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花酋长

1、秘密

　　01：和其他的不一样
　　“林江你真他妈恶心，居然喜欢男的！”
　　林江的脑子嗡嗡作响，像收到了强烈干扰的收音机，顾不上四周投过来揣着好奇的视线。四周围闹哄哄的一团，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以至于他除了那句“快叫救护车”外什么也没听清。
　　跌坐在地上的陈成熙头上的血从他捂着的手指间流出，顺着耳朵往下淌着，一只眼睛被血侵染的睁不开。和陈成熙一起的还有地上拿本被撕成两半的旧到卷边发黄的日记本，日记本上也染着鲜红的血。陈成熙的血。
　　说不上具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脚底一样在一片虚无中空荡荡地晃着，脑子的那根崩了很久的弦“啪”地一声断了，把他整个人震的不知所措。
　　这一天和过去的任何其他的一天都不一样。事情不发生这一天也和任何的其他过去的一天都不一样，事情发生了这一天和任何的一天都不一样，这么一想，这一天和过去的任何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等他靠着墙站在教导主任办公室外视线落在对面的花坛上时，他努力回想着这半个小时里发生过的事。
　　今天上午第三节课课间他和往常一样在教室末尾做题，教室里同学的说话声和往常一样嘈杂，唯一不一样的是一只突然从他后面伸过来的手，这只手穿过他衣袖下摆直接伸进他抽屉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陈成熙手里已经拽着笔记本不放。
　　“这是什么宝贝？”
　　“松手。”林江下意识的动作很快抓着陈成熙的手，因为着急，力道没控制好，陈成熙疼的直呲牙。
　　“我草，不就一本日记本吗？至于吗？你特么是想搞死我是不是？”
　　普通的笔记本还好，但是这本不一样。
　　“我特么让你松手！”
　　陈成熙是林江是高三开学到现在一个多月时间的同桌，两个人是体育课一起打篮球在饭堂碰见了能搭伴一起吃饭的交情，没有多熟也没有不熟，但就是这么个没有过节没有很深交情的人打破了他和正常人之间的那层玻璃。
　　周围的同学看过来，陈成熙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但是林江的眼神和动作发狠到要吃人的地步，他咬牙道，“你先松开。”
　　林江和他僵持了几秒，手上的力道跟着松了几分，但是陈成熙却没松手。
　　“我草，玩我是不是？”林江往后一靠压着陈成熙动不了，另一只手去抢日记本抢到了日记本的一角，陈成熙不愿意松开跟林江较着劲，混乱之中日记本被撕扯成了两半。陈成熙见得手了一半猛地撞开压着他的林江。
　　“我倒要看看你这里头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陈成熙在扫视日记本。林江拿着剩下的日记本，日记是他自己写的，他知道那被撕开的一页写着什么。
　　“喜欢男的——”陈成熙话没说完，眼前一黑林江扑了过去给了他一拳。那一拳是真的用力，陈成熙被揍的歪到了一边去扑倒了围观的一个男生。
　　“你特么打我——”陈成熙一把推开拦着他的同学，仰着头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林江你真他妈恶心，居然喜欢男的！”
　　林江站在那里，血液从头顶到脚底板都是凉的。刚才还在拉着他手臂的手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惊的松了手。他不敢去看周围的同学，耳朵嗡嗡作响也听不清周围的声音，冲上去压着陈成熙扭打成一团。陈成熙也不是吃素了，落在他脸上的拳头他也尽数还给林江。
　　看到这里，都知道这不是在开玩笑。班长过来劝架反被误伤了一脚，有个女生喊了一声往办公室的方向跑去，旁边的课桌也被撞歪桌上的书哗啦啦掉了一地。
　　林江被压在门边时，陈成熙还在说他恶心变态怪胎的话，林江脑子一热摸到门边挡门用的红砖往陈成熙头上猛地一砸——
　　红砖砸下去的感觉和砸西瓜有点像。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林江挤着被打的睁不开的眼睛看过去，陈成熙的头和西瓜一样往下留着红色的液体。
　　他现在不确定被发现是同性恋的事更严重还是陈成熙被他砸破脑子的事更难忘，但他确信他会记得今天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以及事情的所有细节，他会记得对面花坛里的那棵总被浇茶叶水的七彩椒和它剩下的光秃秃的枝干。同时，他不合时宜地想到，这棵七彩椒现在还没死，但是不久之后它就会因为缺水而死掉，就像花坛里连茶叶水都没有的浇的植物一样。
