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0万分之一》水晶猪皮

2、第 2 章

　　看着两人重叠的身影，李燃非常知趣地没有上前打扰，而是静静蹲在路边，一边喝着牛奶，一边数来往的车辆，打算如果数到第一百辆时那两个人还黏在一起，就拍拍屁股走人。

　　看着过往的车辆，李燃的思绪也慢慢飘远。

　　李燃是认识陈衍的，不是年级第一这样抽象的认识，而是一个鲜活的陈衍。

　　在离婚率居高不下的今天，李燃的父母也为离婚率早早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量，在李燃还小的时候，两人就因为性格不合，和平分手，协议离婚，李燃跟随父亲一同生活。

　　由于李燃的父亲李顺明先生坚持要给李燃一个完整的家庭，于是在离婚不到一年后，便与王颖女士，也就是如今李燃的后妈迅速再婚，至今婚姻幸福。

　　王颖女士对李燃虽然说不上无微不至，但也没有苛待，毕竟李顺明先生在外努力打拼，成功升级成为富一代，经济方面跟上了，物质方面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李顺明先生再婚时，李燃只有幼儿园中班学历，并没有话语权，所以在升入中学，进入叛逆期后，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满，抽烟喝酒烫头，什么能让李顺明先生血压升高就来什么，但大部分时候，倒霉的还是李燃自己。

　　有次，李燃把留了半年的头发染成七彩色以后顺便又烫了一个爆炸头，还没等李顺明先生出差回家，就被班主任压着去到路边的理发店，花五块钱推了个光头，然后李燃就与帽子形影不离了起码一个月。

　　诸如此类的事情李燃可以说上几个小时不重样，所以升入高中以后，尽管已经不再是叛逆期，李燃与李顺明先生的关系还是僵硬得很。

　　遇到陈衍时，正是李燃与父亲关系最僵硬的时候。

　　李燃的母亲是一名画家，李燃不仅遗传到了母亲的相貌，也遗传到了画画的天赋，只有画画的时候，李燃才能平静下来，所以中考时，李燃不顾李顺明的反对，选择用美术生的身份进行中考，为此两人还大吵了一架，即便后来李燃顺利考上文胜一中，李顺明依旧也没有原谅李燃。

　　那是两年前的夏天，已经确定被文胜一中录取的李燃每天无所事事，既厌倦了去网吧打魔兽，又不想跟那群狐朋狗友到处鬼混，于是开发了一个新的爱好：到离家不远处的那家书店里打发时间。

　　想也知道李燃不会去看书，对李燃来说，去书店与去网吧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为了尽可能地远离家中压抑的气氛罢了。

　　而陈衍就是这时，以一种救赎者的姿态出现在了李燃的世界里，尽管陈衍自己并不知道。

　　天一书店在当地还算有名，是文艺小资打卡的圣地，点上一杯咖啡，可以在里面坐上一天。

　　李燃对咖啡/因比较敏感，完全喝不了咖啡，所以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点上一杯热牛奶，坐在角落观察看书的客人，然后进行速写。

　　书店与别的商业场所不同，来这里的人大多数心情处于平静状态，即使是只为了打卡拍照，也不会过于激动，李燃就像画石膏像一般，从各个角度观察这里的读者。

　　这时正值暑假，来书店的客人大多是学生，经常会有成对的小情侣到书店来打发时间，当李燃又一次被打情骂俏的声音打断思路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出声制止。

　　“同学，这里是书店，请小声一点可以吗？”李燃走到大闹的那对男女身边，低声说道。

　　“你谁啊？”身型高大的男生转过身，一脸不爽地上下打量了一遍李燃，吊儿郎当地说道，“我们说话关你屁事？”

　　“这里是公共场所，注意素质。”李燃不想吵架，皱着眉头，强压下火气，继续劝道。

　　“说谁没素质呢！”听到李燃的话，男生顿时提高了音量，同时从座位上站起，尽管身后的女生一直拉着男生的胳膊，示意离开这个地方，但为了不在女朋友面前丢面子，男生重重推了李燃一把，将李燃推倒在地。

　　因为这里的骚动，渐渐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但是却无人上前。

　　李燃天生吃不胖，一米七三的身高只有54公斤，跟男生一比犹如一只瘦弱的小鸡仔，不过李燃脾气暴躁，平时跟朋友一起打架时从来没有怵过，甚至被问过是不是没有疼痛神经，所以在倒地以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有“干他丫的！”

