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拨云见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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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辰被从城里紧急召回，站在大堂里旁听少阳派对这件事的处理办法时，感觉脑瓜子嗡嗡响。
因为她在城里闲逛时，有一段时间突然很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个人的情绪甚至气息，就好像封存已久的古墓突然被打开了一条缝。算算时间，那正是璇玑和那个离泽宫的小子——禹司凤跑到秘境里去的时候。
进入少阳派这三年来，为了给“她”一份安稳的生活，也为了不打草惊蛇，罗辰就一直没打过这个秘境的主意。若问为何过去的千年间她也一直没探究过，只能说，这世间秘境一类的地方不胜凡举，就连桃源乡迟早也能成为一方秘境。别的地儿她还没挖完呢，这种被名门大派高度关注的秘境，实在没有先探寻的必要……
然而现在，因为那个人可能就在秘境里，她不得不找机会去探一探了。
但是，情是不可能不求的，罗辰上前为璇玑辩解：
“师父，徒儿听完前因后果，认为璇玑虽是直接动手的人，但禹少侠需负更大责任。众所周知，璇玑天生六识不通、性情单纯，修为也因此上不去，更不懂人情世故；这时候，有个身为别派精英弟子的人威逼于她，她于情理上不擅长拒绝他人，于武力上更拒绝不了，她还能怎么办，只能意思意思施个法好让别人知道这秘境打不开。
“结果呢？那秘境的结界理应十分坚实，璇玑的法力也并不高明，可现在她能如此轻易进出结界，只能说明是结界出问题了。”
“可是司凤只是想找回他的灵兽，结界是我打开的——”
“不是璇玑的错，是我一意孤行——”
见璇玑和司凤互相回护，罗辰立刻再接再厉：“他们二人随后又经过一番冒险，我想诸位也都明白，曾经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人之间会很容易拉近距离，所以最后二人会主动互相扛责任，也是正常现象；但是我们作为旁观者，一定要明辨是非。”
慷慨激昂一通，把璇玑的主观责任摘了个干净。
——对不住咯，旭阳峰的各位和禹司凤，这个锅只能扔给你们了！
不过这样一来，离泽宫和旭阳峰的诸位都不乐意了。
离泽宫副宫主摇摇扇子，抬着他精致的下巴阴阳怪气道：“那依你的意思是，她打开了结界也可以既往不咎？”
“我怀疑副宫主真的有认真听大家说话吗？我不是说璇玑完全没有责任，我只是说，主要责任在禹少侠身上。”
——感情儿现在二百多年没收拾金翅鸟，他们又皮痒了啊！
罗辰只可惜自己现在只是少阳派的一个小小弟子，没法明着拾掇这群耀武扬威的玻璃心小鸡仔。
对于离泽宫这群趾高气昂的小黄鸡，罗辰每次看到都想笑；再一回想从二百多年前那件事后，小鸡仔们每次跟“核桃老板”对话时缩着脖子、炸着羽毛敢怒又不敢言的样子，她都快憋不住了：啧啧啧，瞧大公主，呸，大宫主外强中干的骄纵样子，真不知道当年皓凤大小姐咋就能被他忽悠瘸了；整个离泽宫只有元朗这一个玩小号的老妖怪值得警惕几分，叫天辽继续观察他好了；其他的，也就那样儿了——哼，来日方长。
副宫主被罗辰的抢白惊呆了：“……少阳派就是这样教育小辈的？！”
罗辰：“我所言皆为道理，不为辈分！”
她如此直白的甩锅行为着实与大众习惯、尤其是拥有众多古传繁文缛节的修仙门派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说得连旭阳峰的恒阳长老都不知道该怎么给旭阳峰辩解了……怕开口就被噎回来。
“好了罗辰，璇玑确实推脱不了。”倒是褚磊见恒阳师兄瞪他，脸上有点挂不住，但是自己女儿和爱徒却也是一定要护的。
