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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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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日的小弟子宋正。
杨池方想问江寒天他为何明知有人跟踪却迟迟不说,再回头却发现黑衣男子已不见踪影。
宋正讪讪地走过来行礼。
杨池道:“你为何跟踪我?”
宋正红着脸辩解:“我本想来此洗澡,未想见六师叔在此宽衣……故连忙躲在林中。又见、又见那魔头出现,我知他功力极高,若擅动必惊他,小命不保……便吓得手脚发软不敢动弹……哪知、哪知他早知我躲在林里……”
杨池见他衣衫不整,面色惨白,忧心地说道:“今夜之事,不可对外宣扬,不然不止杨池性命堪忧,我古清派清誉更将毁于一旦。”
宋正点头如捣蒜:“我自然守口如瓶。”
是夜,卧于露水深重的青草上,杨池一宿未眠。
次日启明星方现,开拔上路。
午时,古清派一行行至天远山脚下。各大门派陆续而至,山脚下人声喧天,响遏行云。
天高云淡,钟明玄立于高位,振臂一呼,众人静默。
“我古清一派与魔教誓不两立,先任掌门江寒天叛离正道堕入魔教,实乃本派一大耻辱,足令我派弟子心中警钟长鸣,戒之不忘。今日天远山立威大会,我派必将大义灭亲,第一个誓杀魔教,为武林除害!我古清派已对魔教下战帖,众豪杰若信的过本派百年声威,今日便在此歃血为盟,同我派一起杀入魔教,以正武林!”
言讫,钟明玄首先歃血,众门派内部商议片刻,便陆续上前做歃血同盟。
仪式完毕,众人搭起帐篷,作临时军帐之用。主营中,钟明玄与各派首领商议如何攻上紫云巅。
紫云巅地势高耸,常年隐没在云雾之中。且云气呈紫色,故名紫云巅。江湖流言紫云巅上瘴气弥漫,妖孽横行,狼嗥鬼哭处处相闻,如人间炼狱。总坛中魔教教主骄奢淫乱,靡废无耻,常饮人鲜血以练妖功,残忍至极。
因其地势易守难攻,且深入敌人之地,前路艰涩陌生,故而钟明玄令古清派与铁剑门从正面进攻,通山派联合青石派作为主力从较平顺的左路攻上山,其余众派从右边断魔教退路。
众人分回各自营帐,明日开拔顶进紫云巅。
沈正抱拳,恭敬道:“掌门,弟子以为正面山路难行,最为难攻,仅本派与铁剑门两支恐不易攻取。”
林华风亦云:“恐怕是吃力不讨好。纵然是倾我全力殊死一搏,别人难免不疑我派企图坐收渔利。”
霍晋道:“三弟,无论怎样安排各门派总是会疑心的,各派各怀主张,对掌门并不心服。”
沈正问道:“四师叔何以见得?”
霍晋回道:“方才掌门下令时,通山派与青石派掌门面上领命,实有不服之色。”
郭承光道:“五弟留守古清山,若他在此定有妙策。”
众人一番议论,钟明玄开口道:“六弟,你有何计策?”
杨池道:“众人各执一词,军心涣散便无法取胜。既然猜忌难免,不若就用既定的计策,也未尝不可。”
众人思量一会儿,亦无他法,便定下此法。
战时,古清派与铁剑门从正面登顶,推进缓慢,方至山腰就已人困马乏。钟明玄令众人修整,且鼓舞人心,接着又向紫云巅进发。
与此同时,本该作为主力的左路与作为后盾的右路却未如计划推进。
右路推进得比正面还慢,左路更是在山腰就迟迟不前。
让古清派与铁剑门做先头部队先与魔教拼个你死我活,待双方人仰马翻之时,他们再赶到,便能无亡矢遗镞之费,轻取魔教。魔教总坛唾手可得,其中财宝不可胜数,武功心法多如牛毛,妖女美姬何止千万。古清铁剑两派死不足惜,若取了魔教总坛,覆灭了魔教,名声便能威震武林,从此一呼百应,为武林之首。
因此,当古清铁剑两派逼近紫云巅时,迟迟不见援军。钟明玄已知不妙,方想调头撤退,只见紫云巅上惊雷炸响,霎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天地间一时蒙蒙一片,雨击打在身上犹如杖打般疼痛,只听得四周惊呼声,众人乱作一团慌不择路,只顷刻间就溃不成军!
