这句话可能太杠了，便又加了一句：“没事，大家都懂的。”
朝玉有点儿尴尬：“可你们正门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在心底里加了一句：要我又被晏晏扔出去，那可才真的是叫颜面扫地。
灵犀想到那些挤挤挨挨，在玄明清微境门口徘徊不去的众人，甚是少见地同意朝玉神君的话，点了点头，道：“确实，太吵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
朝玉忽然问道：“你家神君可是瑶池盛会之后，方带了这个蛋回来的？”
“是的。”
朝玉又道：“在此之前，她可曾见过什么人？或是对你提起过什么事情？”
灵犀双眼放光：“朝玉神君可也觉得，我家神君吃坏东西了？”
朝玉愣住了。
灵犀继续说道：“原来朝玉神君还是很挂念我家神君的。”
朝玉还想说什么，忽然见清容所在的院落处，亮了起来。紧接着，七彩光芒闪烁不定，瑞气蒸腾，还兼有金戈玉鸣之声。忽然一道黄色匹练划过天空，飞过二人头顶，直奔门外，一头撞上了清容设下的结界，变成一块黄色的帕子，从天上落了下来。
朝玉捡起帕子，十分疑惑：“灵宝神君的五星华盖为何在此？”
灵犀忽然大大地叹了口气。灵犀苦着脸：“这么大的动静，完了完了。”
朝玉正想进去查探，听到灵犀叹气，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灵犀喊道：“我家神君借了一堆神兵灵宝，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又一道蓝紫色的电光冲了出来。许是有了前车之鉴，这道电光在玄明清微境中转了几圈，最后选定了朝玉，钻入他的发间，变成了一只蓝紫色的玉钗。
朝玉奇道：“静淞元君的紫玉钗怎么也在这里？”
朝玉伸手，将玉钗拿下。这灵宝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定要呆在他的发髻里。朝玉一松手，那紫玉钗便又化作了一道电光，钻入了他的发髻。朝玉只好有着它去。
灵犀看向朝玉的眼神顿时不大一样了，一脸恍然大悟，充满了“原来如此”的意味。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又是不知道谁家的法宝四处乱飞，震得镜泊里的鲤鱼们纷纷浮上水面，有几条还被吓得翻起了肚皮。峙岳里的珍奇异兽们纷纷奔逃而出，一时间混乱不已。
朝玉拉起灵犀，两人一道进入了清容房间。
甫一进门，两人差点儿被各种光芒给晃瞎了眼睛。地上堆满了清容不知从哪里搞来的诸多器物。朝玉一眼望去，便能看到许多熟悉的、不熟悉的灵器、神兵，都被清容随意摆放在了地上，毫无尊严可言。
看到有人进来，这些早已有了灵性的仙器纷纷躁动了起来。
朝玉抬头望去，只见一把闪着七彩光芒的琉璃小剑，正当空滴溜溜地转着。
蓦然，一道银色光芒快如闪电，直往门外冲去。朝玉避之不及，被剑风带到，他抬手，欲将此剑制住。
只听得“噹”地一声。
琉璃小剑闪过一道残影。
银色光芒化作一把长剑，掉落在地。剑身波光粼粼，似雪涛卷浪，只是被磕出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正是方才琉璃小剑磕的。
望着朝玉和灵犀进来，清容连忙说道：“别管哪些了！哪些都没用。”
朝玉看了眼那一堆被清容定义为“没用”的东西。
只见它们个个寂寞地闪烁着光芒，镶金嵌玉，每一个都看起来很贵的样子。
朝玉疑惑：“没用是什么意思？”
清容朝着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她神色疲惫，身上随随便便披了一件衣服，手上拿着一本书，另一只手正操控着一朵靛蓝火焰，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蛋。
清容持着火焰靠近一步，蛋便往旁边滚远一点儿。
清容又快步走上前，蛋也跟着“咕噜噜”滚了起来，直滚到了墙角，仿佛还在瑟瑟发抖。
“快快，快帮我把那蛋抓住！”清容喊道。
朝玉被这阵仗给吓到了，他问道：“晏晏，你拿这琉璃明火，是要把它烤熟了吗？”
清容转过头去翻书，翻到一本，指着其中一段说道：“不这里说孵蛋的话，需要保持一定的温度……”
朝玉道：“可它不是颗蛋啊！”
清容跺脚：“我知道啊。可它裂了啊！”
那颗蛋光滑如镜，上头原先有的黑色泥土早就不见了踪迹，“蛋壳”那是半透明的，带着蛛网般的红色血丝，形似玛瑙，影影约约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依稀是个蜷缩起来的人形，有着明显的四肢驱干，辨认得出模糊的五官。
“蛋壳”之上，裂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里头血红色组织。与其说是裂口，更像是伤口，仿佛肌肉被撕裂开一般，甚至能看得清上头的纹理。
清容又道：“而且，我看它挺开心的。”
朝玉奇道：“你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清容很认真地回答道：“我可是用心感受出来的。”
说着，她拍了拍胸口：“用这里！”
蛋在墙角，忽然挣扎着晃动了一下。
然后，它彻底地裂开了。
蛋壳如碎裂的玛瑙一般，碎了满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