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蛇[人外]》咚太郎

68、告白

　　“*喂，你们两个，对我的电影有什么见解？”

　　陈宁笙挑眉，突兀地出现在三人面前。

　　电影节这种活动，理论上只有相关演员和专业电影人士能进内场。可实际上，邀请函发的多了，除非严格规定不准转借，否则难免鱼龙混杂，时不时跑进几个不像样的东西。

　　比如眼前这俩男的。

　　乍看又来一个女的，还想照常装绅士。

　　然而定睛细瞧，来人似乎是个混血，身高超过一米八，骨架大，面相凶，一股乖张的做派比起男人也不遑多让，既不符合他们的口味又不太好招惹的样子……

　　两人对视一眼，非常识时务地留下一句‘哦，这可真是一部好电影！’，转身就溜。

　　“就这？怂逼。”

　　一如既往地暴躁且嘴毒，对外输出完国粹，陈宁笙冷哼一声，扭头数落姜青妤。

　　“还有你，平时拽得二五八万，还以为多能呢，一出国没落成这样？就算听不懂，你一个演员还能看不懂他们表情，读不出语气？明摆着跟你开黄腔，自己不行就算了，我在旁边还能不知道叫？真他妈蠢逼了。”

　　“脑子新买的是吧？猪挨打都知道跑，就你傻站着。”

　　“真是服了。”

　　陈宁笙越说越恼火，一番话夹枪带棒，私人情绪极重。

　　姜青妤不气不恼，平静地回:“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要是知道就——”

　　“我知道。”

　　人类并不是单靠语言沟通的物种。

　　比起眼神、动作，很多时候，备受依赖的语言反而是人与人间最低效、最容易造成误解的交流方式。但那又如何呢？

　　高雅的观众，庸碌的观众，具有独特审美或只看得到低俗画面的观众。一部作品想要成功，注定要面向各式各样的人。

　　太脱离大众的东西，会死。
　　不记得是谁这样说过了。

　　“我只想知道他们怎么评价我的演技。”

　　姜青妤淡淡道，面上不起一丝波澜。

　　即使对方根本没有认真看电影，甚至当面侮辱她，她却依然想要知道他们的意见。

　　隐隐约约感受到那股执念，陈宁笙反手摸脖，不禁皱眉:“喂你，该不会连外网评论都看了吧？”

　　说句难听但实在的话，艺术是有门槛的。

　　《横渡街杀人事件》涉及女性情感，存在部分亲密戏。官网还好说，采取实名制，多是电影爱好者，讨论范围集中于女权主义、同□□中不可避免的猜忌与误解等话题。

　　而一旦视频搬运到外网，有说色情戏的，有说女主身材好适合下海的，甚至津津有味地讨论起主角团三人行可能性的，五花八门什么鬼话都有。

　　钟心芝出道几十年，是行业里的老人，压根不需要人提点。

　　本以为姜青妤一不爱理人，二不太上网，连网购都得别人帮忙，肯定登不上外网。

　　谁能想到她偏偏在这方面犯倔，宁愿把自己包成粽子，大夏天跑网吧里花上好几天时间、按教程一步一步注册外网，顶着两只冒血丝的眼睛，愣是看完了全网评价。

　　有必要吗？

　　“你以前也这样？”陈宁笙一脸看奇葩的表情， “拍一部戏，豆瓣微博小红书一堆平台都看？随便来点意见就巴巴地听？”

　　姜青妤:“有道理就听。”

　　“黑粉呢？”

　　“无所谓。”她道:“不管是谁，我会让他们都说不出话。”

　　眼神中陡然倾泻出一派锋锐的野心，竟叫人哑口无言。

　　不是片酬，不是番位，不同于业内绝大多数人的目标，姜青妤所追求的唯有演戏本身。

　　如此纯粹、热切，又捎带几分近乎癫狂的执着，宛若一个个角色躯壳下退化的寄生的虫。更像一片漆黑荆棘中，盛开出的一朵妖艳带毒的花。

　　同那些极致的天才艺术家多么相似，似乎天然带有一股蛊惑的气质。

　　这一刻，日光澄澈，周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陈宁笙内心震动，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面前这个人。

　　说不定，已经喜欢了很久。

　　“……行了行了，想知道那俩狗比的评价是吧？”

　　“等着，我去问。”

　　扭头看俩外国男离开的方向，陈宁笙当机立断，只花两秒钟决定替姜青妤问个清楚。

　　接着又过将近二十分钟，她甩着右手回来。头发有点乱了，指节红的，呼吸略略急促，用一幅满不在乎的口吻道:“他们说你演得还行，挺有爆发力。”

　　说的是实话。

　　本来走路走得好好的，那俩人突然被拦下，大约想挽回面子，起初油嘴滑舌地搞搭讪。后来看她表情实在阴森，连拳头都握起来，赶紧老实交代，其实他俩压根没真看几分钟电影，主要看演员长得不错、身材诱人才多习惯性评价了几句。

　　草俩傻逼，废话是真的多。

　　陈宁笙忍了又忍，不好意思没忍住，得到想要的回答后，立马抬手一人给了一拳。

　　好像被不少媒体记者拍到了，估计会上新闻？随便吧。

　　她没多想，掰完手指，扭头转述两人的回答。

　　然后就见姜青妤笑了。

　　好比夜间短促开放的昙花，或是乍然融化的细雪。她身上有一种魔力，让人看着都心醉。

　　一时之间，陈宁笙只觉得自己心脏快要炸了，想都不想地开口:“中午请你吃大餐，去不去？”

