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方程式赢家》仅存之容许

3、第 3 章

　　即将与黑夜和森林融为一体的七号公路被数盏路灯点亮，如同一条发光的巨蛇盘在山体上。在D区的观战台上可以看到的还是一片平静，只有大屏幕上令本地公路圈子的车手与车迷熟悉的那位解说员正映衬着火热不停的比赛频繁的转报战况。
　　随着一道远光射入路段，跑车的引擎声与高速运动的车胎摩擦地面造成高分贝噪音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正在D区观战台上注视比赛的两个人听得很清晰，唐臻将两只胳膊都放在护栏上，用与高崇真颇为相似的姿势趴在上面，语气里带着对车手表现的期待：“他们终于来了。”
　　“要这个吗？”
　　高崇真将口袋里的小望远镜抛了过去，还没有反应过来便下意识接住东西的唐臻，在看清楚手里拿的是什么之后露出了相当感动的神色：“没想到你不仅外表优秀，连内心都这么温柔体贴……”说着类似感谢之语的他，表情却在下一秒突然变得跃跃欲试，直白地对上高崇真因他夸张的赞扬而变得不自然的视线，语气兴奋道：“怎么办，我更想泡你了！”
　　“喂……我对男人不——”
　　想趁机好好解释的高崇真却遇到一个相当自说自话的人，话语刚出口便被对方马上投入比赛的粗神经给打败。看着对方使用着小望远镜专注于观看比赛的侧脸，高崇真叹了口气：“……好歹先听人把话说完。”
　　但赛道上两辆车的出色表现已经夺走了这位观众的心神，望远镜的焦点处SUNFLOWER队长君世博驾驶的黄色Supra先进弯道，黑色的911在起步晚了三十秒的情况下已经将车距拉到五十米以下——不愧是被称为浦江车神的男人。要知道SF的Supra改装后的马力不输雷霆的911，想要凭借车辆性能在直道上缩短距离是不可能的，而且七号公路是浦江弯道最多的山路，不知道孕育了多少普通车辆凭借过弯技术击败超跑的奇迹，尤其在下山路。
　　连高崇真也不由得被比赛吸引，他紧盯着由无人机摄像头传输来的跑道画面，以一名国际职业赛车手的眼光来看，那辆黑色911的技术就业余圈子来说确实过分好了些，入弯的角度和出弯的速度都无可挑剔，行车轨迹已经逼近最佳路线。驾驶Supra的那个年轻人漂移技术可以称得上一句优秀，但跟911的车手比还是差了些关键的东西，高崇真内心如此想道，而那个被称为浦江车神的男人确确实实有着最一流的技术，甚至可以说有着绝佳的F1赛车手潜质。
　　现在国内的业余圈子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了吗……不得不说，这样的比赛场景终于将他一直无聊的内心稍稍带动起来了。
　　黄色Supra的后视镜反射出刺目的亮光，一直以高涨的状态向前冲的君世博看到了渐渐逼近的黑色911。不是第一次跟这个男人比赛的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比自己更强的人带来的技术上的压迫感，这不仅没让他犯下那个双胞胎之一的江华犯下的错误，反而进一步激发了心中的信念与斗志，与之呼应的是道路上轰鸣的引擎声。
　　“竟然加速了？”正掌控着方向盘追逐着黄色Supra的顾森对君世博此刻的选择感到一丝讶异，但这并不能改变他原有的节奏。黑色保时捷以相当优雅的姿态切入弯道，又跑出了一次完美线路，在接踵而至的几个弯道过后，左右摇摆的车身充分考验了两名车手的技术水平，肉眼可见的差距渐渐浮现——
　　“追上了！雷霆的911在落后三十秒的状况下在不到一半的赛道上追平了Supra！不愧是传说中的黑色死神！但是Supra还有优势！七号公路最大的特点除了弯道多，就是路面比普通公路要窄一些，黑色死神现在根本找不到机会超车！”
　　“哈哈哈……黑色死神，”唐臻放下望远镜大笑不停：“没想到还真有这种外号。”
　　很可笑吗？高崇真皱了皱眉，想到自己也被媒体封了一个“赤色东风”的名号，大概比“黑色死神”要好一些？
　　作为观众的唐臻看起来被充分取悦到了，但作为对手的君世博此时根本笑不出来，顾森的911被称作黑色死神，绝不止是一场夸张的加冕，这台黑色的车子不知道打败了多少前来挑战的车手，比赛过程中察觉到的天赋和技术上的鸿沟甚至让一些脆弱的年轻车手感到绝望，从而放弃公路赛车。就连君世博这种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的性格，在最开始的时候也差点输到自闭。
　　只要跟他比上一场，就会知道梦想破碎的感觉……所以才被传为黑色死神。
　　但梦想之所以为梦想，就是信念和展望的集合体，它本质是无形的、不可摧毁的，对于君世博来说，输多少次都无所谓，只有现在——一定要赢！
　　两辆车一前一后紧贴着离开D区可以直接观察到的路段，唐臻将望远镜还了回去，他趴在护栏上的一只手臂撑起，掌心托着脸颊，换了个支撑的姿势。
　　“崇真哥，你觉得他们两个人，谁会赢？”他侧头问道，神态中透着事不关己的惬意。
　　虽然对方是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但对车子一向认真的高崇真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了：“除非Supra在剩下的路段显露出不属于雷霆队长的过弯能力。但是这辆改装后的Supra虽然马力充足，但悬挂没有调校到完美状态，底盘偏软，过弯加速时侧倾过大，即使这个车手获得了雷霆队长那样的控车漂移能力，车辆综合性能的差距也很容易显现出来。现在D段的路况是最窄的，便于压车，但是从路线图上来看，最后三分之一的路段道路拓宽许多，而且还剩下三个弯道。他一旦在那里被超车，就输了。”
