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某宗女修翻车手札》茶伍

4、剑尊戚道虔

　　足有两人高的巨大丹炉上阴阳太极的图案散发着隐隐微光，缓缓流转里透出细如发丝的青色光芒，又被炉鼎前一身黑色劲装，貌美束发的高挑女子挥袖打回丹炉内。
　　须臾之后，丹炉内青光消散，历白于袖中取出一个瓷白药瓶，数枚青色旋纹的丸状丹药落入其中。
　　她收了丹药欲要离开，却不知又想起什么，稍稍犹豫后，双手翻结出一道道符印，荡着金色波纹的结界被打开，弹出的药橱内密密麻麻数白瓶，与她手中药瓶如出一辙。
　　历白凝视着这些药瓶，面色逐渐凝重。

　　......

　　叶晚晚醒来时，浑身酸痛，虽然睡前她调整了不少姿势，但坚硬冰冷的地牢显然并不能带来美好的睡眠体验。
　　她抱着膝，看着牢外灰蒙蒙的未知，些微迷惘和惶然涌上心头。
　　这样不见天日、百无聊赖的生活，每天只能被动等待季弘靖的到来，就好像她真是一个被豢养的玩O物.......不，或许连玩O物都算不上，或许季弘靖只是想要拿折磨她取乐而已。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在叶晚晚残缺不全的记忆里，季弘靖亲手碾碎了她的灵根，将她数百年修为废于一朝，现在的她不过一介凡人女子。
　　在她未曾经历的岁月，季弘靖的手段已经可以残忍狠戾到这个地步，而她对他的认识始终停留在当年那个温柔宠溺的少年身上。

　　或者说.......在尔虞我诈，凶险诡谲的魔域，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脱胎换骨。
　　叶晚晚不知道季弘靖这些年在魔域到底经历了什么，甚至一路成了魔域之皇，但显然，原身叶晚晚根本没有看透，仍然温柔深情的表象下的季弘靖早已换了个性子。

　　季弘靖现在显然不会放过她，可她既不想死，也不想真的浑浑噩噩在这个囚笼里过一辈子。

　　想要脱困，就须先从季弘靖身上着手。
　　她不敢指望他人来救她出去，而且假若被救出去，那她要处理的烂摊子便不只一个了。
　　叶晚晚自认没有原身的手段，也驾驭不住那些大佬与天骄们，更不能接受和数不清的男人共享鱼水之欢。

　　可是，要如何打动季弘靖，让他相信自己这次是真心实意想在他身边，再不与前尘往事纠缠呢？
　　毕竟身为一条单身二十年的咸鱼，叶晚晚所有的恋爱经验都是从游戏里得到的，昨日她哭着与季弘靖说的话，已算是她说过最动人且深情的告白。
　　可季弘靖依然无动于衷到漠然的地步。

　　叶晚晚想着，晃晃头，不知是不是牢里太凉，她睡出病来了，浑身酸软不说，脑子也一抽一抽的疼，本来的思绪被打乱。
　　她捂住脑袋，干脆放弃思考，可脑海里的痛楚却并未因此减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开局自送一堆烂摊子也就算了，毕竟也是她自己在游戏里作出来的，可睡一觉就得病什么的......难道是这具被废了灵根的身子太弱了？

　　还是说季弘靖做了什么，毕竟从她被囚禁开始似乎就一直在被喂效果不明的药......
　　叶晚晚面色苍白，面无表情，蜷缩在角落胡思乱想。
　　如果是季弘靖的话，那她似乎——也只有受着。

　　稀疏的树影间隙洒落下丝丝缕缕的银白月光，清亮如水，倾洒在树下清冷出尘的剑修身上，男人身姿挺拔，背负剑鞘，眸光泠泠，更衬得似天上琅琅皎皎，高不可攀的孤冷明月。
　　而他面前，是一道长不可测，宽及数百丈，状若天堑的幽深沟壑。
　　哪怕距离数里，也似能嗅到其中飘来的血腥与腐烂的气息，好像一道巨大的脓伤横列在大陆之上。

　　此间，名魔域。

　　一般而言，去往魔域的修士只会是穷凶恶极，走火入魔，走投无路的堕魔之人。
　　但身为正道首领之一，万剑山天之骄子的戚道虔，显然不在此类。
　　他此去魔域，乃是为了......寻一个人。

　　柔和的银白光芒笼罩了他，戚道虔运起灵力，掐了个隐身符，御剑纵身飞入魔域之中。
　　宽极数百丈的地域似乎深不可测，然而只是短暂的飞行之后，穿过一道波纹浅浅的阵法，戚道虔便已看到了魔修的踪迹。
　　一座巍峨古朴的魔城屹立在这片除了灰败枯草就只有零散骨架的荒原之上，城门之上被岁月侵蚀却依旧显眼的凛冽字迹刻于其上。
　　——十三戒。

