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木叶下扬州》湾城闻香

1、第 1 章

　　忆盈楼近几日又来了几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听说其中有个资质奇佳的，阿盈也对她很有兴趣。
　　“师父。”
　　楼里的小姐妹倒是越来越多了，真不知道这是好事呢还是不好。
　　“师父……”女孩遥远缥缈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时，公孙幽才惊觉到自己已经发了许久的呆了。
　　女孩将探出栏杆的小脑袋转回来，看向公孙幽道：“师父，每次您看师叔都会看到入神。”
　　公孙幽笑笑问：“怎么了，青儿。”
　　女孩恭恭敬敬的将一本书举到公孙幽面前：“书看完了。”
　　“会背了么？”
　　“会了。”
　　“读了几遍？”
　　“三遍。”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公孙幽接过书，指着楼外□□上路过的一大一小两人道：“青儿你瞧，师叔也收了一个关门弟子，以后你就多一个师妹了。”
　　女孩似乎知道她下一句话的内容，面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
　　“以后要多照顾她知道么，不然恐怕会被人欺负。”
　　女孩低下头，揉揉衣角，却不说话。
　　“怎么了？”
　　“师叔好凶，她也好凶。”
　　“瞧见她脸上的伤了么？在被收养之前，她也是一个流落街头，孤苦无依的女孩子。我们不是更应该爱护她吗？就像当初爱护你一样。”
　　女孩挠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腼腆道：“弟子知道了。”

　　“习武之人，受点小伤在所难免。你年纪尚小，愈合的也快，没什么好担心的。姐姐的那个姓叶的徒弟比你先进门一年，已经有所小成了。我观你天资比她高，专注力也比她强，过个一年半载，超过她应该不是问题。”公孙盈将双剑收起，又道：“今日就到这，我先走了，你自己再练练。”
　　“是，师父慢走。”
　　萧白胭擦了擦脸上的伤，低头恭送公孙盈，不料她出了大门却并没有从大路离去，而是转身从侧面走了。萧白胭虽然心下有些诧异，却并未多想，依旧抬起剑来，重复着练了一天的姿势。
　　“哪里来的小贼，光天化日来此撒野！”公孙盈的声音自墙外响起，紧接着就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女孩的惊呼声：“哎呦，师叔。”
　　“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偷窥。”
　　萧白胭忙跑出院子，顺着声音的来源寻去，只见桃树下，一个轻纱素衣的小女孩，粉面含笑，眉眼温和，就像这树上飘落而下的桃花绚丽轻盈，婉转多情。
　　她立在花下，笑容可掬拿出一个纸包来，道：“徒儿尊师父之命，特地给师妹送来了膏药。”
　　公孙盈一把抓过纸包，丢进了不远处的溪水中，冷冷道：“送个药需要爬墙么？我的徒弟，不需要她来关心。你回去吧，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说罢，公孙盈转身走了。
　　女孩惊魂未定的拍拍胸脯，做出舒了口气的动作，抬起头来，才发现转角处正站了一位满脸错愕的小女孩。她抖抖衣袖，变戏法似的又取出一个纸包来，冲她笑道：“瞧，幸好我准备了两份。”
　　萧白胭嘟着嘴道：“你回去吧，师父不想看见你。”
　　女孩似乎并没有听见她说什么，小步跑到她的身边，将纸包拆开，指着里面的瓶瓶罐罐道：“这是止血散，这是跌打膏药，内服外敷都可以，这是纱布，你都拿去吧。师叔肯定在路上等着我走呢，改天再来找你玩哦。”女孩将纸包塞到她手上，挥了挥手，转身跑开了。
　　“你叫什么名字？”萧白胭忙追问，一想到师父可能就在不远处，立即压小了声音。
　　女孩回头，盈盈笑道：“我叫叶芷青，就住在那边的忆盈楼里。”
　　果然，不远处传来公孙盈的冷喝：“你怎么还不走，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萧白胭看看消失在□□尽头的小女孩，又看了看手中的药包，终究没有学着师父的模样扔掉，默默转身进了屋。

