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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逃出生天 ...

  •   第二文明是个神奇的世代,它既不像神话中的第一代文明那样拥有浩如烟海的神衹,又不像第三代文明彻底否认唯心主义,将超越自然的事物解释为文明的落后。

      它如此矛盾却诞生出无数艺术风格——新古典主义,这种艺术风格推崇着蕴于蒙昧时代的质朴,简约以及初现端倪的理性之谈。

      袁帅和周小山的某位先祖恰好是这种风格拥趸。

      他在举家迁至象谷超型空间站后建造了象谷庄园,一座典型的新古典主义风格建筑。

      庄园在布局上讲求比例和谐,轴线对称;造型上务必美轮美奂,庄重宏伟,所有的构成均有意识地遵循形式美法则。

      袁帅每次前往会客室、书房或是花园前,都要穿过庄园拱券结构的走廊。他总是下意识地抚摸那些古罗马式的圆柱,停下脚步欣赏一会儿柱帽与山花上的抽象装饰;这些装饰雕塑融合了第三文明的特点,将第二文明的神话以更抽象和时尚的形式展现。

      穿梭其间,如果选择闭眼则极易坠入第二文明的梦境中;可惜的是,空气里弥漫的象谷花与蔷薇花交织的香气总能轻而易举地惊醒人的理智。

      离开花园前,袁帅张开嘴无声地对盛开的象谷花和蔷薇说:“再见。”

      星夜时分,凌晨四点。

      自卫队在庄园的大门口集结,周小山作为队长站在最前方;尽管这支队伍准备投降,但选择的时间点令人不甚惶恐:深夜时分。

      仿佛潜逃一样,若被逮捕,尽管无性命之忧,却也够呛。可他们没有权力埋怨雇主,为首的周小山明显是自作主张,因为雇主袁帅绝不可能主动发起通讯选择投降,否则早在一周前他们已获自由。

      这真是个苦差事!

      不少人想着,全然忘记了自己如何被高额的佣金吸引;其中不乏犹大的追随者,但袁家的谨慎使人无从下手——老老实实地为袁家卖命,或者自己走人。

      袁帅戴着安全盔藏在人群里,心底他们发着嗤笑,随后又觉得不怎么好笑,最后只能笑自己的悲悯,像个热衷慈善的商人。

      他忽然发现,象谷空间站太大,象谷庄园的走廊太长,一切都构成广阔的迷宫,连同他的思想也在其中迷失而被同化的复杂了,以致于一切都走到无可挽回的复杂地步;四百年前,拿到象谷之卵的祖先是做了一场怎样的梦呢?还是像父亲说的,所有人都被这个东西蛊惑?

      袁帅随即否认了这个想法,他望向最前方的周小山,对方已经交代完最后的事项。

      “一百米外有三组巡逻小队,我们会向他们发出投降讯号。”

      有一个人忍不住问周小山,为什么挑这个时间出发,周小山先是看了一眼仍旧灯火通明的庄园主建筑,:“我强调过,袁帅不会轻易放你们离开。”

      那个人欲言又止,周小山便说:“你可以选择背叛他,只要你能搞清楚袁帅在这周围埋了多少个爆破装置。”

      众人不由悚然,周小山严肃的语气以及袁帅素日里的形象,他们很难不相信这件事。在雇主违法后,他们的劳务合同应当自然解除,但袁帅耍了手段,和周小山两人一起令他们不得不与象谷庄园同进退。

      现在周小山却给他们了一条生路。

      原来周小山还是个好人。他们看待周小山的眼神都起了变化,袁帅却忍不住在心内诽谤:“得!我又当一回坏人。”

      袁帅看着周小山,他年轻而苍白的面孔从不轻易向他人透露情绪,目光更比刀刃凌厉。这个人果然无法像他期望的那样成长;由于他太过贪心,私心过重,抛去应有的客观,因此终究无法继续与他周小山同行,亦是他将袁家的因果催化至此——但他只想要周小山活着,无管变成什么模样,只要自由活着。

      周小山压低声音,他的命令从每个人耳上的便携装置传出:“出发!”

