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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少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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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的天空,即便阴云遮住了太阳,空气也是湿热沉沉的。
程少希一大早起来收拾好屋里照旧来到小河边,手脚利索地爬上了这条河边最大的那棵枫杨树,他坐在枝丫上,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着,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石片,一颗一颗扔向河面打起了水漂。
石片在水面上旋起两三圈水花,很快便沉入水底了。
程少希抽了抽鼻子,毫不在意自己拙劣的水平,水漂打不成,他转而将目标落在了河中觅食的鸭子上,石片一个接一个的落下,惊得白鸭满河跑。
始作俑者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恶劣的行为,右边口袋的石片用完了又掏出左边口袋的石片继续捣蛋,直到有街坊邻居出来叫唤他才兴致缺缺地收手。
他在枝丫上躺久了,脚有些麻,换了个姿势,正准备继续打水漂,突然瞥见河对面那条废弃的杂草丛生的小路上站着一个人。
之前没修公路时村上的人都是穿这条小路出去了,如今公路修了,桥梁架了起来,这条小路也就渐渐荒废了,此时突兀出现一个人,还挺让人惊讶的。
指不定是哪家的亲戚,好几年没回来了,这才迷糊走了错路。
程少希见那人提着个行李箱,牵着狗绳,正接着电话。
他挑开枫杨穗,隐约瞧见那人脸上的冷漠和厌弃。
看起来不太好惹。
程少希把玩着石片,见那人冷漠将手机收回口袋里,牵着狗绳,没有立即过河,而是在小路边静静站了好一会儿,看着河对面的灰瓦石墙,沉默出神。
程少希见那人不想过河,再瞅瞅人身上干净整洁的衣裳,明白过来,小少爷这是嫌弃他们这乡下地方呢。
小少爷在路边站了能有五六分钟,直到他身旁的小狗咬了咬他的裤脚,他才回过神来,提着行李箱,下了石阶,准备过河。
小河没有桥梁,也不能说没有,村里修了公路,把桥梁建在了小河前方,小少爷要过河,只能踩着水中大石头过来。
大石头歪斜在河中摆出一条路面,这是村里人当初为了方便过河弄出来的。
小少爷提着个行李箱,还牵着个狗绳,一节一节跨过大石头,过得尤为艰难,程少希打死一只吸血的蚊子,正担心那人会不会摔跤,只听不远处水花和狗叫声同时想起,那位金贵的小少爷果然摔在了河水里。
程少希:“……”
他果然是当之无愧的预言家。
程少希扒开树叶,正想看看小少爷的情况,刚露出脑袋就对上了小少爷寒意逼人的目光,他扯了扯嘴,默默将树枝放下。
正犹豫要不要下去帮个忙,回头见那小少爷自食其力,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他揉了揉膝盖,应该是磕在石头上摔疼了,提着箱子又继续过河。
经过九九八十一难,小少爷终于成功抵达河对面,他拧了拧全是水的上衣,瞧着从云里爬出来的太阳,眉头皱得更深了。
程少希目送着小少爷离开,那只腿短身体短的小狗兴奋在路上跑着,时不时扒拉下小少爷的裤脚。
程少希扔下手中捂着发热的石头,搞不懂小少爷探个亲戚干嘛要带上一条狗,挡手又麻烦,而且还是一只又矮又小的狗,半点没有他们村上中华田园犬的威风。
太阳出来后地面温度急剧升高,程少希这地方虽有绿荫遮挡,免不了还是很热,他三两下将兜里的石片扔完,掏出手机看要时间,十点半了,奶奶去二叔家也快回来了,该回家生火做午饭了。
他抓着树枝,三两下落了地,而后沿着公路回家。
他拐了个弯,就快到家时又遇见了那位小少爷。
小少爷站在李奶奶家的屋檐下,午间的太阳正好走到屋檐下,毫不吝啬的将火热的温度传递过去,小少爷纯白衬衫的领口已经解下好几颗扣子,露出白皙的颈脖,他是真的很热,手上捏着一把纸巾,应该是擦过汗水剩下的,他带来的那只短腿小狗也热惨了,耷拉着耳朵躲在小少爷身后的影子下。
程少希正想这大太阳的干嘛不找个阴凉地躲着,环顾了下四周光溜溜的地面默默咽下了嘴边的话。
手机震了两下,程少希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把亮度调到最高然后划了两下。
微信。
林下有木:数学卷子做完了吗?(附带一个猥琐的表情包)
程少希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程少:嗯?
林下有木:是这样的,本人响应党中央号召,深入基层,为人民服务,争当优秀志愿者,一时间疏忽了作业,特此来向程少取经。
程少:……滚!
程少希走到小少爷前面那家屋子,一只手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
林下有木:别呀程少,好歹我们同窗四年,你忍心吗?