那副宫主从罗辰一进门就时不时瞟她一眼，一番你来我往后更是毫不掩饰地盯着她，她也寸步不让地瞪回去；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看着看着，整个人的细微表情动作便逐渐呈现出一种心虚甚至卑微的恐惧意味，乃至最后匆匆别开了眼睛。
罗辰想了想，自己现在这张脸，应该跟那个人也没有那么相似吧，至少不如她作为“核桃老板”时所幻化出的那副模样像——毕竟“核桃老板”的脸，可是传承了那个人血脉的，自己“真正应有的脸”啊。
师长们坚持禹司凤有责任、结界不牢固是一回事，璇玑带着外人擅闯禁区就是另一回事。情况急转直下，璇玑就要被关进苦寒的明霞洞受罚了，离泽宫的人也要把禹司凤提回去领罚。
在罗辰眼里，旭阳峰的麻烦鬼和禹司凤这熊孩子都不重要，现在最要紧的是，别让璇玑被关进明霞洞。
当晚哆啦A辰就在自己的百宝袋里好一顿翻，摸出一大箱鲛人泪：只要让六识残缺的璇玑哭出来，肯定能震撼到褚磊！
正巧玲珑因为偷听到褚磊和长老关于“无心无情之人必将打开琉璃盏”的寓言的讨论，两厢一合计，便安排璇玑去含着鲛人泪假哭装作不是无心之人，并成功免于被处罚。
计划通！
罗辰仔细地擦干净璇玑还回来的鲛珠，放回箱子里。这箱子分了很多层，每一层都有若干带着卡扣的凹槽一一存放着鲛人泪，每个凹槽还带着年份编号。
五百年前，罗辰在见义勇为的过程中救下一条差点被炖汤的鲛人，一问名字才发现他竟然就是那个人曾经提过的“亭奴医官”。
当时亭奴盯着罗辰在“核桃老板”状态下的脸，眼都直了——配合他惨白的面色和颤抖的嘴唇，那显然是吓的。罗辰问他为何如此惊惶，他却不肯详答，只说她长得像一个故人。
罗辰当然猜到了他说的是谁，年龄较大的妖魔虽然很少能遇到，但没有不看着她的脸发憷的。可她并不打算将自己与那个人的关系直接讲给别人，便岔开了话题，再也不谈。然而亭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虽然也不再直接提起此事，却自动开始用一种对待熟人的方式来与她相处，还在每年的春节时送她一个红包，里面总会装着一颗鲛人泪。
他们就这样维持着“我知道你知道但我假装不知道你知道”的奇怪默契。五百年过去，罗辰从一开始被尬得暗骂“阿西吧老子五百岁了不需要压岁钱”，到如今已经完全接受了“我就是个还没出壳的宝宝，压岁钱摩多摩多”这种设定。
因为亭奴的特殊性与琅涯不相上下，可他又太过弱小，远不如琅涯能独当一面，罗辰干脆改造了一个特制通讯镜送给他。
这种通讯镜原本是她按照智能手机的形状功能来制造的，左右做了不过十来个，还分成了“明灯”和“桃源”两款充能方式不同的产品，分别供组织高层内的人族散修和妖族使用。她将给亭奴的通讯镜加上了自动报|警功能，只要亭奴的失血量或疼痛值超过一定范围，就会自动给“桃源”频段的所有通讯镜报|警并发送方向信息；配合她给亭奴做的一身防御和反击装备，基本够保他小命。
而就在罗辰想起亭奴的这一刻，它报|警了。
当夜，绑架了亭奴的反派组织——天墟堂，失去了一处据点和多名员工。
“亭奴先生，你有没有考虑过，至少修出一双腿，有敌人来了你能自己走两步？！”
“我不。”亭奴柔柔地扭头看向身后推着他轮椅的罗辰，两眼温润如水、波光潋滟：“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而罗辰只想大骂“去NMD老咸鱼”：
“……亭奴，我这次一定一定会让琅涯他们在桃源乡看住了你，直到你修炼出腿来！”
但是亭奴这千年来都能躲过一波又一波窥伺天界密辛的妖魔少有翻车，现如今从一个四面环海的地方、一个不会伤害到他的混血狼妖手中，想逃出又有什么难的呢？
所以在为簪花大会的终试捉蛊雕的过程中，为“见世面”悄悄混进队伍的褚家姐妹和钟敏言，被选中来捉蛊雕的青年才俊罗辰和禹司凤，就在与长辈们兵分两路后遭遇蛊雕突袭，一同被困在在一个山洞中，见识了一场“芙蓉出水”。
“哇，这就是鲛人吗，好美哦。”玲珑嘀嘀咕咕。
“谢……谢？”亭奴这回应方式，明显就是抄自罗辰的超时代风格，但又没能学到那份自信到不要脸的精髓。
“男人要那么美做什么！”敏言大翻白眼。
