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爱生忧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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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确实需要给罗辰和亭奴留点空间。
当罗辰如同泄了气一般，面色平静地——准确地说，是面无表情地——把亭奴放在水里之时，后者百年不遇的心慌感达到了历史新高。
“罗辰！”
他双手紧紧握住罗辰的左臂，生怕一松手就真的没机会了。后者用右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拍得他心里一咯噔。
“亭奴，你撒娇有点过火了。”
她说出口的话，直白到残忍。
她继续补刀：“我有我自己的事情，很多很多事情，我没法一直围着你转……你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是很稳重的。”
恐慌与寒意，顺着河流的水气渐渐爬满亭奴全身。
五百年前他为她所救，认识了这个面容可爱却也恐怖的孩子，随着一点点的熟悉也了解了她精彩却也孤独的生活；而他又是世上第一个知晓她存在，以及唯一一个知道她生命起点何在的灵魂。基于这独一无二的缘分，在与她相识后的五百年间，他受到了她最为特殊的关照，他也回以最真挚的反馈。
她执着又逍遥，强大又温柔，明明身居高位却又平易近人，她的下属和朋友们对她的评价都很高；所以他当然会跟以前不一样——有谁能被这样原本不应该为任何人驻目的人娇惯五百年，还能继续保持谦逊卑微呢？
毕竟有心者，最易“得寸进尺”。
是以，他明知她不会为“自己的目的”以外的人事物执着，也不会为某个人的分歧或落后而改变航向，仍然放任自己发酵了这份怜惜、依恋、得意乃至欲|求，最终难以回头。
他忽然又有点不甘和委屈——既然你可以如此轻易、毫不留情地当面把我剖个干净，又为何要给我这五百年幻想的余地呢？
“你也知道，千年来我的感情大部分都投在了‘那个人\'身上，精力则放在影响人间气运上，我光是维持自己相对健康的精神状态已经很难了，所以无论是什么方面的感情或者注意力，我都没法单单对你投入太多。”
她说得轻缓、和蔼又真切，那口气仿佛是在教育一个不省心的孩子。
亭奴还记得，离泽宫二百多年前那任宫主拒不交出光羽和他死去的父母，以及杀他们的离泽宫人之时，她也是以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的——然后，那任宫主最后一次拒绝了她；下一刻，只听“咔啦”一声，那任宫主的脸就转到背后去了。
罗辰讨厌找麻烦，也讨厌被麻烦；而他刚刚才惊觉自己已经在日复一日试探间过了线，不知不觉地成了她的新麻烦。她倒是不至于对自己人“斩立决”，但从此疏远并无不可能。
然而就在亭奴做好被当头棒喝的准备之时，她突然话锋一转：
“亭奴，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有一个让世界自由平等的梦想……我也一直想找到‘那个人’，可是我又总是怕自己的力量还不够，就算找到‘那个人’也保护不了他，所以这一千年来我都不敢停下……我只是太累了，我不该对你生气的。对不起，不要怕我呀。”
说话间，她用指节轻轻蹭了蹭他的脸。
正如罗辰吃亭奴那一套那样——亭奴身怀一堆天上地下的千年密辛却还敢四处乱窜，而罗辰虽然次次气得扬言要炖了亭奴，却还是会在百忙之中抽空去救他……亭奴也吃她这套，而且比她吃得多多了。
“辰儿不陪你又怎样，不会主动来找你又怎样，人家压力这么大，理你就不错了，你还整天给人家找麻烦！”
亭奴脑海深处的爱情鱼如此这般对他咆哮着。
于是他温柔地，嗔怪地，一边吻了吻她的指尖，一边抬眼与她四目相对，眸如春水，欲语还休，一如这河谷间绵软清凉的风。
于是她也笑了，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弹：
“你呀，还搁这儿酸。”
璇玑等人磨磨蹭蹭赶到时，刚好看到亭奴一边抓着罗辰的手亲亲，一边被弹了一个轻描淡写的栗疙瘩。
