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记》流星类

17、17

　　月夜。
　　明月是如此清晰地挂在天际，柔和而妩媚，月光柔柔地播洒下来，映得平静的冰湖一片波光粼粼，格外妩媚。
　　而此时，他的眼中，却早已经没有了欣赏月夜的闲情。
　　不管蓝姬的武功有多么高深莫测，他都不会弃落叶山庄于不顾，已经耽误了这么久，他不能再停留了。
　　站在山崖下，他的右手轻轻一扬，手中拧成三股的天蚕丝便已经轻轻搭上了上面一块较大的岩石。
　　刚要沿绳而上，忽听到一个凌厉的破空声，急忙翻身避过，然而手中的天蚕丝却已经被齐齐割断。
　　“尹前辈。”手中握着半段的天蚕丝，楚莫殇向来平静而温和的面容上刹那间有了怒色，“您……您这样百般阻挠到底为何。”
　　“你想上去，可以。”尹南山慢悠悠的说，“只要你能过我这关。”
　　楚莫殇握紧手中的天蚕丝，指节已经有些泛白：“您……您说真的……”
　　尹南山微微一笑：“怎么，看我老了，双腿又残了，就一定可以打赢我，是吧。”
　　“莫殇不敢。”
　　“那就开始吧。”尹南山手中瞬间多了一根木棍，以棍代剑，果然与楚家剑招式系出同源，只是楚家剑向来以轻灵飘逸著称，而尹南山的剑法则是沉着稳重，然而因为尹南山下盘不灵活，所以用起这套剑法反而更加适合，用在手中，凌厉非常，让人不敢接其锋芒。
　　因为心知尹南山熟知楚家剑法，所以楚莫殇将手中的天蚕丝当作软鞭，使出的正是峨嵋派的绝学三十六路回风五柳鞭法。
　　当年，楚莫殇的母亲是峨嵋派座下大弟子，一手回风五柳鞭法使得出神入化，回风五柳鞭法有三十六路，每路又包含三十六种变化，虚虚实实，端得是厉害无比。
　　面对如此炫目的鞭法，尹南山只是沉着冷静的应对着，浸淫了数十年的剑法也已臻化境，二人的武功套路，一虚一实，一个以快打快，一个稳扎稳打。
　　而旁边，萧羽醉只是默默地站着，看着二人的过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楚家，落叶山庄……在外人看来，这固然是一种荣耀，一个光环，然而又有谁能够了解，对于楚家的人来说，这更是一种责任，甚至，会是一种负担。
　　突然，楚莫殇手微一用力，本来拧成三股的天蚕丝骤然分成三根，分点三个穴道，狠辣无比。
　　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尹南山没有反击，反而放下手中的武器，微笑地看向楚莫殇。
　　楚莫殇微微一惊，手腕回转，硬生生地拉回了手中的天蚕丝，然而此时，尹南山右手一扬，一枚石子飞快而来，点中了楚莫殇的手腕，他手腕一颤，天蚕丝顿时落地。
　　“楚莫殇。”萧羽醉一惊，急忙跑过来，“你有没有事？”
　　楚莫殇摇摇头，一双明亮的眸子只是盯着尹南山：“前辈，你……”
　　“长江后浪推前浪……楚莫殇……”尹南山笑笑，“你果然是江湖中少有的奇才。”
　　“前辈过奖。”楚莫殇面无表情地答道，“只是前辈为何一定要阻止莫殇赶回楚家……”
　　“阻止吗？”尹南山喃喃地说，“你过来。”
　　楚莫殇看着他，没有动作。
　　“在您没有给我答案之前，莫殇绝对不敢再接近前辈了。”
　　尹南山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落叶山庄虽已有百年历史，但真正在武林中成为中流砥柱，怕还是从你爹这一代开始的吧，云奇兄天纵英才，年纪轻轻就已经通晓了楚家剑，开始浪荡江湖。”
　　楚莫殇皱皱眉，依此时的情势，缘何尹南山会莫名地提起他爹呢？
　　“我和你爹，师承同一人，这个人想来你听说过，他名为秦无思。”
　　“秦无思？”还未等楚莫殇开口，萧羽醉便已经开口说道：“莫不就是以飘叶剑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飘叶居士秦无思吗？”
　　尹南山点点头，赞许的说：“小丫头有点见识，不错，正是他老人家，师父之所以曾经打遍天下，其原因就在于他将剑法的轻灵飘逸和步法的稳健沉着结合在一起，故而无论是以招式见长的抑或是功力深厚的他都可以轻松应对，针对我们二人的情况，师父选择了不同的方法。
　　云奇师兄，聪慧灵动，而且为人潇洒不羁，师父便将一手飘叶剑法传给了他，至于我，较为笨拙，故而在功力上多下功夫，力求以勤补拙，所以虽然亦是飘叶剑法，然而却身法缓慢的多。
