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又一梦》风雷啸月

146、第一百四十六章 梦已尽头

　　流着泪醒来，黑暗中听到陆陆的小声梦语以及苗苗和小西轻微的鼻鼾，我抹去眼角的泪，把被子盖过头，轻轻哭泣。
　　回来了，我的世界只在这里……

　　五月一日的天有些阴沉，天气预报说会是个多云转阴的一天。拿着行李，我跟在陆陆身后出了火车站。小西和苗苗都有点兴奋，我们皆是第一次离开父母结伴出来旅游。
　　“说起扬州，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瘦西湖吧？”
　　“是扬州炒饭！”
　　“我家就在古运河边，那里可是历史很悠久的一条河。”
　　小西、苗苗、陆陆三人叽叽喳喳地聊起关于扬州的一切，我静静跟随在她们身后，有些心不在焉。
　　陆陆忽然回头对我说：“若晴，我可不管你最近遇到了什么事弄得气死沉沉的，咱们有言在先，这三天一定要好好开心。”
　　“陆陆，别这样。”小西劝道：“若晴，你别在意陆陆的话。”
　　“没事。”我说：“她这样的说话方式让我很亲切。”到现在我还有些不适应陆陆可能是林绯转世的假设，果真是上辈子的冤家下辈子的朋友吗？
　　到扬州第一天的目标只有瘦西湖，由于时间充裕，我们可以尽情游逛。湖边花坛里的琼花已然开放，肆意地向游人们展现自己的美。“好可惜啊，我那时去扬州正巧过了琼花的花期。”我对怒放的花朵感叹。
　　走在一边的陆陆问：“你以前来过扬州？”
　　我点头说：“来过，但要具体说，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陆陆不在意地说：“原来你小时候就来过啊？怎么样，和现在比扬州有什么变化吗？”
　　“变化很大。”我笑道：“变到我都认不出了，除了这个瘦西湖。”
　　笑得很开心的陆陆自豪道：“扬州可是一座融合了历史古韵与现代文明的城市，不是我自夸，这里特别适合若晴你这样的人居住。”
　　“真的？”我说：“有你这句话，毕业后我也许会考虑来这里发展。”
　　陆陆挽住我的手臂“嘿嘿”傻笑起来，远处，小西挥动新买来的数码相机呼唤我们快点摆好动作以便留下旅游的纪念。
　　我们游玩至瘦西湖景区关闭时分，在街上一家饭店里吃了一顿扬州特色晚饭后，齐齐跟在手舞足蹈的陆陆身后到达她在古运河边的家。
　　说是家其实也只是一间空关的房子，内部家具和家电都很齐全。洗了把热水澡后，我借口想逛逛古运河便拿了只背包独自出门。
　　扬州五月夜晚的风有些凉，我从陆陆家所在的小区出来后沿着古运河走了很久，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才找了一张临近河别的木椅坐下。放下肩上的包，从里面拿出一瓶酒和两只小杯子，轻轻放在木椅上。瓷器清脆的碰击声在满是河水静静流淌声的夜晚中格外好听。
　　把包放置于脚边，我将酒灌入两只杯子中，一杯放在自己的身边，一杯放在无人的木椅右侧。清醇的酒香慢慢在空气中蔓延，冰凉与清香混而为一。脑中又浮现出那个熟悉的人。
　　我抿了口杯中的酒，举头望向天空，黑色的夜幕中悬挂着一轮孤单的弯月，记忆里扬州天空中犹如碎钻的星辰不见踪影。
　　终究是不同了。
　　“今天的月亮好漂亮……”我对着月亮，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某个看不见的人说，“明月还是明月，桂花酿还是桂花酿，连晚间的风还是那么冷。”
　　又喝了口杯中的桂花酒，我继续说：“你曾说过，美酒当前若无知己在侧，即使酒再香，景再美，也枉然。”
　　一口气将杯中的酒喝下，我的视线重新望向月亮。
　　清冷的月光洒在大地上，惨白中透着隐隐温柔。月亮就这样挂在空中，上千上万年，人间的一切似乎都逃不过她的眼。
　　“你说要陪我看月亮，陪我走遍美丽的大江南北，陪我度过余下的人生。”我语调轻快地转头看向右侧：“我们互相约定，定不负誓言。未来还很长，我们有很多时间去相守相爱。”
　　右侧的石椅空空落落，只有一只斟满酒的杯子。
　　“现在看来，好像是我先失约了。”我苦笑道：“啊，谁知道那个什么右神使的一掌这么厉害？我以为内功一类的是武侠小说里杜撰出来的，哪想直接被震断心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是不是很笨？明明没本事还跑上去送死。”
　　树林被风吹得摇曳不止，纷乱的影子映照在地上，凄凉又骇人。茫茫四周，只有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放下手，我抚摸着杯子上纹路分明的图案，一滴灼热的液体忽然滚出我的眼睛，掉落在杯上。一滴又一滴，越来越多，待我发现时，眼前已经朦胧一片。
　　“来之前已经想好了，不可以的……”我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人勒住般，每说一个字就一阵阵的痛，“怎么办，我想好不再哭的，我还自大地认为没有你我也一定能独自活下去。怎么办？”
　　鼻子一酸，更多的泪珠倾泻而出，我甚至听到自己沙哑着嗓子在叫：“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那个高傲的、优雅的、温柔的、说爱我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连他那有些傲慢疏离的微笑都快记不得了。
　　多可怕啊，我真的遇见过他吗？
　　“侍庭……侍庭……我好想你……”
　　我抱着双肩，哭倒在木椅上。
　　从完全离开的那一天起，我就有心理准备，我以为自己能忘却，我以为自己很洒脱，我以为我可以重新开始。
　　错了，完全错了。
　　原来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原来我也不过是个只为爱情流泪伤感的小女人。
　　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有他为睡着的我披衣盖被，不会再有他陪我一起看天上的星星，不会再有他哄我开心，更不会再有他附在我的耳边说爱我。
　　我任由自己放肆地哭，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一些痛苦。泪眼迷蒙中，我看向右侧，月倒影在酒中，我说：“侍庭，我一辈子都无法忘却你……我名为爱情的心，同你一起遗失在了梦中……”
　　永远不见了，我的心……

