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蛇[人外]》咚太郎

40、迷恋

　　午夜十二点，最后一档电视剧也播完了。

　　大多数人类沉浸梦乡的时刻，蛇在客厅、厨房与次卧里缓慢移动。

　　这栋房子里有很多姜青妤的东西。

　　她的桌，她的椅，她的门，她的柜。她的书……她的牙刷……她的杯子……她用来包裹身体的衣服……蛇游行其中，被她的东西包围，仿佛它也是其中一部分，变成她的。这让祂心情很好。

　　祂推开她卧室的门，鳞片下因亢奋而溢出的气味与雾，仿若一团幽灵，隐隐缓缓地涌进她的房间。

　　人类的门扉对蛇来说委实狭窄、低矮得过分。祂必须垂下头颅，弯曲身体，几乎把光i裸的上身柔软地对折到一起，长发簌簌地扑下来，方能堪堪越过关卡。

　　硕大的尾巴险些挤坏墙壁，过段时间，祂想，等祂的力量恢复更多以后会把自己变小，变得更灵活，讨人喜欢，但不是现在。

　　【轻轻。轻轻。轻轻。】

　　【慢慢。慢慢。痛。】

　　【偷偷。偷偷。偷偷。偷偷进。】

　　衍生物们蹦蹦跳跳，叽叽咕咕，抱着沉重的尾巴又推又拉又拽，总算帮蛇进入房间。

　　黑夜如浓浓的糊状物凝固着，只有一层薄薄的迷雾在流动。

　　影影幢幢间，不需要灯光，蛇能看清，床上没有人。

　　姜青妤在床底下。

　　穿一件浅咖色的长袖衬衣，一条浅咖色的长裤，后背拱作弓形，光洁的额头抵着枕头，藏在被子下，像在做梦的蛹。

　　窗帘隐隐晃动，她的神情平静而安宁，皮肤下仿佛摇曳着一簇若有似无的火焰，映着清凉的月光，生着细弱的血管纹路，一条又一条，错乱中有序，看起来便有一种轻微燃烧的青色贝壳般的风致。

　　好像相当好摸，也好吃的样子。

　　床板离地面大约四十五公分高度，蛇往下伏低，像壁虎一样屈起手肘，一点一点爬了进去。

　　这种行进方式令蛇不适，处处受限的逼仄空间也是，会让祂想起糟糕的潮湿的罐子。好处是扑面而来的人类气息，极其好闻，快要将它融化。

　　祂离她十分近，双手如藤蔓植物般不断延长，悄无声息地覆盖到上方，落下灰色的影子。蛇伸出舌头，薄而柔韧的舌头。

　　舌面上印着象征诅咒与邪恶不详的黑色图腾，分叉的舌尖好比两根敏感的蜗牛触角，呈现艳异的红粉色；又像有待品尝的卷糖。一厘一厘地悬垂下来，轻微短促地碰了一下姜青妤的下唇。

　　【xxi*hu……】

　　（喜欢。）

　　尽管还未完全领悟这个词汇和词汇背后所代表的低级情感，可蛇吞食的记忆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使祂下意识想到这两个字，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舌尖循唇缝探进去，触到软的舌，软的齿，然后是同样软乎乎的喉咙。

　　蛇低着眼睛，在祂眼里，名为姜青妤的人类形同人类眼中一条内脏清晰可见的鱼。

　　每时每刻，每分每秒，祂看得到她皮肉下的每一个器官如何运转，听得清每一根血管如何奔涌。包括怎样把咀嚼过的食物消化，怎样通过神经迅速调动肌肉。

　　换句话说，她在祂这里一览无余。然而这并没有减轻任何蛇对她的好奇与迷恋。

　　【mi##liu……】

　　（迷恋。）

　　蛇又运用了一个新词。

　　懵懵懂懂地。

　　祂有点不受控制地想把舌头伸长一些。像祂的手、祂的尾、祂它的躯体任一部分，蛇可以自由地操纵它们的形状，简易程度绝不高于人类婴儿都能驾驭的捏泥巴游戏。

　　不过此刻，祂只想伸长舌头，一直把它伸到人类口腔的尽头，碾过喉咙，再深入喉管、气管、心肺，或许还有肠胃，抵达子宫，好贯穿整具身体。祂知道，那是祂的本能作祟，想要彻底占有猎物。

　　在更高维也更竞争激烈的空间中，所有生物都是如此，越遇到稀有的猎物就越要凶狠、残暴，以绝对强大的实力震慑对方，才能收获臣服。偏这里不属于祂的世界，不盛行祂的习惯。

　　【放掉！放掉放掉！】

　　【坏掉坏掉坏掉！】

　　衍生物们成堆聚集门口，连蹦带跳地大叫。从某种程度而言，它们被三维空间接受的程度更高，掌握的法则也更清晰具体。

　　人类是非常非常、非常脆弱的存在。

　　蛇已无数次领略到这个事实，默默地退了出来。

　　不能从内部贯穿身体，也许，从外面也是一样的。秉承这样的想法，蛇近距离仔细地俯视起姜青妤。

　　她依然沉睡着，侧着脸，梦境越奇诡，气息越平稳。

　　乌黑的长发一撮一撮散乱，眼睫毛长长的，卷卷的，有一点儿湿，好像哭过，但更可能是雾的凝结。其中一缕发丝落在嘴唇旁边，如深海中黑的海草和赤红的海葵相交织，漾漾地漫开。

