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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吾望(六) ...

  •   “主上。”

      木屋的门无风自动,一袭白衣的少年踏风而来,他施施然落地,便直奔桌前的热茶而去。

      “主上?”扶幽正警惕地看着这不请自来的外人,忽的听见落尘恭敬地起身轻唤,“这是主上?”扶幽跟着月夭的时间尚短,月夭一直以八岁孩童之身示人,便是扶幽也未曾见过他的其他模样。

      “你这般来去无踪,倒是显得我怠于修炼了。”孟承泽也是处变不惊,缓缓侧身看他,“去哪了?”

      月夭也不接话,抓起桌上的茶壶便往嘴里灌,仿佛渴了许久:“你孤身一人想来也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去换身干净的衣袍,即刻便动身。”

      “去哪?”

      “姑瑶山。”

      轻飘飘的三个字重若千斤,砸的满室寂静,落尘和扶幽惴惴一视,默默退了出去。榻上的孟承泽饮茶的手僵在半空,他愣了半晌,转头看向月夭:“姑瑶山?”

      “我替她斩了赤金缚,如今天界当大乱,想来天兵正在赶来,你若想见她便随我走。”月夭放下手里的壶,直起身看他,“你我挚友,我不想瞒你,如今我所谋之事会致使三界大乱,亦或生灵涂炭,千万年后天书所载今日之事或为宵小作乱,这千古骂名你可愿担。”

      “红绾她......”

      “此事由她而起,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三魂七魄均系于黄泉,我踏不出这地界半步。”孟承泽苦涩一笑。

      “那便毁了这碧落黄泉。”月夭凤眸微抬杀气四溢,奈何桥头的魂魄皆感受到威胁乱做一团,端汤小鬼的头在推搡之下摇摇欲坠,失去瞳仁的大眼茫然四顾。

      “万万不可!”孟承泽急急起身,“这黄泉渡的皆是无辜之魂,他们何错之有要承受众神之怒。”

      “那何人来体谅你与红绾三万五千年的相思之苦。”

      孟承泽背过身去:“我们本非一路人,承蒙上天怜我孤苦,偷得如此一份真情享半世清欢,而今又幸为黄泉之主无生老病死之痛,这世间不欠我半分。红绾她贵为帝女,为我破戒犯下杀孽,是我对不住她,世世轮回之苦我无法替她承受,便在这黄泉旁渡魂以赎过,为她添福积德。”

      “月夭,我明白麒麟之死是你心病,我不知你们所谋何事,所做为何,可这世间众生皆苦,一人之过,何必扰众生之安。”

      月夭不语,抬眸看向窗外的奈何桥,骚乱过后又重归宁静,端汤小鬼哄着三岁稚童喝汤,那小娃娃哭闹着要回头寻娘亲,小鬼瞪着无瞳的大眼不知所措,他从衣兜里摸出包的紧紧地麦芽糖递给她:“不哭,吃糖,吃完糖,喝了汤,过了桥,就能找娘亲了。”

      扶幽看着他手里的麦芽糖瞪大了双眼:“他一个端汤小鬼怎么寻来的麦芽糖?”

      “他说他生来无父,他娘孤身一人养活不起便把他丢了。他被狼养大,后来狼王被人猎杀将他捡了回去,关在笼子里当个供人玩乐的东西。”落尘淡淡开口,“被狼养大的孩子血性重,总是咬伤客人,就被人剜了眼挑了手筋脚筋活活折磨死了。”

      “这群畜生!”扶幽气急。

      “他说他最开心的事情是做游魂的时候被孟公子捡了回来,孟公子给了他一块糖,那糖特别甜,他总是舍不得吃,一块糖放了一年又一年,也在那奈何桥旁站了一年又一年。”落尘看着哄好孩子送她过桥的小鬼偷偷地捡起糖纸,又悄悄地塞回了怀里。

      “孟公子也太小气了,他干了这么多年的活,只给人家一块糖啊?”扶幽有些愤愤不平。

      落尘闻言无奈:“他有一屋子的糖,只是舍不得吃罢了。”

      屋内的月夭沉默良久,轻叹一声:“我早知你生性纯善,这摊浑水不该扯上你。”

      “我别无他求,只盼切勿滥杀无辜。”

      “晚了,天兵已到,眼下唯一的出路是杀出去。”一道女声悠悠响起。

      孟承泽猛然回身,月夭身后站着一道红色的身影,长发束起衣袂飘飘,她自月夭身后缓步走出,红眸静静地看着孟承泽:“阿元,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阿绾......”

      屋外的扶幽怔愣地看向落尘:“那,那不是,昨日,昨日被天兵押走的那个......”

