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
-
早先在陆鸣初收到艾平的邀请之时，他是拒绝的。因为他并不觉得他做了什么需要对方如此感谢的事，相反，该感谢的是他。若不是这件事，他还不知道秦子衿要入的是什么样的学校，可能会被表面现象所遮盖，也就不知道这所学校已经烂成这个样子了。
但几次接触下来，陆鸣对艾平有了更深的了解，也清楚对方的为人处事是什么样的，且知道招待他的不是什么高级酒楼饭店，而是他家时，陆鸣知道艾家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感谢自己。即使那只是自己顺带一提的事情。
“陆先生，虽然您一直说这只是件微末小事，是顺嘴一提的，但于我们而言，却是无论怎么感谢都是不够的。但送礼什么的，我们做不出来，想来您也不会收。既然如此，我也只好想其他办法了。我知道，老艾他帮您处理了几个棘手的法律上的问题，但这是他对您的表示，并不代表我。我这个人，平时也没什么本事，就整天围着灶台转了，所以也就只能尽我所能来向您致谢了。不成想，今天还让您遇上这些糟心事，真是抱歉。陆先生，您见怪莫怪，我棠言先敬您三杯，以表歉意。”艾妈妈的话才落下，就一口将杯中的白酒饮尽，陆鸣连什么动作都来不及做。
陆鸣来不及做什么，坐在一侧的陆一一已经夺过了艾妈妈手中的酒壶与酒杯，十分熟练地倒了一杯出来，说道：“这几天，因为我的事，艾叔四处奔走，艾棠耽误学业，艾姨茶饭不思，真是让你们好一顿操劳。一一真的很感谢生命里有你们的出现。这一杯，敬艾叔艾姨艾棠。”
“这一杯，敬我的大恩人，陆先生。就像您说的，我的事在您眼里只是件微末小事，顺嘴一提罢了。这是句大实话，毕竟事不落在自己身上，痛的难受的不是自己，自然不算事。但当时您完全可以不提，或者可以私下说与那些领导就可以了。可您提了，而且是很高调地回护了我。无论您是出于什么心思，我终究是受益者。您的出现很及时，陆一一决不会忘记您的恩情的。”话毕，三杯白酒接连入了陆一一的肚子。
艾平一家人不是没动过阻止的念头，却在与陆一一对视之后都坐了回去。与陆一一相识十多年来，他们都清楚陆一一自己有分寸，不会随意插手，但只要对方说一声，他们就会立刻冲上前去。
若说艾妈妈的那杯酒陆鸣是始料未及的话，那陆一一的三杯酒他是强逼着自己接受的。因为他在女孩子的眼里看到了他与她第一次见面时就见到的排斥。
眼前的女孩子是真心地感谢自己，但也是实意地排斥着自己。就好似自己于她是一个大麻烦，会破坏她现在的生活。所以，女孩子拒绝了家人的帮助，亲身上场向自己表达谢意，礼貌且周到，挑不出一丝错，也非常直白地划了一道“三八线”。
陆鸣知道，自己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作为将陆一一一手养大的抚养者，艾妈妈怎么可能听不出潜藏在潜藏在自家孩子话里的亲疏远近，为了破解尴尬气氛，她只能选择对孩子下手：“你这死孩子！是觉得自己满了十八，可以无法无天了是吧，敢喝酒了啊，还喝的白酒，欠揍是不是？！”
“啊！疼！”
“妈，还有客人在呢，别让人看笑话哪！”
“来来，陆先生，快吃菜。这菜再不吃，就该凉了，凉了伤胃。这胃可娇气着呢，闹气脾气来可够你受的了。陆先生，你动物内脏吃吗？”
“嗯？什么？”刚还在纳闷自己为何被排斥的陆鸣，一转过神来，手里就被塞了一碗汤。
“就猪肚，你吃吗？若能吃，就多喝几碗这个汤，还有这个猪肚，尽量多吃，这是野猪肚，好东西呢，可养胃了。”艾平可不会在老婆管教孩子时插手，不仅因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婆党，更因为他若插手了，到时候被攻讦的可是他了。
“哦哦。猪肚，我不忌的。”
“那你可得趁此机会赶紧吃。要不然等小一开吃了，这猪肚可就没我俩的份了。”说着，艾平又赶紧往自个碗里捞了不少猪肚，还分了不少给陆鸣。
看进眼里的是母女三个的大战，吃进嘴里的是鲜嫩猪肚，陆鸣却有些糊涂：他刚刚不还正接受着令自己难受的道谢吗，怎么转过神来就是这么个结尾，他着实有些不明白。
弄不清眼前这是个什么发展的陆鸣，嘴巴倒是没停下来过。其实，按照他过往的习惯，饭食七分刚刚好，再好他也不会多食了的。更何况今日的晚饭迟了许久，他早前已经做好打算，至多五分，决不多食，若主人极力相邀，他就多喝一碗汤。
可菜一入口，陆鸣就有些身不由己了，即使他再三控制，最终还是食欲占了上风。
明明是一些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家棠菜，食材最好的是中间那锅猪肚鸡汤，却也是因为是野猪肚的缘故。
就在艾爸爸准备捞第三碗猪肚的时候，艾妈妈终于主动停了战火，十分眼疾手快地将那锅猪肚汤里剩余的猪肚全部捞进了陆一一的碗里，可怜的是艾爸爸连碗里的都没保住。
“你都吃两碗了还没吃够呢你啊！都多大年纪了，还跟孩子抢吃的，有你这么当叔的吗，像不像样呀你！来，陆先生，吃这个鸡肉，这可是正宗的走地鸡，满山跑的，这肉可劲道了，一点都不柴，再配上这汤，绝不比那个猪肚差~”艾妈妈十分殷勤地为陆鸣盛了满满的一碗鸡肉。
陆鸣一直以为自己是绝不会做出与人对比的事来的，可现在，他却又破了例，他在对自己碗里的鸡肉与陆一一碗里的猪肚进行默默地对比。