　　“青儿。”
　　听到一声呼唤，叶芷青忙放下手中的剑，向楼内跑去。
　　“来，瞧瞧师父给你做的新衣服。”公孙幽正拿着一件粉色小衫，见徒弟走来，放在她身前比了比，笑道：“真漂亮的小娃娃，将来一定能出落成大美人。”
　　“她们都说我长得丑。”叶芷青嘟嘴道。
　　“谁说的，我们青儿只是美的不张扬。”
　　“师父今年怎么不一样了，这还没到年关呢。”叶芷青瞥眼瞧见她的床上还躺着一件与此新衣款式相仿颜色不同的小衫，眼里闪动着看透一切的灵动光芒。
　　果然，公孙幽又拿起了另一件放在她身上比了比，道：“你师妹个头比你小一点，穿这件倒正合适。”
　　“是因为中秋节快到了吗？”
　　公孙幽爱怜的刮了刮徒弟的小鼻子，道：“听说中秋节是你师妹的生日，阿盈素来不会在乎这些细节，我们则要替你师妹考虑周到才是。”
　　“师妹既然知道自己生日，她一定还记得自己的父母吧。”女孩有些羡慕的问。
　　公孙幽摸了摸女孩的脑袋，轻声道：“青儿的父母也是很爱你的，只是他们不能再继续爱下去。”

　　公孙幽虽不是个爱热闹的人，每每节庆日中，将楼里的女孩们聚拢来，制茶烹点、踏舞拨弦，却也别有一番闲趣。只是年龄越大，无法弥补的憾事就越多，见缝插针涌上心头，总不是滋味。
　　公孙幽出到屋外，凭栏遥望，远处清波荡漾之外，一幢小阁掩映花丛之中。不知那花阁之上，是否也有人回望此处。
　　楼下，一抹清丽的小身影欢脱的跑上来，一副做了坏事心头窃喜的模样，公孙幽叫住她：“青儿，又偷偷溜出去了。”
　　叶芷青本想再悄悄摸摸混进人群中，不料在门口被逮了个正着，吐吐舌头道：“师父，我刚看见师叔买了许多酒向桃花村那边去了，我今晚就去找师妹玩。”
　　“她带了多少酒？”
　　“两大坛，我趁她不注意偷偷掺了水。明天师叔肯定要去找卖酒的大爷吵架了。”
　　“你呀，真是个小淘气。快进去吧，你的姐妹们都想你呢。”

　　公孙盈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在挑选徒弟时，也正看中了萧白胭除了资质卓绝外，更有一股武学上的钻研劲。如叶芷青一般聪明有余定力不足，满肚子小心思的人，她是不喜欢的，因此再三严令自己的徒弟离别家的远一些。萧白胭极尊敬恩师，又有股不服输的倔强劲，因此终日潜心练武，心无旁骛，也很少踏出院中。
　　如若今日不是月圆之夜，恐怕也不会是个例外。
　　外面烟花热闹的一整座天空，于她而言却反倒有种刺眼的痛楚，扰得她心烦意乱，下手处也不免狠了些，将门前的桂花打的七零八落，灯影摇晃。她虽年纪尚小，成绩却不俗，一套江海凝波剑诀舞得气势如虹，最后一招剑破虚空更是如奔雷泄怒，沧海惊涛，将那白墙上的青瓦炸的铿锵作响，混乱中还有一声娇惊：“哎呀！”
　　“谁？”萧白胭警觉的问。此时她才发现院中的墙头不知何时正坐着一个人，惊魂未定的拍着胸脯。
　　“是我啦。”月光下的小人儿道：“听说今天是你生日，我特地带了礼物来。”
　　“打得过我就接受你的礼物。”萧白胭说着，将手中的双剑扔了一把出去，叶芷青忙接着，笑道：“我今天穿的新衣服，不打架。”
　　“哼，花瓶。”萧白胭扭头道。叶芷青却不恼，从院墙上跳下来，将剑与一个包袱递给她：“今天这么好的节日，我们出去玩吧。”
　　“师父怕你带坏我，不准我跟你玩。”萧白胭只接了剑，那包袱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叶芷青委屈道：“我哪里坏了！”
　　“你……”萧白胭翻着眼睛想了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鼓着小嘴，依旧犟着。
　　叶芷青将手中的包袱向她面前举了举，道：“瞧，新衣服诶，你不喜欢吗？”
　　倔强的女孩眼中光芒闪动，却仍道：“会被师父看见的。”
　　“不会的，师叔出去过节啦，今晚不会回来。”
　　“她出去过节了啊？都不带上我。”萧白胭的神情顿时也委屈起来。
　　“大人们过节，肯定不会带上小孩子啊。今天的天街夜市可热闹了。正好师父给了我点零花钱，我带你去吃糖葫芦好不好。”叶芷青连哄带骗，总算把萧白胭劝进了屋换衣裳,带着两盏莲灯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