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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学府挑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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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的雪,洋洋洒洒了一整夜。
天色方亮,便见雪团似的少女笑盈盈扑进卧房,口中念叨着“姑娘醒醒,快迟到啦”,一边将热烘烘的汤婆子塞进她怀中。
沈念念半梦半醒,恍惚忆起年幼时上学的风光。
坏了!
沈容青该不会留下什么尚未完成的课业吧!
驶向皇宫的车马因积雪算不得快,她翻箱倒柜地翻看书匣中几近崭新的书册,上头干干净净的,半点儿笔墨注释也未瞧见。
直至云袖听见动静,反问一句:“姑娘平日里不是向来不碰这些课业的么……”
沈念念这才长舒一口气。
寻常官员家中子嗣,或是请先生临府授课,或是前往国子监与公卿勋贵一同学习。能入宫听太傅讲学,与皇子同席,至少也是三品以上官员子息。
若她的印象未出错,着绯色官服,国师的身份应在四至五品。
缘何自己能受恩入宫听太傅讲学……
见书册毫无翻阅笔墨痕迹,便知沈容青不是个乐于听学的主……知女莫若父,沈学林不顾女儿的喜恶将她送进文华殿,难道不怕沈容青的脾性给他惹来麻烦?
循着短暂的记忆,她找到了太傅统一授课之地。
文华殿远离前殿与后宫,是处水清木秀、颇有意境的水榭。如今寒冬腊月、枝叶萧条,积雪皑皑作梨花,倒也别有一番光景。
“姑娘,云袖便送到这儿……”见文华殿恰在彼方,小丫鬟适时停下步伐,将手中盛满糕点的食盒与装满书册沉甸甸的书匣递与她。
“怎么了?”
“云袖不便进去。”
话音落下,前身短暂的记忆骤然浮现。严禁下人入内,乃是宫中几位皇子的规矩,以其原话来说便是——读书好比清修、不应让凡俗气息沾染。
哪来儿的臭毛病……
沈念念接过食盒与书匣,示意她寻一处安全的地界休息,莫要走远,而后独自一人迎上前去。
甫一踏入文华殿,便觉无数道视线齐齐落在自己身上。
她原想,是自己身为五品官员之女与皇子一同听学颇为罕见,才惹来众人注视,岂料下一瞬,落针可闻的偌大屋室内,响起了一阵嗤笑。
那声极轻,却依旧被她敏锐地捕捉。
沈念念循着声响望去,只见四五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结伴成群,笑着摇头,难以分辨源头是何人。然几人上下打量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他们笑的就是自己。
几人衣着不似皇族,那便是重臣子息。
“哎呀,文华殿莫不是落魄了,什么阿猫阿狗也能进来凑数。”
“可别这么说,被有心之人听见,用那巫术蛊术什么的咒你一咒,届时有你哭的!”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屋内窃窃声此起彼伏,饶是再没眼力见,也能瞧出那围聚成群的公子哥对自己敌意不浅。
只见身着素色冬衣的少女面色不改地收回视线,途径几人时更是目不斜视。
她循着屋内其余众人身处的位置,很快便发现文华殿内摆放整齐的书案被几扇绘有山水鸟兽的屏风阻隔,应是用以隔开男女。每张案桌都被贴上了名帖,是以沈念念很快便寻到了自己的位置。
簪花小楷撰写的“沈容青”三字便这般静静窝在空荡整洁的案桌上,她放下手中食盒,自书匣内取出一本,旁若无人地翻看起来。
没等她捻手翻阅纸张,便闻“吧嗒”一声,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碎银被隔空抛至眼前,沿着书缘咕噜噜滚了三寸。
沈念念默不作声地昂首望去,公子哥中一人笑得肆意张扬,他掂量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又从中摸出一锭碎银,抛至她眼前。
“怎么,不够?这样够不够?哈哈哈哈哈哈……”
她睨了一眼桌上碎银,出乎意料的没什么反应。
窃窃声中,听得一人低声呢喃:“这沈容青今日是怎么了,换作过去,早已气急败坏地夺门而出,如今怎的稳如泰山……”
那身着华服的公子哥见状,也变了脸色。
“看什么看!龙生龙凤生凤,即便今日坐在文华殿内,你也不过是个神棍的女儿,你莫不是不知令尊昔日走街串巷、替人算命的风光吧,哈哈哈哈……如何,一锭碎银够不够买上令尊一卦?”
想必这话,他已憋在心里许久。
往日沈容青逃得快,没能让他酣畅淋漓地讥讽,如今恶言一出,公子哥神采飞扬颇为痛快,连带着胸膛也挺起不少。
“真是蠢货……”
由着心中的话脱口而出,沈念念一出声,便震得殿内一片死寂。
大抵没料到她会出言讥诮,公子哥先是怔住,而后面色涨红、怒不可遏地捞起钱袋狠狠砸向她,唾沫飞溅道:
“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钱袋中的金银四散滚落,分外晃眼,可这金银与处处镶金嵌玉的文华殿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一锭碎银能不能买家父一卦尚且不知……”沈念念捻起一粒,轻轻掂量着碎银的分量,“但我知道,它能买下一户穷苦人家半年的口粮,也能买来一户贫寒百姓对新朝的信任。”
“什么口粮信任……”
显然,气急败坏的公子哥没听懂她的话,不顾身旁友人阻拦,伸手便要冲上前收拾她。
下一瞬,听得剧烈的推门声砰然袭来。
“够了!”
殿内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一怔,待看清来者何人,纷纷敬重地低垂眉眼,俯身作礼:“见过太傅大人。”
殿门外的紫袍官员不知何时到来,阴沉着脸色,他身量高大壮硕、步履稳健,若非旁人称其“太傅”,只怕便要将他认作武将而非文官。
较之众人对太傅的敬畏,沈念念的目光,却被他身后一闪而过的身影吸引了去。
身影颀长,青丝半束,一晃眼便消失在重重积雪中。
那是……元昭?
元昭怎会出现在文华殿?
她猛地站起身,生怕自己看走眼,未曾想此举却引来了太傅的注视。
“好一个龙生龙凤生凤。”裴思贤面色沉如寒冰,目光颇为不悦地扫过众人,竟比殿外消融的积雪还要另人手足生寒。
原本张牙舞爪的公子哥仿若一瞬被拿捏命脉,下意识缩了缩脖颈,后退半步:“见……见过太傅大人……”
便是声音也弱了八分气势。
他每走一步,长及靴面的紫袍便会轻轻拂过地上四散落开的金银,拨动着发出脆响,更衬得殿内死寂一片。
“方才那话,是你说的?”裴思贤止步在了跟前,浑厚声响震得公子哥周身一颤。
“是……不是……”
“究竟是不是?!”
少年死死低着头,良久,才破罐子破摔地伸手一指沈念念身处之位:“是她!神棍之女罢了,凭什么与吾等一同听学?家父可是……”
“伸手!”
没等公子哥摆出身份,便听得冰冷无情的呵斥打断了他的张狂。
裴思贤自袖中取出戒尺,眼中愤怒逼得众人不敢靠近。
身旁友人面色难看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大抵未料到太傅欲教训自己,年轻气盛的少年不知何来的底气当即驳斥:“太傅大人要罚,也该给我个理由!”
“理由?”
竖子尔敢!
裴思贤气得眉眼倒竖,环顾四下后,目光直直锁住了沈念念:“那便让你最瞧不上眼的国师之女,亲口告诉你错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