　　高耸万仞的峭壁笔直的劈下，蜿蜒而下是耸峙险峻的崖壁，诡异森冷的魔气涌动其中，深不见底，这种凶险绝境平日不会有人来，魔修也不敢来。
　　今日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我此番前来，并无恶意，只想拜访一番魔域新上任的魔皇。”
　　戚道虔本不常与不熟识的人交谈，然而面对面前肤色苍白，墨发披散，笑意张扬却隐隐透着危险气息的魔皇，他微微停顿，还是开口道。

　　“是吗？”季弘靖面色不变，眸光微转，笑意更甚，“我倒是没想到，堂堂剑尊也会屈尊来魔域这种地方啊。”
　　他声音含着笑，眼神却冷冷的，勾唇道：“剑尊不妨有话直说，既已来了魔域，还何必做出一番假惺惺的模样。”

　　“我无意与阁下为敌，”戚道虔敛眸，解释道，“ 擅自闯入魔域是我失礼，但我确想拜访阁下，毕竟魔皇以前是合欢宗叶晚晚的道侣。”
　　“晚晚失踪已有半旬，我此番只想知晓魔皇是否在这些天见过她。”他不急不缓道，说这句话时清泠泠的眸子直视季弘靖，带着些凌厉的审视意味，极强的剑意缓缓发散而出。

　　“这样啊，”季弘靖挑眸，饶有兴趣地打量他，在仿若审视一样的试探里神色毫无波澜，半晌，淡淡道：“那你便问错人了，我与她早便不是道侣，找我这儿来要人也无济于事。”

　　随后，他笑眯眯道：“说不定她现在正在哪个男人床上颠龙倒凤，剑尊不如去找她那些小情人儿，或许还能看看活春宫，尝一尝销魂的味道。”

　　这句话里毫不掩饰散发的恶意让戚道虔忍不住皱眉，他道：“晚晚的私事我不会干预。不过我既然来此，便不会就此折返。阁下若能让我......搜查魔宫，如果没有情况我自会退出魔域，且算我戚道虔欠你三个人情。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天才地宝，丹药灵器，都可以再提，我会尽力而为。”

　　戚道虔的人情与承诺，怕是世上还没几个人能不动心。
　　然而，季弘靖毫不留情的嗤笑一声，冷冷开口：“魔域你是留是走与我无关，不过......搜查魔宫？”
　　他微微偏头，笑意浸染了那双乌沉沉的眸子，连带着乌色瞳仁似也在诡异的微微扩散：“你们万剑山的人是练剑练傻掉了吗？”

　　这般要求着实蛮横又无礼，如果魔皇突然跑去万剑山要求搜山，迎来的可能只会是数千柄寒光凛凛的剑。
　　因而戚道虔微微退却半步，右手不动声色覆上腰间的一剑寒霜，但他并不想和魔皇季弘靖起冲突，见对方未曾出手，便继续解释道：“晚晚身上有我送的护体剑气，大乘之下都可一剑斩杀，况且以晚晚本身实力，若非自愿，当世大乘期下也没有能留住她的人。如今我无法感知她身上的剑气，必然是她出了意外，魔皇身为叶晚晚的前道侣，与她的关系却藕断丝连。”

　　“外界大乘期以上的修士，”戚道虔微微迟疑，还是说：“都算......威望深重。不过若在魔域没有发现，我会去一一拜访他们。”
　　换言之，声名狼藉、恶贯满盈的魔域之人，是被怀疑的首要对象。

　　“真是令人感动的深情，”季弘靖好似认真的听完了，唇角微扬，带着点儿笑意的声音幽幽凉凉，下一句却道：“可是......我拒绝。”
　　他的凤眸与旁人不同，狭长里泛着点儿桃花的妖艳，此时乌漆漆的瞳仁隐隐扩散，显得瞳仁大且诡异，恍若黑云覆城的压力缓缓从那双诡异的眸子里溢出。

　　“这样啊，”戚道虔清凌凌的眸子微垂，淡色薄唇轻轻抿起，流光皎皎的银白灵剑从剑鞘飞出，悬浮在他身前，“既然如此，我只能不客气了。”

　　“真是有趣，”季弘靖苍白的脸上诡异且扭曲的笑容不断扩大，眸子深处有着一闪而过的浓郁血红，“不过......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本无波澜的平地忽然卷起一阵阵呼啸的狂风，猎猎狂风掀起他墨色长发，散乱铺陈在逐渐变暗的天穹之下。
　　他像是漫不经心的抬眸看了戚道虔一眼，舔了舔唇，身影忽然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便出现在戚道虔的位置，裹挟着沙石的黑雾卷着狂风呼啸而来，直取戚道虔要害。
　　然而原地只剩下一道残影。
　　原本乌云弥散的天穹被漆黑的雾笼罩大半，这个用来装扮天空的法阵上半边都流转着紫色雷电，时不时轰裂一片山岩。