　　教导主任出来了，沉着脸语重心长说，“走吧，回家吧，已经通知你家长过来接你了。回去，先回家一段时间，回去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再说。至于你自己的事，跟家里人好好说说。”
　　“嗯。”林江转身沿着走廊走了一段路，拐个弯往楼下走。他的眼睛和嘴角被陈成熙揍得肿起来，刚才走神的太厉害没注意，这会儿下楼眼睛看不太清楼梯，挤着眼睛看路才意识到整张脸又痒又疼又涩。
　　出到校门，远远地看到了门卫守在门边靠着墙边跟外面的人聊天。林江走近了发现外面那个人是他半个多月没见的爷爷。爷爷坐着电动车上，一只脚撑着地，看到林江出来第一眼竟然没认出来那是他孙子。
　　林江情绪低落说不出话来，门卫也没问什么让开路让林江出校门。要换了其他的一天，门卫不问个底朝天也不让出门，今天倒是很宽容。
　　爷爷抬手朝他身后招了招手，林江跟着回头看到跟在后面招手的教导主任。怪不得今天连门卫都给他让路。
　　从学校骑电动车回家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骑行了四十分钟后，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马路上，沉默了一路的爷爷突然开口道：“要下雨了，我的花还没来得及收。”天上阴沉沉的一片，没有一朵云是白的，乌压压的一片。
　　很快，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赶着脚跑过来，赶着路上的摩托车停下来套雨衣，赶着远处的行人纷纷跑起来。
　　花坛里的七彩椒死不掉。
　　“我……嘶——”林江嘴一动扯动了嘴角的伤疼的倒吸一口气，凉丝丝的雨水滴落在他的脸上多少安抚了他的伤痛，“我打架了。”
　　“看出来了。”
　　“砸破了同学的头，一巴掌都是血。同学现在在医院。”林江话音刚落，屁股底下的电动车整个车身不稳地晃动了一下。
　　“还有吗？”
　　“我……嘶，日记本被撕破了。”林江如同沉寂如同死水的心这会儿紧张起来，他是同性恋这事怕爷爷承受不住，毕竟爷爷这个年纪的人了。
　　“问题不大，给你买一本新的。”
　　“我，我不正常。”
　　“看出来了。”爷爷的声音停了一会儿，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脑子确实不太好使，回回考倒数。”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性向方面的不正常。”林江放大了对外界的感知，但爷爷没什么反应。
　　“你说哪方面？没听清。”
　　“性向。”
　　“哦哦，性向是？”
　　“意思就是，我喜欢男的，是同性恋。”
　　遇到了减速到，电动车往上抛了一下，林江整个人往前扑去撞上爷爷的被雨水打湿的后背。
　　“没看清路。”爷爷淡定地继续行驶。剩下的路程两爷孙没再说话，都需要时间消化。
　　这场雨一直跟着他们下到了他们家门口，并且越下越大，两爷孙站在门口，脚边淌了一圈的水渍。
　　爷爷说：“刚才路上应该找个地方躲下雨再回的。”
　　阳台上的不知名的花被风雨吹打着掉了好几片花瓣，爷爷坐在客厅里抽着烟不说话，孙子沉默着说了句：“先去换衣服，小心着凉。”说完，孙子钻进了自己房里。
　　今天不一样。今天太难过了。今天还有六个多小时才能到第二天。相比于见不得光的秘密被曝光，这个秘密将来该要如何面对青天白日才是更为严峻的问题。
　　“他喜欢男的……我草，林江真他妈恶心居然喜欢男的！”林江清楚地记得陈成熙对着他说这话时露出的那种眼神，是毫不掩饰的难以置信和尖锐的轻视。眼神太复杂，他不愿意多想，但是陈成熙那双眼睛一直在他脑子里徘徊，重重复复没完没了，像按了循环播放的短视频，也像被无限拉长成放不完的电影画面。
　　我草。
　　太他妈丢脸了。
　　林江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烦躁地扯过被子盖住眼睛。衣服和被子被他的体温烘热后，他抓了抓头发起身换衣服，从窗边爬出去跳到对面敞开的窗。
　　他房间在二楼，摔不死，顶多残废。
　　胖子还在睡午觉，被突如其来靠近的一张放大的鼻青脸肿的脸吓了一跳，一个抖擞完全清醒过来，“大林，你怎么在这儿？”
　　“干嘛，半个月不见，我还不能过来你这边了？”
　　“没，我的意思是你放假了？”
　　林江往自己脸上一指，“就这还看不出来我为什么回来吗？”
　　胖子咽了口口水，点点头表示明白，起身准备去开灯。房间的门关着，窗靠着林江屋的墙，处于光线不足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