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畔录》七月三兮

9、第 9 章

　　傍晚时分，因在家和先生赌气了，然后开门跑出去要离家出走，其实就是在附近转转。
　　先生看到我又要离家出走，便紧紧抱着我的身子哄着不让我走，我知道他最害怕我这样，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是踢又是捶，哭闹着挣扎片刻，终于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走出来了，大寒冷的天，衣着单薄，凛冽的寒风袭来，满心的委屈憋着，瑟瑟发抖中忍着不让自己回头，任凭身后的先生一而再的叫唤着。
　　自打生下来，能容身之处便是家，长大了，心安处即是家。
　　此刻，身后是居所，前面是路，能去哪儿呢，世界那么大，突然间我却发现没有可去之处。
　　迈开步伐毫无目的地走着，无处可去的滋味，让我想起了辛劳一辈子的妈。
　　或许，我离家出走的毛病应该是童年耳濡目染而养成的吧。
　　妈是远嫁过来给爹的，爹有嗜赌的癖好，十赌九输，家里一贫如洗，电话也没有，更别说回娘家了。
　　记忆中在小时候，我最害怕的便是妈在和爹吵架的时候，因为她总会收拾衣服要吵着回外婆家。
　　妈每次都说回外婆家，可是每次都回不成。
　　妈一边哭着抱怨一边把她的衣服从衣柜里拿出来塞进袋子里，而爹却骂骂咧咧地走开了，我和弟弟却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背后，哭哭啼啼地抱着她的大腿不给她走。
　　妈还是背着行李从家里走出来了，我和弟弟一边哭嚎着抹眼泪一边跟上她的步伐，身后的爹暴跳如雷，吼着骂道：“走！走就别回来！”
　　妈边走边呵斥我和弟弟，命令着我们回去。而我们却号啕大哭着紧跟她在身后，她走一步，我们便走一步，她加快步伐想甩开，我们就紧紧跑上去，像两只喜欢粘人的小狗一样，怎么都甩不开，走走停停直到河对岸的公路上。
　　妈到了公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川流不息，便在公路边停住了，回头看着满脸爬满泪痕的我和弟弟，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放下行李，就着地一屁股坐下来，双手捂着脸，撑着膝盖，静静地坐着。
　　最终，她都没有伸手拦过一辆车，就这样坐在路边待了两个小时，而我和弟弟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边，也跟着坐下来。
　　期间妈一边流泪一边说好多年没有回过外婆家了，也不知道怎么样，然后又抱怨起爹的没出息，而我和弟弟面面相觑，心沉如铅。
　　她走不成啊，狠不下心来，一边是乳臭未干的儿女，一边是多年未归的娘家，回去又能如何？
　　其实也无处可去，最后，三人还是往回走。
　　日子依旧，无休止的争吵，而爹妈的吵架声伴随了我和弟弟整个童年，惶恐不安也度过了我们整个童年。
　　一次他们又吵架了，我和弟弟感觉妈又要回外婆家的样子，却因要上学而不得不暂时离开家。
　　傍晚一到放学，我和弟弟就匆匆忙忙赶回家，还没有到家门口，老远便“妈，妈”地叫唤着，叫唤不到两声，我已经哭出声音来了。
　　直到妈在家附近的地里不耐烦地回应了我们，我们的一颗心才放下。
　　时间在每分每秒地溜走，生命在无时不刻地衰老，每个人都在经历着时间的洗礼，在成长，在老去。
　　转眼间我已嫁人，妈已有白发，可是却回不到最初，也看不尽末尾，岁月中的苦涩慢慢沉淀在记忆中，像一瓶陈年老酒，偶尔值得回味回味。
　　路上没有走出多远，先生开着电动车来到了我的身后，停下车把外套给我穿上，一边哄着一边认错。
　　看着他一脸的歉意，许久，嘴角上扬，我情不自禁地笑了，然后坐上电动车才悠哉悠哉地和他一起回家。
　　耳边忽然回响起我曾经给先生的允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家出走的。随而感到愧疚万分，于是我紧紧从身后拥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