　　“诶……你的开车技术一定很好吧，”上扬的声调带着不加掩饰的好奇心，唐臻的笑容在朦胧的月光和路灯下显得相当诱惑：“没想到懂这么多，我真是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一般而已。”在世界一级方程式锦标赛中连续拿下三站冠军的职业车手这么说道。
　　“那我们打个赌吧，”唐臻眼睛一亮，突然有了个好主意：“就赌Supra在接下来的第几个弯道被超车，如果你输了，就跟我约会。”
　　没等高崇真表示同意或反对，唐臻直接默认他同意，迫不及待道：“我赌第一个弯道，你呢？”
　　高崇真吞下本来要说的话，表情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说是发现自己完全搞不定对方后的无奈：“我也赌第一个。”
　　唐臻一愣，有点不开心地鼓了鼓脸颊：“都选择一样的结果还怎么比嘛，没意思。”
　　明明是个成年的男人，因为模样气质过分出色的原因做起幼稚的动作非但不奇怪，反而有种超越可爱的魅力，即使高崇真用直男的眼光来看，也不得不承认一般的男性被这样漂亮的男人缠住或许真会被掰弯，但这之中绝不包括他。
　　远处濒近弯道处，道路开始拓宽，早已察觉到危机感的君世博手脚协调并用，重踩刹车降档入弯，此时的车子重心前移，他瞄准时机配合方向盘猛切入弯——糟了！君世博敏锐地察觉到车身入弯的角度偏离预计路线，之前隐约感觉到的底盘略软竟然不是错觉！这种微小的失误令他瞳孔收缩，马上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最佳的过弯速度！
　　不管了，他咬了咬牙，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出弯时机！绝对不能被超车！
　　君世博下意识看了一眼后视镜——身后空无一物，雷霆的黑色911呢？他的惊诧不过瞬间，下一刻便看到了左侧车窗外与自己并排高速入弯的黑色车影。被超车的瞬间君世博很奇怪自己并没有愤怒或不甘，他注视着对方的行车轨迹，心中却想到赛前副队长宏城的那句话——“你的技术跟顾队长比还差得远呢，只看到自己进步了，别人也没偷懒好吗！”
　　“911丝毫没有减速，这是……利用左右重心移动的高级技巧一举超车！简直是艺术一样的漂移！一次完美的Feint-Motion！”
　　解说员的声音一直延续到比赛落幕，SUNFLOWER和雷霆的交流赛以雷霆二比一胜出作为结局。在驾驶座上出神良久消化着失败的君世博听到车窗被急促地敲打了两声，李斐伦不耐烦的声音隔着车窗响起：“喂！赛后的联谊你去不去，雷霆的人要请我们喝酒！”
　　君世博反应过来后连忙下车，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啊这个……我老婆不让我喝酒。”
　　“嘁，随你。”
　　李斐伦毫无挽留的意思，干脆地走开，旁边宏城却爽朗大笑着走过来揽住了君世博的肩膀：“有什么关系嘛，弟妹又没在备孕，喝几口没事，要不要我打电话帮你求情。”说完压低声音在君世博耳边威胁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输了之后嘲笑我，今晚一定要把你小子喝趴下！”
　　“你们感情还真好。”雷霆的队长顾森走了过来，身后跟着江华江夏两兄弟：“今晚我请客，就在附近一个朋友开的酒吧。都是浦江的车队，大家不必拘束，玩得痛快就好。”
　　其他没参加比赛的队员之前气氛非常轻松，一名SUNFLOWER的维修师举了举手：“顾队长，我们两个队的人加起来少说有三十个，一个人至少一百瓶，酒不会不够吧！”
　　顾森笑了笑：“放心，酒是管够的。”
　　他侧头对江夏说道：“等会你带他们去雪哥的酒吧，我还有点事晚会到。”
　　D区观战台上，听着屏幕上解说员汇报着两队最后的战果，唐臻一边捣弄着荧荧发光的手机屏幕，一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终于结束了……”
　　高崇真也准备开车回去，虽然这里没有在国际赛道上热血沸腾的感觉，但也让他看到了国内的公路赛车确实也别有一番精彩，不论是车手还是车子，都有可以琢磨的地方。
　　“你也要走了吗？”唐臻收起手机，往颈间围上了一直搭在自己胳膊上的围巾，柔软的织物包裹住下巴那一片的雪白线条，露出的眉眼有着毫无攻击性的乖顺感。
　　“手机号码。”他说道。
　　高崇真不太理解：“什么？”
　　“装傻呐，”唐臻说话的语气倒不显得乖巧了，有种漂亮的人被宠惯了的骄纵感，但并没有盛气凌人的感觉，反而更像跟关系亲密的人在撒娇：“你的手机号码，快给我！不然我怎么泡你？”
　　“……”
　　注意到高崇真的犹豫，唐臻观察了他几秒，然后耸了耸肩：“不愿意就算了，我可是不喜欢为难别人的好人。”
　　高崇真着实有点惊讶。
　　“你这一副意料之外的表情让人有点不爽，”唐臻的围巾遮住了他气鼓鼓的表情，但从语气中还是能听出来的：“谁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啊。”
　　不得不说这种类型的主动示好真的挺可爱，高崇真也忍不住柔和了表情：“那就谢谢你的善解人意了。”
　　“先别急着道谢。”唐臻走向自己的车停放的位置，语气狡黠地留下最后一句话：“如果下次还能遇到的话，你的电话号码我就要定了。”
　　目送着白色的保时捷消失在山路中，没有讨厌二手烟的人在场，高崇真终于可以拿出打火机再点起一根烟。等到只剩烟头，他才开车离开七号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