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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大道之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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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知到与自己相似的存在已经全部从这个时间点离开后，鼎湖上素循着那阵隐蔽且特殊的灵力波动走进学校后山的小树林，回忆着那个人为自己演示的手法，掐了个法诀。
失落记忆的轮廓，从小到大，缓缓从树林中腾升的熠熠光点里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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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礼银杏。”
正为院里郁郁葱葱的银杏树浇水的诗礼银杏不悦地转头。
“伊凡，我应当提醒过你，无论课上还是课下，你都须得唤我老师。——你这是要做什么？”
伊凡把背着的一袋物品扔到地上。袋子打开，里面零零碎碎的物什碰砸交响，纷纷散落在地上。
“你喜欢哪一样礼物？”
伊凡冷漠地拿起一个被老鼠啃了一半的糖葫芦，向诗礼银杏展示了一下。
“你——！”
诗礼银杏感觉自己血压在蹭蹭地升高，只说了一个字便赶紧捂住心口。
“不喜欢吗？这个呢？”
伊凡把那半根糖葫芦放回去，又拿出一个破破烂烂的纸风车。
“我都不喜欢，别再白费功夫！”诗礼银杏涨红了脸拒绝道，“你大可不必如此。”
伊凡置若罔闻，往袋子里随手一翻，拿出来了一个脏兮兮的木质小鸟。
“这个？”
“！”
诗礼银杏顾不上失仪，生怕它被损坏了一样把小鸟夺了过来，爱惜而仔细地抚摸它粗糙的纹路。
“这是你在哪儿找到的？”因为爱物失而复得，诗礼银杏态度温和了些，“我遗失了它很久。”
“仓库。”
诗礼银杏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回头一看，却发现伊凡已经把剩的东西包好，正起身打算离开。
“你要到哪里去？”诗礼银杏疑惑。
“接着去问食魂喜欢的礼物。”伊凡冷淡地说。
“你等下！”诗礼银杏敏锐地说，“我并不喜欢这份礼物。”
“收到的时候，你的表情符合‘喜欢’的表现。”
“我……”诗礼银杏不知该如何反驳如此理性的回答，只能干巴巴地说，“这样判断就一定准吗？”
“有误差的可能。”伊凡面无表情，“你喜欢什么？”
诗礼银杏摇摇头：“我什么都不喜欢。毋需送我什么。”
“那就送你这个。”伊凡下了判断，便毫无留恋地背着那一大袋东西往万象阵走去。
“伊凡！”诗礼银杏急道，“你等下！”
然而，伊凡走得实在太利落，让诗礼银杏阻止的话根本来得及出口。他颤手看着那只木质小鸟，原先失而复得的惊喜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对前途的茫茫恐惧。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预感在一周后果然应验。因事前往下界的伊凡再度回来探望诗礼银杏时，手里拿了一只崭新的机器小木鸟。
“给你。”
“……”
伊凡见诗礼银杏不接，便自顾自演示了一下小鸟的用法——稍微按了按它的翅膀，小鸟便开始机械地振翅，并开始婉转地啼鸣。
是机关鸟？
诗礼银杏的嘴角心动地弯了弯，但很快又被他故作严厉地撇平下去。
“谁教得你这些奇淫巧计？”诗礼银杏责道，“伊凡，我先前与你说过，勿再送我这些，我并不喜欢。”
“你喜欢什么？”伊凡又问。
“既然如此，我便教你一番。”诗礼银杏思出一个好理由，“礼物，最重一个心意，而非礼物本身。古有云：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即便礼物并不合意，有情意足可。而我，受礼只重一个‘情’字。”
“情？”伊凡有点疑惑，“那是什么？”
“比如，这只小鸟。”诗礼银杏把自己放在银杏树上的小鸟取下来，“你可知为何我如此喜爱、珍重它？”
当然，他也没指望让完全不懂的伊凡回答，自答道：“因为这是小伊亲手刻给我的。而送我这份礼物，是为了慰解我怀念下界之苦。”
“所以你喜欢亲手制作的东西。”伊凡判断道。
“……重点在后半句话。”诗礼银杏恨铁不成钢地说，“重要的是礼物中的情意。这小鸟，说白了只是一块木雕，但其中蕴含了善意与安慰，才得以令这份礼物变得如此珍贵。”
伊凡皱眉沉思了将近半分钟，才得出了最终结论：“你喜欢有时间和目的的东西。”
“时间、和目的……？”
于是，在劝服无果的情况下，更大的噩梦开始了——
伊凡不再买这些小玩具，而是没日没夜地开始刻苦地手刻小木鸟。只要诗礼银杏一有空闲，他便会被立刻塞上一只新做的木质小鸟，顺便告诉他自己在这上面花了多少时间。
三小时、五小时、一小时……一开始的雕刻上经常会有渗进纹理的斑斑血迹，到第十一、十二只的时候便不再有，同时雕刻的时间还在大幅地减短。然而，为了贯彻附加“时间”的“目的”，伊凡开始不限于只雕刻普通的小鸟，而是加上种种纹路，到后来甚至是机关。
而对诗礼银杏来说，从一开始的厌恶与拒绝，到后来的艰难接受、甚至想求着伊凡别再这样做，仅仅经历了三十只小鸟罢了。彼时他所能得到的，已经变成了会振翅、会啼鸣的漂亮小木鸟。甚至只要把它翅膀上的机关打开，它还能飞上一小转。
灯影牛肉……诗礼银杏倚在院里的银杏树下，对那个罪魁祸首失态地咬牙切齿。
唉。但是……
诗礼银杏抬头看着被他放在树枝上的两只小鸟，一只粗糙，一只精巧。但当互相依偎着，他们便如同一对亲兄弟一样无甚分别。
如果真的是兄弟就好了，伊回旭与……伊凡。
沙沙的安宁风声令诗礼银杏渐渐平和。他试图回忆过去，却发觉，每一个与伊回旭有关的记忆片段里，都不可抑制地出现了伊凡模糊的身影。
——但，他们终究不同。
伊回旭人如其名，是空桑的太阳、是希望、是未来。他是时刻能让人感受到温暖与希望的存在。而伊凡……他甚至连人都不像。
想起伊凡手上因为刻刀而经常出现的条条血痕，诗礼银杏便觉得不寒而栗。
他不在乎。
无论是因为时长汇报被诗礼银杏责难成“伪君子”，还是诗礼银杏让他爱惜身体，不要再继续做这些无用功，只要牵涉他自身，他便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不……应该说，他对一切都无所谓着。
他的生存意义是为虚无。他只希望作为别人的工具存在。他的眼中，从没有自己的存在。
因此，他能够绝对客观地权衡利弊，能够把自己的利用价值发挥到极致；因此，他才会在灯影牛肉命令他接着雕刻之后一直不停下，即使双手血肉模糊，也还是会在诗礼银杏情绪低落的第一时间送上一只全新的木质小鸟。
他根本不在乎，所以他才能如此付出。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悯其无情、苦其无求。
诗礼银杏定定凝视着头上碧绿的银杏叶许久，才渐渐地驱走心中复杂的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