“可是小辰就说过，美人是不分性别而论的。”璇玑懵懵懂懂。
“璇玑，不能管男人叫‘美人’。”司凤不动如山。
罗辰？罗辰现在只想暴晒某条老咸鱼：五百年了，穆天辽作为一个天赋平平的六羽金翅鸟，才活了三百多年已经学会了填海造陆，光你我相识都五百年了你却还没有学会走路，就这样你还天天逃学！
然而此刻她只是一个少阳派的小弟子，明白当下不能表现得跟他很熟，也并不知道他究竟是否已经认出她来——
然后她就看见他忽然将视线朝她转来一瞬，眨了眨眼。
……好吧，他看破“超人的眼镜”了。
头顶山洞边缘被蛊雕敲碎了一块，掉下来即将命中罗辰，被她拿剑鞘抽开。这一动作仿佛打响了发令（木仓），亭奴紧随其后运起御水的法诀，把冲进洞内的蛊雕冻在原地。后者刚轻松挣脱冰层，就见一剑眉星目的女侠提着宽剑刺穿了它的眼睛。
……和脑子。
“这傻鸟已经吃人上瘾，连这里的明灯协会负责人也打不过他，留他不得了。”
她这样默默叹息着，又掐了个雷火双重法诀从剑尖顺了进去。
轰的一声爆响，那蛊雕就炸得头都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飞了一山洞。
然而罗辰此时的能力并不足以让她避开这漫天血肉，好在早些年仙魔大战刚结束那会儿世道乱得很，她跟琅涯两个小妖魔崽子相依为命，尸山血海她也不是没蹚过，所以纵然淋了半身猩红，也没有像玲珑和敏言那样尖叫。
她本以为亭奴也会被吓一跳，但是瞥一眼便发现这老咸鱼不愧是寿命超过千年的老妖，脸上根本一点波澜都没有，甚至还躲在水下避开了满天飞的血肉。
他望着她的眼神如此沉静，甚至有点……哀伤？
罗辰还没来得及辨认清楚，亭奴已经顺着地下水路离开了。
师长们赶到时，亭奴已经溜了一会儿了。现场的孩子们或多或少被罗辰快准狠的一剑和随后四散的红白之物冲击到：玲珑和敏言已经在思考比赛时如果遇到罗辰，要怎样才能不被打得太惨了；司凤也深觉冠军难拿；也就璇玑没心没肺的，还用很崇拜很憧憬的语气跟她爹说小师妹好厉害。
罗辰甩了甩剑上和手上的蛊雕血肉，一边感慨自己这个壳子还是太弱，一边气喘吁吁道：
“抱歉啊师父，一时情急就把它给杀了，没能活捉。”
“算了，没关系，我们也捉到天狗了，你们没事就好，快回去洗洗吧；至于璇玑为什么明明没被选进捉妖任务却还在这里……回去再说。”
褚磊一直知道他这个小徒弟很有天分也很有实力，但没想到她的成长速度能这么快。不过他又一想，这孩子14岁、才刚来首阳峰的时候，就已经能在山野里自然领悟御气之法并运用在实战中，把一群少阳派外门弟子打得落花流水，现如今她这表现……也算意料之中吧？
少阳派的态度总体上是骄傲欣慰的，另外几派高层的脸色就不那么好了——来参加簪花大会的年轻弟子们有几斤几两，他们最清楚不过，有几个能跟蛊雕过手的，更何况跟眼前这个溅了半身血的小魔头？
其实在场的师长前辈们对罗辰的态度大多都算是正面的，唯有昊辰思及这三年间与罗辰为数不多的交集，脸色愈加凝重。
他从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注意到了，她的剑路直白实用，剑意也正直浩荡；可是再往深处探一探，那剑意却又隐约带上了不明缘由的愤怒和委屈，似是有伤情者的怨魂在千军万马的战吼中低吟，断断续续，哀哀切切，恨意绵长，深入骨髓。
而且她从不介意手段的残酷，更不介意别人的评判，心境却平和纯净始终如一……这种兼具激烈魔性与高洁神性的，矛盾统一的心性，分明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人”能有的，反而是这个年纪的“别的什么”，更容易形成这种特质。
像野兽。
像妖魔。
……像修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拨云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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