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生抱柱》林扬

3、三

　　我很长一段时间都跟顾延廷几乎没有交集。

　　完美地解出题后他自然而然成了数学课代表。而我，莫名其妙做了化学课代表。我那时性格慢热、怕生，只知道逆来顺受、来者不拒，因此在全班的“知名度”并没有很高，化学老师宣布的时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在老师介绍我之前很多人连我的名字都记不清，包括顾延廷。

　　我们班由课代表规定交作业的时间一直是个不成文的规定。虽然我与他机缘巧合做了“同事”，依然连话都说不上几句，与他交流的次数屈指可数，无非是协调交作业的时间云云。

　　可我呀，就算只是去问他一句“今天的数学作业什么时候交”都要组织很久的语言，一个字、一个字地斟酌，反复地练习语气和笑容。笑得太过怕无意间透露了心里的小九九，笑不够又显得自己太不近人情。一切的一切都必须确保能表现得恰到好处。

　　或许他并没有在意，甚至都看不上我几眼，只会把头埋在书里随意地回答我“六点半吧”或者“明早上”。那时的我，就因为这几个甚至更少的字，至少能维持一整天的好心情。

　　协调几次下来，课代表们都熟络起来，我强势的性格逐渐浮出水面。再加上化学老师很是固执，在这个事上我几乎不会让步。但在他的面前，我都只有顺延的份儿。

　　高一的课程比较轻松，晚上熄灯后，女生们躺在床上难以入眠，就会偷偷地交流心事。

　　就是高一下期的一次卧谈会，把我对他的仰慕昭告天下。

　　那夜不知道是谁起了头，问了一句心上人。

　　一开始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害羞得不敢说出口。我起初根本不愿说，我自知与他的云泥之别，说出来也只是徒增烦恼，况且我也从来没有奢望过。但她们渐渐聊出了兴致，每个人都敞开了心扉，最后自然而然地问到我。我当然说没有，可年轻人脸上总是藏不住心思，苏源看出我的窘迫，起了促狭心思，说了一句“是顾延廷！”

　　我想，既然都开了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我相信大家都会为我保密。

　　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之间哪有什么秘密。

　　三两天后，男生们看我的眼神里就开始充满了玩味。

　　我做贼心虚，对他们异样的目光更加敏感，却没有勇气正面对峙，做了鸵鸟。

　　大概是见我没有反应，我的同桌江陶在某个早自习直接问我：“畜儿是你男神？”（他们说顾延廷的一些行为跟他的外表有极端的出入，觉得他是个衣冠禽兽，给他取了个外号叫畜儿。）
　　江陶是顾延廷的室友，与我关系一直很好。我被他问得完全忘记了思考，傻乎乎地反问：“你们为什么都知道？”
　　江陶摸着自己的脸，笑得贱眉贱样：“原来都是真的。”我这才意识到，我竟然端端正正地承认了。
　　我那时真是又丑又蠢，也怪不得顾延廷从不为我停留。

　　从那之后全班同学不约而同地叫他男神，每一句都扎在我的自尊上，我觉得羞耻，却无力招架。

　　顾延廷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又是学校升旗队的旗手，但从没人觉得他的长相当得起“男神”这个称号。听说多年后有老同学在街上偶然碰见他，脱口而出一句“男神”。

　　我觉得他应该要感谢我，为他冠了多年这等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