　　也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我将郁结在心中的一股悲伤发泄完毕，才稍稍收声，心想幸好这里没人，不然哭成这样必然引来侧目。努力抹去脸上的泪水，我不希望肿着眼回去让陆陆她们担心。
　　在包里掏了半天，我才泄气地发现自己出门太急居然忘了带面巾纸。视觉模糊中，有一块蓝色的手帕被递到我面前。
　　失态的模样终究还是被人瞧见了。
　　我不太好意思地接过手帕，红了脸将泪水擦干。正犹豫该怎么道谢时，却听头上传来一句：“哭完了？”那声音说不出的熟悉。
　　我猛然抬起头，看见一个男人正咧着嘴笑眯眯地看着呆愣的我。“嗨，小丫头。”他说：“我们真是孽缘。”
　　死死拧住手帕，我微张嘴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向男人，刚刚还被强烈悲伤情绪笼罩的我瞬间忘了哭泣。“你……你……达隆？”良久，我才结结巴巴地问。
　　脸还是那张脸，笑容也不曾改变，唯独原本的长发变成了齐耳短发，服装自然不再是古装，而是剪裁贴身的黑色西装。我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个遍，除了震惊没有其他感想。
　　达隆大大咧咧地往我身边一坐，笑道：“怎么？高兴到傻了？”
　　我说：“你不是……”
　　“死了？”他挑眉问。
　　“是失踪了！”我重重地纠正。
　　摸头，达隆说：“其实就是死了。落下悬崖前我受了重伤，本来以为死定了，没想到醒来却来到了这个世界，还是个婴儿。一切都要从头来，你说我郁闷不郁闷？”
　　古穿今？反穿越？还是灵魂穿成婴儿？
　　饶是我之前看过不少穿越小说，也没见过这么诡异的情况。
　　达隆摸下巴自言自语：“现在想想，我这样的大概就是近几年特别火爆的穿越？没遇见你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神经错乱，幸好我没把自己当成疯子。”
　　对于达隆嘴里不时蹦出的一些现代词汇，我有些不能适应。就好像买只猫咪回家后，却发现它其实是哆啦A梦般奇怪又兴奋。
　　瞥了一脸呆相的我，达隆又说：“从小我就有过去的记忆，关于你、关于侍庭兄、关于我爹和小桐，还有很多，甚至武功心法都记得。稍大后才知道回忆中的那个世界被人称为北宋，早已作古千年，我曾一度怀疑那是不是自己臆想出来幻觉。三年前，偶尔在路上与你擦肩而过，我才发现原来一切并不是梦。”
　　“我又何尝不是？”我对达隆说：“见了你才知道梦中的一切并不是虚妄。真的，真的很高兴。”说着，我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掉下。
　　“小丫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爱哭？”达隆拍拍我的头。
　　我一边流泪一边用不成声的语调说：“混蛋，我刚失恋好不好？”断断续续，我把达隆落崖后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听完我冗长的叙述，他说：“这么说，你再也无法穿过去了？”
　　我点头。达隆的目光转向木椅右侧摆放的酒杯，说：“你被册封为慕阳郡主并由官家指婚给侍庭兄？这事真有趣。”他转回头，对我说：“阳，同音杨，又有晴天之意。若说这只是嘉王的意思，好像有些说不过去。恐怕在他背后还有谁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小丫头，那个人对你真是花了好一番苦心，要是不想辜负他的情义，就别这样哀哀怨怨的躲在角落中哭。”
　　“我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所以，这一刻，让我尽情地活在回忆里吧。”

　　后来才知道，与达隆在扬州偶遇真是无法解释的巧合，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天意。
　　达隆现在的身份是一家不大不小的贸易公司总经理，同时也是国内某著名家族企业的小开，名字依旧叫贺柏，仍然不近女色到数次被家人和朋友误会为同性恋。美国某名校著名专业毕业，擅长且喜好自由搏击，要不是汽车和飞机足够快，估计全世界的观众都能在新闻中看到某个脸上打了马赛克的东方男子脚踩纵云梯从天上飞过的奇景。
　　谢天谢地，正因为有了达隆，才使得我没有完全沉溺在与爱人别离的痛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