程少希没理他。
林下有木:???程哥。
林下有木:程哥~
程少希把屋里的门都打开,拿起手机见对方发了条语音,他点开一听,撒娇酥骨的声音传入耳朵:好哥哥~
程少希二话不说掐掉语音,把人拉进黑名单。
他去后门取了数节干了的竹子,抬头瞧见小少爷正擦着汗,高温灼烤下,他遇水的白衬衫已经干了,只有胸口汗湿了,贴着肉,看着都难受。
程少希皱了皱眉,抱着竹子进了厨房,灶台上放好鼎罐,然后倒水,洗米,放米,生火,架柴。
一系列事情做好后他给奶奶打了个电话,问她还有多久到家,要不要他去接。
他又问奶奶知不知道李奶奶去哪里了,说她家来亲戚了,在外面等着。
奶奶摇头说不知道,程少希挂了电话,往灶膛里加了竹子,把挂在墙上的案板放下,看了眼篮子,只剩下一个苦瓜,不够吃。
他转头透过厨房的窗户,看着小少爷坐在行李箱上,手一下一下轻轻揉着那条矮狗,整个人有点刺头,又有点……孤独。
程少希放下刀,又往灶膛里加了一节竹子,他在厨房里来回走着,看了眼后门,脚抬起还是走了出去。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烦躁的眼神,果然不太好惹,他准备直走的脚硬生生拐了个弯,进了旁边的菜土里,目标准确,摘下两根苦瓜转头就进了屋子继续捣鼓他的午饭。
鼎罐里的水已经烧开了,他掀开盖子,用铁勺搅了搅锅底的米,从灶膛里退了些竹子,准备好汤盆,小板凳放在灶膛边,汤盆放在小板凳上,他又用铁勺搅了搅米,舀出来在光亮处看了看,觉得差不多了,端着鼎罐把,将里面的米汤倒进汤盆里。
沉底的米汤混着白米流了出来,他用鼎罐盖盖上,留了一条缝隙够米汤流出,米汤差不多流完了,他提起鼎罐,在灶台上晃动了几下,避免白米留在鼎罐边上。他把鼎罐重新放在灶台上,小火烧着,又将汤盆放在木桌上用盖子盖住,避免落灰。
把这些弄好后,他额头已挂上了密密的汗珠,夏天生火做饭就是这样,热得不行。
他缓了缓,在水缸里舀水将苦瓜破皮洗干净切了片,又切好姜蒜,再从坛子里抓了把豆豉用来和苦瓜一起炒。
程少希看了下时间,准备等下再炒菜,他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蒲扇,不断给自己降温。
他用纸巾擦了擦汗,透过窗户瞥见小少爷不知从哪掏出了把伞,一手握着伞把,一手捏着矿泉水瓶子,指腹转动,打开了瓶盖,仰头喝着,一瓶水很快便见底了。
这小少爷是头水牛吧……
程少希看着外头毒辣的太阳,又看了看小少爷脚边塑料袋里装着一堆用了的纸巾,揉了揉发,终于把蒲扇一扔。
他走到后门口,犹豫片刻,回头将木桌上的蒲扇抓起,扇着风,不紧不慢地从后门走出。
小少爷抬眸见又是他,放下手里的空瓶,连头带身转了个方向。
程少希:“……”
你牛!
他右脚一转,直直进了菜土,目光扫了一圈,伸手摘了几根丝瓜,打算晚上用它们来烧汤。
程少希将蒲扇扔在木桌上,转了转灶台上的鼎罐将它放在后面,用火剪将前面的灶圈夹起放在一旁,放上锅准备炒菜。
他往灶膛里加了节大竹子,灶膛里爆出两声炸响,是竹节被烧得爆裂。
他被骇得抬眼揉了揉,取下锅铲,等锅烧干倒油下去。
自家的油是用油菜籽炸出的菜油,比超市里卖的那些油浓度要高很多,也香很多。
他等着锅里的菜油完全没了泡子,锅边隐隐泛着青烟,这才舀了一小勺豆瓣酱倒进去,油遇酱汁,发出吱吱响声,香味四溅。
程少希将豆豉丢入,翻炒了一下才把苦瓜倒进去,锅铲翻动,他往灶膛里加了节竹子,保持大火。
苦瓜放盐翻炒了一会差不多熟了,他撒了点鸡精,又加了小半勺自家做得山胡椒油,翻炒一下便装碗出锅了。
桌上有早上剩下的肉丝,程少希放在锅里热了热,午饭便做好了,他把锅端走,将鼎罐放在前面,用火石微着。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想着奶奶应该快回来了,便用菜罩盖上桌上的菜,将电风扇搬出来,等着奶奶回来吃午饭。
程少希喂了鸡,见它们一个个耷拉着翅膀,无精打采。
肉眼可见热得有多惨。
他想着在屋檐下被热浪烘烤的小少爷和他的小矮狗,再次说服自己——都是街坊邻居,互相帮点忙是应该的。
他拿着蒲扇第三次踏出了后门。
走到公路上见小少爷举着把伞斜靠在房梁柱上,右手握着手机,时不时在屏幕上点动,整个人写着“我很烦,别惹我”。
自觉珍惜生命,程少希望而止步,扭头准备进屋,小少爷突然叫住了他:“等下。”
程少希回头见小少爷举着把伞过来,步子不紧不慢,身后跟着短腿的小矮狗。
小少爷看起来心情非常不好,眉宇间除了烦躁还是烦躁,皱着眉看着他。
程少希摇着蒲扇,看着比他稍矮的男子,就这么站着,等着他的下文。
两人大眼瞪小眼杵了半天,程少希终于意识到这位小少爷有多傲了。
“怎么了?”他开口问。
小少爷开口:“这话应该我问你。”
“嗯?”
“你二进三出,目光赖在我身上,到底想干什么?”小少爷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脚。
听听这鬼话,什么叫目光赖在你身上,你长得是有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