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头妖女花未央》苏姑姑

5、认师

　　“你这是什么糊涂话？”姑姑深吸口气，压了肚子里的火，“要不让她跟我走，我在府里给她寻个差事。”

　　“跟你走？跟你一辈子当丫鬟伺候人？你糟践自己，别糟践我女儿！”花大婶这话说出来，伤了人，也没让自己痛快。她就是觉得活着太苦了，好像这日子没有一天不苦的，她想把这些活着的痛苦，转移给别人，可是没有用。

　　姑姑气愤地走了。未央起身要去追，被娘一口气喊回来。然后，花大婶就开始骂女儿，骂着骂着拿起编筐的柳条，一顿毒打，打得她躲在桌子底下哭着求饶。后来，她娘也哭了，哭得很痛。这是爹死后，娘第一次大哭。花未央从桌子下面爬出来，抱住了娘。母女两人，相依为命。

　　花大婶还是要送女儿走。她带上未央，坐了船，往京兆府去。这次，娘没有去找姑姑，她找了自己表姨家的一个姐姐。从来没听娘说有这么个亲戚，若不是花大婶觉得走投无路，估计也想不起来这快四十年没见的小时玩伴。

　　京兆府就是以前的长安城。因咱家武皇帝龙袍加身，封都开封，后来就把长安改名“京兆府”。自前朝国力渐长，战事消停，京兆府借水运东达开封，商贸十分繁荣，所以这京兆府里不仅有重权在握的高官贵人，也有不少富家豪门。自古以来，有钱有势的男人身边，都少不了莺莺燕燕的美女们。比如京兆府府尹顾平君大人，娶了三个夫人皆是少见的人间美色。豪宅大院的美女们多了，催生了不少小老百姓们的生计。这梳头就成了其中一项。

　　京兆府中最厉害的梳头师傅一共就三个——梳头张，柳仙手，还有一个是花姨。梳头张相传是前朝宫里跑出来的太监，手法很好，擅长头发的养护，就是梳头的款式太讲究了些，对于头发的配饰还有穿的服装都要求比较高。柳仙手梳头的技术比较高，据说她能通过发型让一个人改变容貌，因此特别受追捧，唯一的缺点就是她常年侍奉青楼女子，出入那些勾栏瓦舍，所以有身份的夫人们大多不愿意找她，而是去找花姨。

　　这位花姨比花大婶大两岁，可是看起来很年轻。她把头发高高挽起，只用了一支玉簪，弯弯的刘海对称着在眉心留了一个完美的弧度，刘海里面勒着一个含珠的抹额，身穿着富丽的绸缎薄衫，笑呵呵地坐在罗汉床上。

　　母亲带着未央在下面站着，说明来意，求花姨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让花未央留在花姨这里当学徒，能学个给人梳头的本事，以后好歹不至于饿死街头。

　　花姨走下床，让姑娘抬起头来看看。未央抬起头，怯弱的模样更显得美色动人。花姨的笑容渐渐消失，她让花大婶把孩子带回去吧，言说最近自己身子不舒服，收不得徒弟。

　　“你还不跪下？求求姨娘！”娘大声训斥，打着未央让她跪倒在地。

　　“你别这样对孩子！”花姨赶紧劝住，道，“你来投奔我，自然是有难处，我原不该推辞。可是你看看，你看看这孩子长成这样，我怎么收她当徒弟？我给夫人、小姐们梳头，你说带着她去有钱人家的府里走动，那万一碰上老爷少爷什么的，我……我保不了你这孩子的周全！她长得这模样，你不说倾国倾城，那也是绝色佳人，你要是真对这孩子好，就应该找一个踏实善良的人家把她嫁了，在家里相夫教子，少抛头露面的。你这何苦把她送到我这里来嘛！”

　　花大婶一听，火急难耐，跪下就是磕头，道，“求姑奶奶救救这孩子吧！为了她，孩子爹的命都没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求你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这个家，让她跟着你学个手艺，我来世当牛做马，也报你这个恩情！”

　　“娘！你说什么啊？”花未央听到娘说，爹因她而死，惊怕不已。

　　花姨似乎看明白了这个穷苦的家经历了什么，她对花大婶点了点头，“好吧，让孩子给我磕个头，我就认了她这个徒弟。”

　　花未央哭红了眼，只犟着脖子不肯磕头。娘硬按着她的脖颈，给花姨磕了三个头。

　　娘走的时候，花姨把她带来的东西，又如数让她带回去了。花家婆娘这番回去，恐怕日子也会难过。嗨，这苦命的人哪！花姨自己也是苦日子熬出来的，能救得了多少苦命人呢？都是靠自己熬罢了，熬不熬得过，都是自己的命数。

　　花姨知道花未央是个犟丫头，急不得，先把她锁在屋子里，饿了一天一夜。没有敲门，没有喊叫，人像死了一样躺在床上。

　　花未央的满脑子，都是娘的那句话，“为了她，孩子爹的命都没了！”。她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若不是为了她，爹爹那天晚上就不会跟人换值班，那天不值夜班就不会被石头压了……娘说的，是这个意思吗？难道自己真的是克父克母？不，不会的！自己怎么会克父克母？她一向都听爹娘话，爹娘很喜欢她，就是因为今年提的相亲结婚，她才跟娘吵架。她已经决定，婚事都听娘的安排的。娘一定还在生气这个。对，她要去找娘，她要跟娘说，她都听娘的，娘说嫁给谁就嫁谁，说什么时候嫁就什么时候嫁。

　　天刚亮的时候，花姨给她带来了饭菜。未央早就饿得头昏眼花，支起身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花姨拿手绢捂嘴笑了，“这犟脾气，跟我当年差不多。”

　　“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娘！”花未央边吃，边要求。

　　“你先吃饱了，我带你洗个澡，跟我出一趟活儿。你娘既然把你交给我，我就不能让你有了闪失。”

　　“不去！”她塞了一大口窝窝头，不耐烦地嘟囔着。

　　“哼！”花姨心想，小丫头片子我还治不了你了。

　　“行啊，那不去，你吃饱了就躺床上吧。我就天天锁着你，什么时候你明白了，懂事了，什么时候你出这个门！”

　　花姨说完“啪”地拍了桌子起身，花未央赶紧伸手扯了花姨的衣袖，道，“别花姨，我去。”

　　“你喊我什么？”花姨白了她一眼，低头问她。

　　“师……师傅”未央不情愿地摇摇晃晃地喊了一句。

　　“哎，这就对了。听你娘的话，好好学手艺。等你学会了，能挣钱了，把你娘也接到京兆府，你好好孝顺娘亲，这样多好啊！”

　　花姨一番好言相劝后，便开门出去给她准备澡盆、开水和衣服。她根本就没打算带未央去给人梳头，她把花未央梳洗打扮了一番，便带着她去见媒婆三姑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