　　你明白吗？我和师兄，实际上都没有达到当年我师父的境界，而你，自然也一样，飘叶剑法和回风五柳鞭法固然是招式精奇无人可比，却失在稳重，有时候过于追求招式的优美，急于求成，碰到蓝姬的话，恐怕就会有危险了。”
　　楚莫殇低下头，细细的咀嚼着尹南山的话，确实，从前他就曾经想到过，楚家剑固然是天下无双，却未免有些花俏，招式固然潇洒漂亮，但是威力不足，不免有些缺憾。
　　眼看楚莫殇低头不语，心知他已明了，尹南山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
　　“这是我师父写给我的，配合飘叶剑法使用天衣无缝，我看你的性子虽然似你爹一般潇洒，但是沉稳却更胜你爹当时，相信你必然可以让这两者结合起来，达到我师父当年的境界。”
　　楚莫殇抬起头，看着他，明亮的眼中颇有一丝寻味，他微微躬身，走了过去。
　　“多谢前辈。”
　　尹南山看着他，那眼中是一片怅然，英雄迟暮，想当年尹南山究竟也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正当意气风发可在武林中创出一番事业之时，却为美色所惑，被暗算跌下这山崖，孤单寂寞了二十年，也确实让人扼腕叹息了。
　　楚莫殇接过书的那一刹那，尹南山突然手中变招，一把抓住了楚莫殇的右手脉门。
　　“你？”楚莫殇一惊，本能的左手伸出，疾点檀中，然而究竟脉门被制，力道大不如前，还未到胸前已被尹南山抓住，楚莫殇还未开口，却感觉到一股暖流从双手的脉门涌入丹田，顿时明了尹南山的用心。
　　“前辈……”想要挣脱，双手被死死抓住，只能任由尹南山将数十年的内功修为注入自己体内。
　　萧羽醉不明就里，只看见尹南山紧紧抓住楚莫殇的手，双目微闭，而楚莫殇却是满面痛苦之色，还当尹南山又为难楚莫殇，连忙上前想要帮忙。
　　“别动，丫头。”尹南山听得萧羽醉的脚步声，厉声喝止。
　　萧羽醉愕然的看着他们，却看到楚莫殇看向她的眼神，似是要让她拉开尹南山，点点头，手刚刚触碰到尹南山的衣袖，一股强烈的气劲将她震了开去，摔倒在地上。
　　“丫头，别碰我，你们两个别再玩花样了，”尹南山睁开眼，手中的力道更加了三分，“不要分心，小心走火入魔，这是……我最后可以做的事了……”
　　楚莫殇看向面前的人，这个老人一直在用他的方法帮助自己，帮助楚家，甚至不惜将自己一生的内力送出，他识得这种传功方法，传功完毕，传功之人便会油尽灯枯，然后死去，那么，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是啊，这样一个人物，幽闭在这个谷底二十年，也许，他唯一的心愿就是等待一个人的出现，将他的功夫和故事传承下去。
　　这么说，自己就是他苦苦等待的人，如果自己不来，他会不会一直一直等下去，那么，至少他就会一直一直活下去，而不是像这样，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想到这里，他惘然了，难道，是自己的出现将他逼到绝境吗？

　　无眠的夜……
　　东方微微发白了，尹南山终于放开了楚莫殇的手，身子微微一颤，倒了下去。
　　“前辈……”楚莫殇急忙拉过他，“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这样……我就没有遗憾了……”尹南山凄凉的笑着，眼睛却越过了楚莫殇，看向了天上，“我可以去见夫人和素怜了……”
　　“前辈……”萧羽醉看着他，红了一对俏目。
　　“长江后浪推前浪，江湖……是你们的了……”一阵猛咳，鲜血顺着他的唇缓缓流下，本就苍白的面色此刻更是血色全无。
　　“楚贤侄……”尹南山看着他们二人，微微的笑了，“素怜……不会希望你这样……”
　　他轻轻抓起楚莫殇的手，放在了萧羽醉的手中，那笑容，别样的平和：“我替素怜……请你照顾……”
　　话语未灭，他的手已经轻轻滑落在一旁，平静无所挂碍的笑容，凝结在唇边……
　　“尹前辈，前辈。”萧羽醉大呼，隐忍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而楚莫殇只是默默地看着，面上一无表情。
　　对于这个孤独的老人来说，也许死是唯一的解脱。
　　看着哭泣的不能自已的萧羽醉，他只是轻轻的轻轻的，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