　　黑雾笼罩的战场上，戚道虔越打越心惊，他此番来寻人也并不打算与谁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可季弘靖竟是完全不在意自身的疯狂打法，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也能迎着一剑寒霜的剑光毫不闪避，眸中浓烈又疯狂的杀意里还夹着笑。

　　然而——
　　片刻之后，戚道虔脸颊上一道割裂出来的伤向下淌着鲜红的血，他伸手抹去，看似狼狈至极，可他心中已经有定数。
　　顷刻间，那道寒光凛冽的剑尖直指季弘靖。

　　“你......”戚道虔却并未更尽一步，他眉头微皱，淡淡道：“现在我可以去魔宫了吗？”
　　季弘靖斜乜了眼身前似秋水涟涟的剑尖，面色不变，眼眸里乌色弥漫，轻轻笑道：“你凭什么觉得你配？”
　　“你输了，”戚道虔陈述一样说：“你旧伤极重，气海不稳，这次算是我占了便宜。再打下去没有必要，你打不过我，我也不想与魔域为敌。”

　　他微微皱眉，是觉得奇怪。魔皇实力确实不虚，然而与他想象里却大有出入，整场打斗里季弘靖根本未祭出本命法宝，与他的一剑寒霜对抗，落入下风也再所难免。
　　戚道虔是九洲公认的剑道天骄，武力值素来比同期修士高出数倍，他也不认为季弘靖会是无脑的蠢材，蠢到随意轻敌那种。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季弘靖旧伤未愈，根本无法使用本命法器，在后续的灵力接触里他也感知到了缠绕在季弘靖身上近乎阴邪的凶煞之气。

　　可是这份凶煞之气，与其像是在帮季弘靖对敌，倒不如说......更像是在腐蚀季弘靖自己。
　　戚道虔从未见过这种灵力，转念一想这里是魔域，倒也不觉着怪了。

　　然而季弘靖的反应却超脱了戚道虔意料。
　　季弘靖带了点好奇似的偏头看戚道虔，眼梢染上冰冷的笑：“可......我不觉得我会输啊。”
　　他这句话说的极轻，戚道虔却心绪一紧，下意识收剑回身。

　　但已经迟了，漫天的黑雾似海向他翻涌而去，清寒的剑光悄无声息在其中弥散，像是一滴水悄无声息的汇入大海。
　　黑雾中的锁链毫不留情穿透戚道虔肩胛，清冷如谪仙的剑修面色惨白，被强压跪倒在地，右手用那把失去霜华的剑撑着身子。
　　戚道虔素来平静无波的清峻面容上罕见地流露出惊惶的神情，不可置信道：“你疯了吗？”

　　“你居然......”他咬着牙，像是压抑着滔天怒火，一字一顿道：“你居然敢动用冥渊的力量？”

　　“那又如何？”季弘靖苍白的脸上挂起嘲讽的笑，冷冷道：“比起这个，剑尊不是更该关心自己现在阶下囚的身份吗？”

　　“你这是自取灭亡。”戚道虔平复气息，又变回了冷静自持的模样。
　　但他现在眸光冷冷，看季弘靖的眼神漠然到像是看一个死人，“冥渊是大陆的禁忌之地，三万年前七派魁首便与魔域订立契约，你擅自破坏契约，是与天下为敌。”

　　“可惜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季弘靖淡淡道，“一开始我便说过，既然来了便不用走了。”
　　“你不是想去魔宫吗？”他像是失去了与戚道虔说话的兴致，懒懒挥手，地面上迸裂出一道缝隙，囚住戚道虔的黑雾缓缓下沉，连着囚笼里的人一起，“现在就可以去了，魔宫的地牢想必很适合剑尊。”

　　戚道虔未曾想过魔域的魔宫居然就在冥渊之前的地底，他看了一眼季弘靖，最后开口：“不管你想做什么，最好现在便停下。”
　　季弘靖并未说话，狭长的凤眸里闪过一丝冷嘲，随即又湮灭于漠然。

　　待黑雾沉入地底后，季弘靖仍然立于原地。
　　他面无表情，面色却是惨白的，掩住唇瓣的指缝间渗出鲜血，滴滴答答掉在嶙峋的褐色山石上，晕染出一片朱色，像是骨缝里开出的花。
　　将喉间的腥甜咽下，他拭去唇畔的血，入体的剑气一时无法驱逐，体内刀割一样的痛并未让季弘靖有半分皱眉。

　　他低头定定地看着那片被血色洇染的岩石，眸中神色明灭，最终却只是消弭于一片死沉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