      投降行动开始。

      象谷庄园的外围不仅有夜间巡逻人员,更架设着几座监测仪,这都是为防备袁帅出逃。联军此次目标只有袁帅,并打定主意与狡猾的袁帅打起“消耗战”。

      即便知晓象谷庄园外的量子屏障难以攻克,联军也未停止过炮火攻势,他们每天准时地发动进攻,既从物理层面打击他亦希望击溃敌人的心理防线。

      正是警告袁帅:他只有接受逮捕这一个选择。

      然而联军并不知道敌人已藏在自卫队中悄然离开,监测仪所收到的热量数据来自一个机器人。

      离开庄园的自卫队很快就被巡逻士兵发现,五人组成的巡逻小队瞬间包围了周小山等人。

      二十人对五人,周小山率先举起手示意投降,其他队员纷纷跟着举起手。可夜色遮掩住他们的手里的冲锋枪。

      在巡逻士兵接近他们并企图呵斥他们的时刻,周小山行动了。他迅速射伤了一个巡逻士兵。突如其来的枪声炸开深夜的宁静,也将众人炸得呆若木鸡。

      机警的巡逻士兵立即举枪朝周小山射击。

      “离开!”

      周小山向右侧闪身,他的高喝替自卫队员们夺回了反应力——他们纷纷散开,但子弹仍击中一名自卫队员的肩膀。

      接着周小山射伤了另一个巡逻士兵,场面顿时一发不可收拾。

      枪声惊动在附近巡视的联军,他们立即向周小山等人涌来。照明灯瞬间打在自卫队员的身上。

      面对刺眼的燈光,黑黝黝的枪口,自卫队员出于条件反射,持枪自保,混战骤然开始!

      但这导致袁帅与周小山失散,幸好他们能够依靠耳朵内侧的通讯膜保持联系——正是周小山最痛恨的玩意儿。

      越来越多的联军士兵被击倒,照明灯被乱丢在草地上。

      失去光照,两拨人混在一起,漆黑的夜幕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袁帅庆幸自卫队成员配备的枪械里填充的都是精神安定物质。至少等他们被俘虏时,不会因杀害联合政府士兵受到额外刑法。

      远方,装甲车发出咆哮,混战已引起更多联军的注意。

      但远远不够,袁帅明白——时刻已至。

      “周小山。”

      袁帅一边躲开倒向自己的联军士兵一边对通讯膜那头的周小山说。然后他抱着头,冒着被流弹击中的危险,扑倒在地上,大喊道:“通通趴下!”

      与此同时,“嘭!”、“嘭嘭!”

      在众人的视野里,仿佛黎明到来,紧接着巨大的爆炸声激荡方圆数百米内所有人的耳膜。

      爆炸引发的冲击撞倒了混战中的人群,热浪不留余地,奋力扑向自卫队和联军。所有人不得不朝热浪的反方向全力奔跑。

      在安全距离内,人们呆楞于原地,仰望着燃烧的象谷庄园,见证这座百年庄园的倾塌与覆灭。

      赤橙的火焰烧开漆黑的夜幕,燃烧的庄园仿佛一朵盛开的象谷花,摇曳于人造旷野上。那耸立的圆顶建筑则成了它的“蒴果”,而与之应和的是庄园后那万顷的象谷花田。

      人群沉默竟自发地为眼前的景象哀悼。

      银河的公民听着象谷花的传奇长大,像喜爱可可一样真挚地喜爱象谷制品;喜爱那足以缓解日常疲惫的幻象,却又无需像第二代人一样惊恐它们破坏神经系统。

      这一切都是袁家带来的。

      他们未曾设想这个百年家族的结局,在他们的眼里生活按部就班,袁家的存在理所当然。

      可在这一年,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

      庞然大物的轰然倒塌。

      象谷庄园的爆炸正如袁帅设想的轰动了两百米外的联军指挥中心。

      周小山和袁帅则借助夜幕和火灾行事,周小山在确认袁帅那边已经扒下某位联军士兵的作战服后,也做了相同的事情。

      他把那士兵拖到一旁的草丛中,耳中不间断地响起袁帅的抱怨。

      “我还是第一次穿别人的衣服,嘶——!”

      “你真没事?”

      ”当然没事!他们都不洗澡吗?”