“啊这……”玲珑今日的吐槽值已然耗尽，她真的吐不动了，于是敏言立刻上前一步：
“喂你这个妖怪在对我们小师妹做什么！”
“六师兄，我觉得应该没关系吧，”璇玑一把拉住敏言，“小辰如果不高兴的话，她现在应该已经开始动手打那个鲛人了。”
司凤看看璇玑又看看罗辰，眼角一抽一抽的，对后者的观感更复杂了。
“大家来认识一下吧，这位叫亭奴，是来自大海的鲛人！”
罗辰气沉丹田，一把将亭奴从水里薅起来，以双手托腋下的姿势举到众人面前。
而亭奴……弱小，无助，又软萌的亭奴，只能歪歪他漂亮的小脑袋，对众人微笑致意。
司凤和亭奴，一鸟一鱼沉默对视，前者终究于心不忍：
“罗师妹，你还是把他放回水里吧……”
“哦。”
罗辰应了一声，把亭奴放在了岸边的浅水区。后者向深水里滑了一点点，却一入水就转过身来看着她，还一直握着她一只手。
“头次见有男人被小师妹迷昏了头……”
“对啊，以前昏头的都是小姑娘呢……”
司凤看了一眼凑在一起咬耳朵的敏言和玲珑，又瞅瞅正望着罗辰一脸崇拜的璇玑，最后视线转回到罗辰这边，脑中警铃大作：
“璇玑的这个朋友，有点可怕。”
“褚璇玑。”
鲛人忽然对罗辰以外的人说话，吓了他们一跳。
“啊，我？我们认识吗？”
“这一世还不认识，但我曾经认识前世的‘你’，‘你’可曾是个很厉害的人呢。去寻找名为‘万劫八荒镜’的神器，就能找回真实、完整的你了。”
说罢他对罗辰笑笑，最后一次恋恋不舍地摇了摇她的手，没入水中。
亭奴倒是曾对罗辰说过“她”是战神转世，但罗辰总觉得他好像还有点相关的什么事，一直瞒着她。
“万劫八荒镜，西王母遗落人间、传说中能知晓过去的神器？”
“应该就是那个。”
罗辰肯定了司凤的科普，然而有点心虚：
那万劫八荒镜的大部分碎片，如今都被各地的明灯协会支部收藏保管着，怎样才能没有破绽地假装让璇玑捡到呢……
褚家姐妹和敏言提前欢呼起来：
“既然是神器，说不定也能让璇玑的六识恢复呢！”
“如果真的可以，那可太好了！”
“我以后也能像大家一样啦！”
目前姑且算是尘埃落定，大家增进了感情也有了新的奋斗目标，罗辰也终于有机会好好观察分析“她”这一世的第一朵“桃花”。
“……好家伙，又是那个穷追不舍的男人。”
像“她”和那个一直追逐“她”的男人这样，充满执念的转世者，整个人的外形轮廓、五官位置是不会有太大变动的，因而仔细一瞧就能看出，禹司凤就是在过去千年中追逐着“她”的那个男人的又一个转世体。
可是都转世那么多次、格盘那么多次了，再深的执念也会消散，量变终究会促成质变，“她”和那个男人都已经不是他们自己了。
不过这次这个叫“禹司凤”的……面部细节好像有点眼熟？
“啊。”
半夜，罗辰站在桃源乡的办公室内，看着面前来汇报工作的女鬼一敲手心：禹司凤的脸，跟二十来年前，少年时代的点睛谷谷主之女文皓凤有点像啊！
皓凤，司凤……“思凤”？还是离泽宫的？
“那个，皓凤啊……我刚刚想起来，我在簪花大会上碰见你儿子了。”还甩给他一口大锅。
“难为玄戈，百忙之中还记得。”女鬼一愣，闭了闭眼：“我的人身已死去十六年，又因点睛谷的秘术失败滞留人界无法转世，现在不过附身于一截槐木，还在乎什么儿子呢。”
“明明思念儿子却假装不在意，那个离泽宫的狗……不是，鸟男人，还把你忘在脑后自己过得风生水起，这像话嘛？我还是带你去了却掉这些恩怨比较好，不然你可能永远都没法去投胎了。”
“还是不了罢，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谢谢你的心意了。”
说罢，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玄戈”，全称“楚玄戈”，是罗辰差不多二十年前窝在点睛谷打酱油时用过的名字，原本与之并不算熟的皓凤现在却习惯称呼她为“玄戈”，大概也还是留恋少年时代爱恨潇洒、仗剑天涯的生活吧。
罗辰看着她离去时失魂落魄的背影暗笑：这一千年里我见过的“真香”比你吃过的盐都多，等着瞧好咯。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爱生忧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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