　　正当李燃从地上爬起来，攥紧了拳头，准备跟男生找个地方约架时，一个身影挡在了李燃面前，背对着李燃，冲男生说道：“要打架出去打，不行就去拳馆，出门右转二百米就是。在书店打架，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李燃看着面前的男生，身高比自己要高一些，凌乱的短发有几根翘了起来，白色衬衫下是少年挺直的后背，黑色围裙勾勒出窄细的腰身，让李燃不禁想起看过的贝尔维德雷的阿波罗的雕塑，尽管并不相似，但都是那样充满了力量的美感，甚至让李燃一时忘记了愤怒。

　　“你谁呀？这书店是你家开的？敢管老子的事？”见有人站出来，男生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不肯退后。

　　“不巧，书店就是我家开的，所以能请你出去了吗？”正在变声期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在李燃听来却出乎意料的好听。

　　这时书店员工也渐渐围了过来，男生看着这个情景，终于不再硬抗，转身想要带女友离开，却发现本来一直在身后的女友气哄哄地走到门外。

　　“下次别让我见到你！”男生撂下狠话后，这才急匆匆地追赶女友离开的身影。

　　见事情已经平息，人群也渐渐散去，很快就只剩下李燃与那个男生还在原地。

　　“谢谢你。”李燃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男生道谢。

　　“没事，本来就是那个人不对，你没受伤吧？”男生，也就是陈衍，神情关切地看着李燃。

　　“我没事。”这点推搡对李燃来说不过是小儿科，完全没有影响，但包含着一点私心，李燃说道，“要不我请你喝点东西吧。”

　　“还是我请你吧。”陈衍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毕竟你是客人，遇到这种事，应该让我们来赔礼道歉。”

　　李燃也不推辞：“那也行。”

　　陈衍本来是来书店帮妈妈拿落在店里的文件，刚睡醒午觉，顶着一头鸟窝就出了门，结果没想到一进大门就看到有人被推倒在地，在警察的父亲平时潜移默化的影响下，陈衍连忙走上前去解围，这才导致了李燃人生第一次被人护在身后保护的记录的产生。

　　也导致了两人此后长达十年的纠缠不清。

　　点好饮品后，两人就在书店角落呆了整整一个下午，仿佛多年老友一般，相谈甚欢。

　　陈衍知道李燃想要成为画家，李燃也了解了陈衍的警察梦。

　　等到陈妈妈打电话到书店询问陈衍是否还在书店时，两人才匆匆道别，也忘记留下联系方式。

　　直到两个月后的开学仪式，本来要逃课的李燃被班主任扔到班级队伍最前面，没有办法聊天或是玩手机，只能百无聊赖地看着旗杆上飘摇的红旗的时候，突然听到喇叭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一（1）班的陈衍，很高兴能够代表高一新生在这里发言，……”

　　李燃立刻向主席台望去，只见陈衍正笔直地站在主席台中央，流畅地背诵早已烂熟于心的演讲稿。

　　那天阳光正好，风也舒爽，似乎正是老友重逢的好时机，李燃坐在离陈衍不到二十米的地方，默默仰望像是在发光的那个少年，而陈衍却直视前方，很快讲完，大步走下主席台，自始至终没有看李燃一眼。

　　“听说刚才那是今年的市状元，总分只扣了三分，没想到长得居然这么帅。”李燃身后的两个女生小声讨论起来。

　　“你居然不知道陈衍？之前全市排名每次都是第一名的传奇人物，学习好就罢了，人也帅的惨绝人寰，我一姐们儿为了他硬生生从倒数考到了文胜。”其中一个女生说道，“昨天不是开学第一天嘛，她还专门跑去告白，然后一秒被拒，现在眼睛还跟俩桃核一样。”

　　“有个性，爱了爱了。”另一个女生笑嘻嘻地说道。

　　李燃听着两人的对话，又想起那天下午陈衍挺身而出的身影，认清陈衍与自己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也歇了开学典礼结束后去找陈衍的想法。

　　但是越是说要不在意就越会遇见，课间遇得到，跑操遇得到，上学路上能看到，放学路上用一个方向，哪里都是陈衍的身影。

　　如今，陈衍直接坐在了自己身边。

　　李燃看着第九十八辆汽车飞驰而过，后面不远处还跟着两辆大众马上就要到自己面前，终于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走到旁边最近的垃圾桶旁边，将两个空空的牛奶盒扔进了可回收垃圾箱里面，然后转身离开。

　　果然，只是偶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