当此时,从那透着诡异紫气的巅峰由远及近传来巨大声响,似是千军万马奔腾而下,震耳欲聋!平地惊雷,天空中闪电如蛛网错结,满地都是惊嚎哀叫,以为是魔教大军杀到,许多人仓皇逃窜,半数跌下悬崖,惨叫声在山中回荡,夹杂着风声雨声雷声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接着诡异的笑声从紫气之巅传来,尖厉恐怖,在众人头顶盘旋,众人头晕眼花浑身发软,都觉双腿打颤,恍若到了真正的阿鼻炼狱。
妖雨渐歇,目力稍稍清楚,但见满地哀鸿,伤亡不可胜数。余下的人有的浑身抽搐,有的口吐白沫,惨不忍睹。
钟明玄脸色发白,但身形仍稳,号令撤退。尚能行走的扶着浑身瘫软的走在中间,郭承光与杨池断后。
哪知残兵败将未走出多远,只渐觉手脚愈发沉重,面色发紫,相继倒下。
钟明玄大喊:“不好!误入了瘴气树林!快退!”
瘴气可致命于瞬息,中毒未深还能行走的人扔下瘫软但仍一息尚存的同门,发疯似的往林子外冲。湿气弥漫的树林中回荡着将死未死之人的哀求声,痛苦的呻吟声,有些人抓住同伴不放,同伴拔出剑就砍断他们的手,不让他们拖累自己。本就恐怖的瘴气森林中弥漫起血雾,血腥味混着泥沼的腥气,令人几欲作呕。
待逃出了死亡森林,许多人的小腿上还留着一截手臂,这抓得死紧的断肢,任其怎么拔也拔不下来。
郭承光与杨池的断后部队进了森林没多久,就见先头的人拖着淌血的剑发疯一般逃出来。原以为是先头部队中了森林里的埋伏,不曾想,那剑上淌的竟是同门兄弟的血!
这些人一个一个面色狰狞地从林子里逃窜出来。他们进去时还搀扶着自己的同伴,出来时,竟是斩杀了他们来逃命!太过残忍血腥的一幕让杨池惊恐得浑身颤抖——那些所谓的正道之人,甚至不是人,他们,是魔鬼!
他求助般地转头看向他的二师哥,但见郭承光虽面色凄然却无一丝惧色。
郭承光平静地说道:“今日怕是凶多吉少。魔教人立刻就会杀来,你和掌门他们一起撤退。”
杨池见他面色木然,颤声问:“那你呢?”