      “帝女红绾。”落尘拉着他进了屋,合上了屋门,对着红绾俯身一拜,“千年未见,帝女风华依旧。”

      “谬赞了。”红绾颔首,“落先生一向礼数周全,倒是这只小妖,修为不高,怎么瞧不出真身。”

      “不过是只山野小妖,随手点化来作伴的。”月夭开口道,“人你也见到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你手里到底有什么。”

      红绾侧眸瞥了一眼扶幽,又挪开了视线:“月青山,有趣得很呐。”扶幽对上那双吸人的眼眸瑟瑟一抖,默默挪到了落尘身后。落尘安抚地拍了拍他,示意他无事。

      “今日我累了,姑瑶山被结界所封,天兵一时之间察觉不了我的去向,这黄泉碧落三万年间来了数千次却从未好好看看,想来山主大人也不急于一时吧。”

      月夭气急,张口欲骂,却看见从红绾现身后便哑了声的孟承泽,呆呆地站在榻前,直勾勾地盯着一身红衣的女子。嘴张了张又合上了:“那便许你一夜,与故人叙叙旧。”说罢甩袖而去。

      落尘做了个揖,拉着扶幽也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怔愣的孟承泽和欲言又止的红绾,两人傻站了片刻,红绾终究是忍不住开了口:“我被赤金缚锁了整整一夜,耗尽法力封了姑瑶山,一刻不敢歇息地赶来黄泉见你,你都不愿同我说句话吗?”

      孟承泽看着她,落下泪来:“阿绾,你受苦了......”

      红绾红了眼,扑进了他怀里:“阿元,我念你念得好苦。”

      ......

      月夭气呼呼地回了自己的屋内,翻出一沓符纸丢给落尘:“你们去将这些贴在黄泉各处,若有异动再来唤我。”

      “是。”落尘接过符纸。

      “主上,那女人我看着邪门儿的很,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扶幽奇怪地问道。

      “出去。”月夭没好气地挥挥手,躺回了雕花大床上。

      “不是,我......”扶幽还想说些什么,就被落尘拖了出去,“你拉我做什么,我还没问完呢,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主上呢,主上,主上......”

      “主上一夜未眠,如今看来大战在即,你莫要叫嚷扰了主上清净。”落尘不待他多言,“随我去贴符纸,有什么疑惑我亦可为你解释一二。”

      “诶,诶,诶,你松手,我自己能走!放开!”扶幽还想挣扎,被落尘捂住嘴硬拖了出去。
      ......

      “你别拖我!”扶幽一把甩开落尘的手,“你不是说此乃天帝密辛,你也无从得知嘛。”

      落尘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施法将月夭给的符纸隐于各处:“帝女红绾掌万物生死脉本是无情无欲稳坐高台的冷面神,可有一日不知何故,帝女错牵生脉,那日出生的数百位新生子错开天眼,乱了轮回,带着百世记忆投生。”

      “百世记忆?那凡人之躯如何受得住。”扶幽叹道。

      落尘悠悠叹了口气:“自是受不住,数百位新生子疯的疯傻的傻,此事若张扬开帝女必将受罚,故她偷偷潜下界去,亲自封去众人错乱的记忆。”

      “私自下界若被发现岂不是犯了天规。这便是她如今被天兵羁押的缘由?”

      落尘摇了摇头:“若只是私自下界,不过是将帝女禁足姑瑶山百余年,如今已经整整三万年了。”

      “那是为何故?”

      “帝女私自下界,凭转生玉找到了那数百位新生子,短短三日内便将他们的前世记忆全部抹了去,可这剩下的最后一位,却是如何寻也寻不到。”

      “为何寻不到?”

      “这最后一位,便是如今的黄泉之主,孟承泽孟公子。”

      “孟公子是凡人,不是仙骨?”扶幽惊道。

      “孟承泽,大夏西巡首辅孟晋之子,孟家四代单传,膝下唯有一子。”

      孟家家世显赫,孟承泽三岁启蒙,四岁可吟诗作对,五岁便做千字长歌赋,才惊大夏被唤做神童,可七岁起孟承泽忽的发了疯病,整日浑浑噩噩嘴里念叨些胡话,孟家请了无数郎中神医来看,却都被断言人疯了。孟家老夫人吓得昏死过去,孟晋一夜白头,神童孟承泽也在口口相传中成了笑话。

      后有一游医途径孟府,称孟府祥云笼罩有真龙卧榻,孟晋大惊,忙将人请进门来。游医饱餐一顿后从怀里掏出半块碎掉的玉珏递给孟晋,称将此玉挂于孟承泽颈间,可保他一世平安无灾无忧,说罢挥袖而去短短三步便不见了踪迹。孟晋自觉此游医非凡人,连忙拜谢,后将玉珏系在了孟承泽身上。

      说来也怪,孟承泽一触到玉珏眼中的混沌逐渐退去,七年未曾下榻的他却身姿挺括,对着孟晋施然行礼:“父亲大人。”

      孟晋瞧着眼前眼神清明仪态端方的孟承泽痛哭流涕:“好了,好了,我的儿啊!”

      一夜之间衰败了七年的孟府重又张灯结彩,大开府门宴请宾客,世人皆狐疑,直到看见席间风姿绰约侃侃而谈的孟承泽才回过神来。一时间孟承泽神童重归的消息伴着那句真龙卧榻之言传遍了大夏。称病告老还乡数年的首辅孟晋重又被朝廷启用,孟承泽则在同年乡试中一举夺魁,孟家风头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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