　　再往下，睡衣领口松了一颗扣子，一种深邃的、私秘的、生命深层的气息就很自然地流淌出来。蛇凑上去闻了闻，意外看见朱红色的、小小椭圆形的、不大起眼的两粒痣，长在锁骨边缘。多精巧。多可爱。

　　就像发现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祂用指头触摸那个形状，感受隐约的凸起。动作很轻，好比蜻蜓点一下水。然后又用舌头温柔地舔了一下，身上立刻爆涌出微甜、微咸、微腥的古怪味道。

　　……阿婴。看着她的睡脸，祂嘴唇蠕动，没能发出声音。

　　……阿婴。寂静无声的夜晚，灰暗的床板之下，蛇压低身体，任由头发胡乱地堆在地上，有几根和她的纠缠到一起。

　　祂侧耳倾听她的心跳，洞，洞，洞洞洞洞洞，一道道回响清晰且确切如同佛回到家乡，与自己的同胞依偎在一块儿，有一种舒缓和满足感蔓延开来。

　　远处街边，一只黑色的蛾子扑啦啦飞起。

　　受到那股安静而诡秘的力量影响，紧接着，有无数道蛾绕路灯光扑腾腾地打转儿，翅膀背面发出耀眼的荧光。

　　而房间中。

　　阿婴。我的。

　　我的阿婴……

　　蛇如是叹喟着，垂下雪白的睫毛。

　　……

　　第二天，姜青妤一到片场就被陈宁笙脸色古怪地审视了好一阵子，然后告知昨晚那件事的后续。

　　说是陈安娜性格要强，事事喜欢争第一，打小就能得罪人，所以擅长给自己留后路。

　　早在羌神情悲切、声色颤抖地追忆家人遭遇时，她就及时摸出备用手机并盲拨110报警成功。接着，卡着姜青妤挂断电话的点儿，警车刚好来了。

　　嘀嘟嘀嘟接近的鸣笛声吓得劫持者反射性扭头逃跑，唯一可惜的是当时天色太暗，警方尚未把控所有出口，被他跑了。

　　事后，陈安娜去派出所备了案，如有需要可随时拨打负责警员的号码。另外她住的是高级小区，安保比较到位，至少保安们看过监控后都表示记住人脸，承诺以后一定加倍留心绝不让面生的可疑人员再混进来。

　　“总之，陈安娜说她那边不用担心，倒是你，这段时间出入注意安全。尤其晚上……”

　　陈宁笙说这些话时，姜青妤在吃面包，有一句没一句地随便听着。没等她说完就直接打断，问:“我为什么担心她？”

　　“……因为你一声招呼不打就挂断电话的利落行为差点害她血溅停车场？”

　　姜青妤：“杀她的不是我。”

　　“直接和间接的区别，很大吗？”

　　“间接杀人违法么？要枪毙？”她想了一下说：“那我一条命不够。”

　　“……”

　　前头还以为她在狡辩，故意推脱责任，陈宁笙话里话外不免带上讽刺。不过这会儿瞧对方一脸‘债多不怕催，要枪毙再说吧’的表情，居然……好像是认真的？

　　陈宁笙和陈安娜平日联系不算密切，不清楚她们俩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不过，就算不是同班同学，好歹也是重新建立起关系的初中同校同学吧。

　　姜青妤这人，软硬不吃，只拍戏上心，组里私下不止一个人说她‘太孤傲’或‘怪怪的’。没开拍的时候要么一个人跟流浪猫似的，喜欢到处找没人的地方窝着，一看到人就掉头挪窝儿。要么张嘴显傲气，说话直且刻薄，经常一脸淡定地说出一些让人接不上的话，毁气氛能力丝毫不比全员公认的毒舌导演低。

　　真要说起来，整个片场，她也只有对钟心芝和化妆师玲玲的态度稍微好点，偶尔能聊上几句话。

　　陈宁笙本以为陈安娜也是其中一员，能让厌世又孤僻的姜刺猬卸下防御的那种。结果呢？

　　前者昨晚差点命丧刀下，后者非但没有采取任何举动，今天一大早还照常跑来剧组，一副不闻不问不关我事的态度，堪称让人意外。

　　原来姜青妤就是这么一个冷漠自私的人么？

　　基于道德标准，她的做法惹人反感。但不可否认，亲眼确认她的反应，证实她和陈安娜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近后，竟让陈宁笙暗暗松了一口气，仿佛放下重担。

　　毕竟诅咒都解决了，可能单纯不想这两人再扯上更多关系，多无谓的往来吧。

　　陈宁笙没有多想，见饰演‘理香’的钟心芝到场，立马调整机器，宣布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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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到了经典夜袭环节，和真香环节。
承认吧，陈宁笙，你已经沦陷了！这个世界上就没几人能躲得过我们小姜祖宗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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