郭承光转头,道:“我在此拦截魔教。”
杨池看着他淡然的神情,知他已生赴死之心,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拖着他,失声哀求道:“二师哥,二师哥和我一起走……别在这……你一个人,会死的……别在这……”
郭承光拍拍他的肩,道:“听话,回去以后帮大师兄重整古清派。”
杨池不住地摇头,痛哭出声:“不,不不,我不去……会死的,师哥……你别这样,你可以走的……”
郭承光已经不理他了,甩开他的手。他的身后站着一队素袍的古清弟子,是郭承光座下最忠诚的弟子,他们没有一个想要逃跑,没有一个胆怯。郭承光拔剑,转身往紫气最浓重的地方一步一步走去,身后弟子亦齐齐拔剑,将剑鞘扔到悬崖之下,挟剑追随。
山风起了,一队人素白的衣袂翻飞乱舞,迎着那腾腾紫气而上,手中一柄柄泛着寒光的长剑,是割断敌人咽喉的利器,是自己魂断青山的墓志铭。
杨池回头看正在全速撤退的一行残兵败将,又看在微雨中个个挺立的素白身影。
他一生中,从未像此刻这样恐惧害怕,泪水和着雨水将他年轻的面庞打湿。
是啊,他还那么年轻,那么单纯,他从未杀过人,从未这样赤裸裸地直面过死亡。他的记忆里只有山花开遍、白云悠悠,金戈利器、刀光剑影他又何曾识得?这样的他,怎能不恐惧?他的腿还在颤抖,牙齿也是,他害怕极了。
——要回头,前路平坦,再无危险,性命可保。
要往前,踏着满地死尸,以命相搏,再无归期。
可他一生中,又从未像此刻一样快活自在,他甚至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身体中有种莫名的兴奋。
他总在求一个逍遥自在,可活了这许多年,竟无一日真正逍遥。仿佛总有千万条清规,千万条戒律在管着他,令他束手缚脚。但今日,他终可以自己选一回了。
他知道,这个选择他是有权力做的,纵是那天师在世也管不了他。
多么悲哀,一个人平生第一回做自己的主,便是要替自己决定究竟要生还是要死。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把剑。自己的剑已被那人从中折断,再不能用。
他定定地想,杨池啊杨池,纵你今日苟活,今后自己便都要瞧不起自己。
终于,雨中,有个年轻的傻子狂奔起来,去追他的好二哥……
微雨中,但见郭承光的白袍被血染红,正与一个长相阴柔的怪异男子过招。那男子的武功路数极为古怪,郭承光明显不敌,但仍在苦撑。
瞥见杨池去而复返,郭承光大惊,狂怒得浑身颤抖,大吼道:“蠢货!你又回来做甚!”
杨池纵身一跃,向怪异男子挥剑,口中道:“我来帮你。”
郭承光满面怒容,夹带着悲戚,道:“你何时能帮我什么忙……从小到大我只求你平安……”
杨池听了,悲从中来,过去种种二哥对他的好,一时都如潮般涌上心头,酸涩难耐。二哥,既如亲兄弟,又怎会眼见你一人赴死而无动于衷?
“哈哈哈哈……”阴柔男子发出一声极为诡异阴森的笑,正是方才在雨中回荡在山谷中的笑声!杨郭二人顿觉心脉震颤,头晕不已,杨池咬牙切齿道:“妖怪,我必杀之!”说罢拿剑蛮横地向他刺去。
魔教众魔人轮番上阵,没几回合杨池他们就败下阵来。混乱中,杨池居然认出了那个曾经几乎夺他性命的老贼!那人面目可憎,绿色的头发张狂地直立在头上,杀人时手化为利爪,直穿透人的身体!
杨池赤红双眼,挥剑就往那人刺去。那魔人竟似背后有眼,轻巧躲开,转过身来与杨池对打过招。那人赤手空拳,但杨池的利剑根本无法耐他如何。
杨池恨道:“你从前几乎取我性命,魔头,今日便要你身首异处。”
那老贼打量他一眼,了然一笑:“原来是你……以你这三脚猫的工夫,想来是想再尝尝我飞鹰铁爪的滋味!”
说时迟那时快,魔头的利爪变得更长更狰狞,杨池拼尽全力与之苦战数回合,累得筋疲力尽,那贼人却分毫未损。
却听那边郭承光被两个魔教人合击,连挨数掌,口吐黑血,脚下虚浮。
杨池甩下绿毛老贼,前去救他二哥。郭承光已浑身是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小子好生不要命,只是你这剑怎使得像刀一样?”阴柔男子扇子一阵甩动,带起呼呼风声,挡过杨池的蛮砍乱挥。
混乱的打斗中,不曾想郭承光竟突地猛发一掌,打在杨池身上!只听他嘶声吼道:“六弟,只身相救的情谊,二哥生生世世都难忘!”
杨池被他耗尽真气的一掌打得弹落开去。
二哥!!……
杨池直直坠落万丈悬崖,魔人联手两掌,顷刻击穿了郭承光的身躯!!
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