　　“不去。”

　　姜青妤想也不想地拒绝，转身。

　　“把你给能的。正常情况应该演员请导演吃饭，现在我都请你了，这点面子不给？”
　　陈宁笙大步跟上去，“沙丁鱼和帕尼尼，威尼斯特色美食，吃不吃？”

　　姜青妤:“不去。”

　　“意大利面？”

　　“不。”

　　“别告诉我你只吃牛排。”

　　“不吃。”

　　“行，那就披萨。”

　　“滚开。”

　　“……”

　　你小子，油盐不进啊。

　　所幸陈宁笙脑瓜灵活，心思一转：“今天天气好，不然就去广场，那里有雕像有灯塔，还能看鸽子，想发呆或者写生都行。”

　　姜青妤想了想说:“可以。”

　　哦，这你又去了？

　　真搞不懂刺猬脑子里都塞些什么破东西。

　　陈大导演内心狂怒，表面云淡风轻。压制住自己原地跳起来的冲动，扔下一句：“下午一点，酒店门口见。”

　　……

　　下午两点，威尼斯某广场。

　　一群群鸽子飞了又落，油柏路散发着被阳光暴晒过的味道，闪亮如砂纸。

　　圆形喷泉边，一座象牙白色的天使雕像下。姜青妤一头乌发简单盘到脑后，穿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神情专注地望着素描本。手中铅笔划过白纸，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落笔轻却而晦涩，画风十分抽象，腕上那根精巧的白手链随动作上下晃动，给人一种近乎文静、圣洁的错觉。

　　陈宁笙则花n小时挑挑拣拣最后换上一身平平无奇的灰色运动套装，穿着人字拖，双手撑住边沿，身体后仰。自从落座以后，目光始终围绕姜青妤，顺嘴一问:“你这手链哪买的？眼光还行啊。”

　　又伸手点了点本子侧边:“视角构图合格，就这边空了点，加点东西上去呗？”

　　姜青妤这才应声:“捡的。”

　　一听就是瞎掰。

　　脾气差，没耐心，一张嘴总能噎死人。你说这人，除了演技过关，有点艺术细胞，还长得好看外，到底哪里讨人喜欢了？

　　陈宁笙百思不得其解，却忽然觉得，要是能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

　　只这一秒，时间静止，画面定格。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哪怕再也不拍电影，好像也可以接受。

　　……疯了吧。

　　陈宁笙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因此在产生这个想法的第一时间先是诧异。

　　随即下定决心，偏头问姜青妤口渴么，要不要吃冰淇淋或者喝点什么。

　　“不要牛奶。”姜青妤说。

　　“就你挑食。”

　　陈宁笙起身去买冰淇淋。

　　她这一去就是半个钟头，再次回到广场时，带回来一支半融化的冰淇淋筒与一束鲜花。径直走到姜青妤面前，低头说:“我喜欢你，姜青妤，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夏日的午后明媚炽热，姜青妤抬起头，瞬间跌入那双堪称温情的眼睛。

　　余光扫见那束花，以及对方握花的手指缝隙中，一点儿溅落的花汁。

　　——原来是可以自己挑花的。
　　她漫不经心地想。

　　“……跟你讲真的，没开玩笑。”

　　“你喜欢演戏，我是导演，刚好给你拉资源、搞镜头，或者量身定做几个剧本也不是不行。你喜欢画画、喜欢看书，巧了，我也是，有共同语言。另外我知道你这人冷漠、孤僻，说话做事从来只看自己心情不顾别人死活；也完全不介意你就像个定时炸弹，一卡戏就摆脸色，一入戏又发神经。这么说吧，好歹合作过一阵子，在别人眼里，可能长得漂亮是你最吸引人的一点，性格是最劝退的一点。但对我来说都不值一提。”

　　“我喜欢你，是喜欢你这个人，所以姜青妤，考虑一下我。”

　　“除了不是男的，我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地方输给别人。”

　　以上，陈宁笙用中文和意大利语各说了一遍，内容直白，语气认真，身旁顿时冒出许多起哄声。

　　……无聊。

　　没有心情继续画画了，姜青妤垂下眼睛，合上素描本，转身要走。

　　猝不及防一大捧玫瑰花瓣当空落下，六七架无人机排成环形，活像UFO似的闪灯，一边以她为中心转圈飞行，一边拉开彩色条幅。左一张‘姜青妤，唯爱你！’，右一张‘嫁给我吧！三生三世宠爱你！’，居然还印着她的卡通画像，简直要多土有多土。

　　“……”

　　姜青妤侧眸睨陈宁笙，陈宁笙秒摇头，表示不关她的事。

　　她的审美绝不可能如此低俗。

　　不过，不是她，那还能是谁呢？

　　两人双双陷入疑惑。

　　很快，喷泉边围观拍摄的人们被拨开，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烫卷发、戴墨镜、穿花短裤的男生从人群里硬挤了出来。

　　张嘴就喊：“哈喽，好巧啊，青妤！还记得我吧？我楼慎啊！被你打住院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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