而在陆鸣的二十三年里，家宴也好，别人家的酒席也好，即使是聚餐，他何曾有过这样的遭遇。作为客方的他，从来都是被劝杯劝食，好似自己少吃一口都是对主家的不满意。而作为主家的人，多吃一口都是不礼貌，哪怕那只是个孩童，想吃一口自己喜欢的都会被训斥。
所以陆鸣被艾妈妈的操作给惊到了，以致于他再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有些力所不能及，因为他的眼睛总是时不时地落在对方那碗冒尖的猪肚上。
“妈/艾姨，你偏心偏得太明显了……哎呦，好痛！”两个女孩子齐出声，又齐呼痛。
“自家崽子自家疼，我不偏心你俩我偏心谁。更何况，我早就算好了的，这些猪肚陆先生用一半，剩下的猪肚的3分之1归老艾，3分之2归小一，至于汤和鸡肉喜欢吃的就多吃一些，不喜欢的就不吃。我这算哪门子的偏心，要怪就怪你爸，是他坏的规矩，竟敢多吃多占！”说着，艾妈妈狠狠地剜了艾爸爸一眼。
“妈，哪有你这么算的呀……别人请客都是让客人尽情的吃，你倒好，还算着份量来，都不知道该说你抠呢，还是该夸你够精打……唔，妈，你今天都打我好几次了，再打我该傻了！”
“我看你就是欠打，小一，把手给我挪开！这死孩子，天天的丢我份子，就怪我平时打少了。”艾妈妈是很想甩掉一一的手，可无奈对方扒得实在太紧。
“艾姨，你快喝些汤吧。再不喝，可到时候了，你待会儿只能喝白开水解饿了。”陆一一两手都扒在艾妈妈的身上抽不出空来，只能示意身边人帮忙。
却不想艾棠正捂着脑袋装难受呢，压根就没接收到陆一一的暗示，最后还是陆鸣注意到了，给艾妈妈盛了满满的一碗汤。
汤都在自己面前了，艾妈妈也就不跟一一她们纠缠了，向陆鸣道过谢之后，就开始喝起她的汤来。
陆鸣发现，自艾妈妈开始喝汤后，她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不再是之前的风风火火，倒显得有些宽和从容。更重要的是，若非碗里的东西在变少，他都以为对方没吃东西呢，咀嚼与吞咽的声音都太轻了。
当艾妈妈也开始吃饭时，整个餐厅都安静下来了，却不会令人难受，因为所有人的身心都放在食物上。
陆鸣有些心不在焉，说真的，他并不介意艾妈妈刚才的做法。相反，他挺赞同的，因为眼前的女孩子看上去太纤细了，纤细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人吹跑。
他在意的，是艾家人摆在明面上的偏袒之心。偏心，明明是含着贬义的私欲，可艾家却视其为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不由地想起前几天艾爸爸在与那些传谣者的父母对峙时说的话：“是，我就是偏心了，偏心自家孩子了，难不成我要偏向你们家的孩子吗？说出这话来的你们不觉得可笑吗？就算我不披着律师这层皮了，难道我还不能以孩子家长来讨个说法吗？心呢，大家都是偏的，谁也别说谁，但事实胜于雄辩，更何况只是诡辩呢。”
陆鸣自己也闹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纠结些什么，他只是有些放不下。
“陆先生。”
“嗯？”
“人的心都是偏的。尤其是做父母的，大多都会偏向自己的孩子。但在世俗伦理面前，偏心这件事都只能放在台面下做。尤其是当自己的孩子是错误的一方。有些父母在孩子犯错时会秉承大公无私的原则，而有些父母则会替孩子找各种借口摆脱困境。我和老艾告诉过两个孩子，无论何时何地，我们只会帮她们。但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一旦她俩做了触犯法律与有违人伦的事情，我们会交由国家来处理。而我们夫妻，作为俩孩子的保护者，会与她们共同承担责任。毕竟，养不教，父之过。”
“事实证明，这俩孩子除了有些排外，自我一些，也没越什么界。你说是吗，陆先生？”艾妈妈笑着看向那两个正在打闹的女孩子。
“你真的不想尝尝吗？这野猪肚可难得了~一年都吃不了几次的哦~”陆一一夹着条猪肚在艾棠面前晃了又晃。
要不是这饭还没吃好，艾棠简直想戴口罩或者防毒面具了：“不尝不吃，快拿走。再难得也是猪内脏，想想它之前装的什么东西我就恶心。”
“啧，看你这矫情的劲儿，多好吃哪，还能养胃呢，真是不懂珍惜。”
“有胃病的是你和我爸，这野猪肚本来就是用来给你俩养胃的。赶紧的吃，还有多少都把它给吃了。现在这野猪肚真是越来越难弄到手了，你呀，还是赶紧在断货源之前把胃给养好吧。”
“我已经在努力了……可它不给力，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急呀。我也不想艾姨再因为我的事去欠人情了。”
“什么你的事，你再让我妈听见这几个字，你也要挨揍了。不过，说真的，这人情债还得最烦了。像这个冯姨，每次她的人情最难还，因为数她最不讲规矩了。”
“还不是艾姨为了避免那个女人寻机打我，托了冯姨听着，若有什么不对赶紧上门来闹事。说来说去，这些人情都该我还的。”
“早跟你说过了，你若真不好意思，就和我一起给他们养老好了。不是有句话：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嘛。”
“……如此基本的操作，已经不能满足我的想法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