      周小山嗤笑一声,随后他戴上联军安全盔,上面的夜视镜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走吧,第二军械所见。”

      于是两人相隔不知数的距离,一同昂首阔步迎向前方快步而来的联军士兵。

      联军征用了距离庄园最近的一处种植园作为临时指挥中心。此处是超型空间站的一个运输中心,配备有跃迁港。跃迁飞行是当今最时髦的交通手段,能最大限度节省往来于两个星球的时间,但并非所有地区都能够建设这样价值不菲的跃迁港,政要贵族与超级富豪是这项发明的最大受益者。

      如果没有事先封锁袁家的私人跃迁港,联军无法轻而易举深入超型空间站的腹地。

      因此这个跃迁港成为一个重要的补给通道,连同联军的核心武器一起得到重重守卫,而通过普通星港运来的一些标准军用飞行器则被安置在种植园左前方,那临时搭建的军械所内。

      守卫相对薄弱的军械所正是袁帅二人的目标。

      周小山端着冲锋枪,低头快速地逆着人群前进,像他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往外赶的队伍正前往爆炸现场支援,而往指挥中心走的除了从前方撤回的士兵,就是得到命令前往跃迁港守卫的士兵。

      众人行色匆匆,周小山很快融入其中。

      他沉默地听着通讯仪另一端的嘈杂声,从细碎的人声和环境音判断袁帅也已进入指挥中心。接着他根据出发前背下的地图拐入通往第二军械所的道路,然而在即将靠近军械所大门时他毅然折返:他可能又被袁帅骗了。

      一个从未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大少爷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混入武装重重的联军?

      “袁帅,你在哪?”

      他靠在一个拐角,压低声音问到,目光谨慎地观察四周。

      袁帅反问:“你在哪?”

      “我已经到了。”

      “我马上找你会合。”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发颤,周小山道:“我来接应你。”

      “别,我真的快到了,你快找到那艘飞行器。”袁帅轻笑了声:“卵还在手里,我可不敢有事。”

      周小山的鼻子发出一声冷哼。

      “你在这里做什么?”

      周小山浑身一颤,他连忙站直,带着被抓包的士兵特有的恐惧,哆哆嗦嗦地从角落里走出来,抱着枪垂下头,盯着对方锃亮的军靴鞋面,惊恐地回到:“长官,我我……”

      “偷懒?”

      由于周小山低着头他未能看清来人的长相,听声音和口气却可辨认出对方是个年轻的男人,而且不是个普通士兵。

      周小山不敢答话,艰难地并拢双腿,挺起脊梁和脑袋,透过乌黑的夜视镜看向来者,但端枪的手却微微发颤,似乎惧怕即将面对的惩罚。

      年轻的男人穿着整齐的军装,胸前别着勋章,他未戴军帽,且面色苍白,眉宇虬结阴郁。男人自上而下审视周小山,盯着他胸前的铭牌道:“你刚从前方撤回?”

      “是……是的,的长官。”

      沉默伴随厉肃扑面而来,男人冷峻而敏锐的视线停留在他的夜视镜上足足一分钟。这一分钟里周小山紧张地咽下唾沫,手指不自觉抓紧冲锋枪,忐忑不安地等待这个男人的“审判”。

      男人说:“建议你早点退役。”

      周小山的肩膀一垮,重重呼出一口气。

      男人撇给他一个淡漠的眼神,说:“下次别让我抓到。”他便双手背后转身离去。

      男人走后,周小山迅速绷起四肢,警觉地向第二军械所的大门退去。

      周小山一站到安全门前,门就开了,他注意到这个识别锁竟录入了他的基因信息。这也许是袁帅的线人安排的,可见对方在联军中地位举足轻重。

      军械所里安置着十架小型飞行器,皆是双人驾驶的机型。在林立的飞行器中间只有一个士兵。

      这个士兵背对着周小山,正在核对飞行器数量,他听到了安全门那里的动静,头也不回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起初士兵并未意识到敌人的目标是这个微不足道的第二军械所。

      “嗯。”周小山应了声,随后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士兵。

      可周小山的回应却使他心生警惕,他暗暗掏出腰间的手枪猛地回身——一记猛踢,手枪被踹到一旁。

      周小山他没有给那士兵任何动手的机会,抬肘即是猛冲,撞击对方上身要害后锁住对方的手臂,脑袋毫不留情地对着士兵的脑门硬锤两下,膝盖直中他的下盘要害,直接将对方打翻在地上。随后他跨上士兵的身躯迅速掏出一支镇定剂刺入对方的手臂。

      不到片刻,那个士兵已失去意识,周小山喘着气退开。

      这款军用药物本计划在三个月后全面上市,议会的行动打乱了袁家的商业计划。袁帅的实验室便销毁了所有的研发数据和成品,只有庄园里还留存了一些样品。

      药效果然惊人。

      周小山走到目标飞行器同样轻松地解开飞行器的安全锁。他观察到门外的那个隐藏阀门,是供人从外部打开舱门以便救援飞行员。随后他坐进驾驶舱摸索起操作面板,周小山发觉这种机型与他执行任务时操作过的一种民用机极为相似,于是逃离的风险又减少一分。

      “搞定?”

      这时他听见袁帅的声音,暴躁蹭得一下攀上胸膛,他低声诘问袁帅:“你人呢?”

      “再给我三分钟。”除了袁帅极轻的回应,尚传来忙乱的脚步声。

      周小山捏着眉,捏紧枪柄躲在门侧,无声的军械所里,他能够清楚感知到自己那随着分秒流逝而加速的心跳。

      如芒在背。

      “来了。”

      军械所的大门忽然开启,周小山听着耳朵里的声音,一步来到门前,挂着游刃有余微笑的袁帅与他照面而来。可这微笑在军械所莹白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憔悴,周小山继而察觉他被血水染污的袖子。

      他凑到袁帅身边查看他的伤口,意有所指地说到:“你又骗我。”

      袁帅不答转而掏出象谷之卵,不顾周小山的反对硬是塞进对方的暗袋中。

      “没事,我们走吧。”

      周小山留心四周的动向,没有任何异常,这场行动顺利无比,顺利得叫周小山迷惑,但理智上他说服自己相信袁帅,这个家伙绝不会在象谷之卵相关事务上犯傻,或者说谎。

      他们上被周小山解锁的飞行器。

      周小山的手指在操作面板上飞快的移动,袁帅朝他的方向侧目,盯着年轻人专注的侧脸。他有许多的感慨,开口却问:“周小山,你没有疑惑吗?”

      “有,你的伤没问题吗?”

      “……真没问题。”

      袁帅仍坚持不懈地追问:“比如自愈能力?”这个问话更像某种试探,周小山头也不抬地回:“你不是说:你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就被坏人抓去做人体实验,等爸妈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变成刀枪不入的周小山。”

      周小山又补了一句,:“我没见过爸妈。”

      袁帅尴尬地笑了笑,却听周小山说:“但我记得实验台。”

      袁帅心脏一跳,问:“你还记得什么?”

      “袁帅,有一段时间,我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的存在。一切都像空的,没有什么是值得高兴的,也没有什么值得悲伤,我觉得自己很不对劲;袁帅,我是怪物吗?”

      这次周小山转过头回望他,袁帅愣了片刻,摇摇头,郑重其事地说:“你是周小山,是我的弟弟。”

      周小山笑了,一个纯粹,久违的微笑。

      “小山,我……”

      那个微笑使许多情绪堵在袁帅的胸口,悲伤的,喜悦的,正在悸动的,都在不断冲撞着他的胸脯,试图破开胸腔获得解放。袁帅因此而痛苦,饱受折磨——眼睛周围的肌肉正以某种节奏震颤;力由太阳穴层层推进紧箍住他的脑袋。

      “小山,我在意的从来不是象谷之卵,只有你。”

      在这个时刻,袁帅认为自己必须说点什么,虽然开口时已有些哽咽,被压制在鼻腔和喉咙里的酸涩让他的呼吸听起来有些粗重。

      “我在意的,只有你,从来只有你,我很抱歉。”

      周小山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袁帅感到整个驾驶舱内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巨大的好似海潮拍击岩石,却比浪声更加急促而富有规律。

      “不只是弟弟,周小山,我……”

      “袁帅。”周小山打断他:“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袁帅的鼻子里发出一声“嗯”,震荡忽然平息,他再次开口:“小山,我想抱抱你。”

      周小山没有拒绝,乖顺地转过身,在这个略显狭小的空间里展开双臂——成年后他经常拒绝袁帅这样的行径,这全是少年心性作怪,带着点骄傲,偶尔表现出对过往幼稚不屑一顾。但这种东西唯独在袁帅面前显露,尤其在最近时常迷惑着袁帅的判断。

      袁帅就势环住周小山的脖子,一个久违的拥抱,怀里的周小山似乎散发着蔷薇的香气,袁帅想亲吻他的头发,但他制止了自己的行为。

      周小山嗅着袁帅怀里的那股象谷烟的气味,不悦地蹙起了眉头,他不喜欢他抽那东西,他厌倦象谷花的味道。

      就在这时,从头顶上传来袁帅的声音。

      “小山,对不起。”

      周小山刚打算从他怀里爬起,脖侧却掠过细微的刺痛感;他猛地推开袁帅,可在下一秒便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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