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瑜》木言言

13、第 13 章

　　河道上涨，暴雨持续十几天未停，村庄地势稍高，情况尚算好，而地势更低的田地，则连同今年农户刚种下去的庄稼，全淹没在了洪水中。

　　县丞按照他的吩咐，特地帮寻来了一位擅水事的先生，便是如今跟着他们一道来的这位先生。

　　周县旁边的大河，从澜江分流而下，他前面在任的县令，有想认真在周县做一番功绩的，首选便是对一江一河的利用，因此没少培养这方面的能人。

　　周县地理位置不差，偏偏这里豪绅乡族团结排外，县令在这里待的年头不久，很难与豪绅乡族打好关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上头对这地方也不够重视。

　　周县因为历史遗留问题，一直是块不好啃的骨头，而且与大族打交道向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块算不上富庶的地方还不值得得州府花费太多精力，将它完全拢在朝廷手里。

　　前面县令培养出了利用水事这方面的能人，偏偏因为豪绅乡族的阻挠，他哪怕有可用之人，却仍旧无法在这上面大施拳脚。

　　周县在任县令有待年头较久的，给接任县令留下多年经营的关系，但他们上任最多年头不过十年便被调往别处，再苦心经营也难以跟在这里兴旺了百年的大族比，经过几任县令的努力，他们只堪堪在这里站稳了脚。

　　如今，南逸刚在周县上任，便面临洪灾这样的天灾，以致衙府里的人还没来得及将周县各任县令这些年经营下来的关系说于他听。

　　只是，这些关系南逸迟早会知道，衙府里的人倒没在这事上太急切，只在南逸急需用人之时，衙府里的人适时将善水事的奇人推了出来，带到他面前。

　　周县除了县令的调任，少有其他人跟着走的，这么多年，衙府里的人几乎没有变动。

　　为了不让辛苦经营多年的关系，最后被衙府里的人利用起来做别的，或者与豪绅乡族勾结到一起，各任县令在这方面没少下功夫，在用人方面制衡得极狠，因为上下者之间多是不忿的关系，所以他们只各司其职，私下里则极少有往来的。

　　而这种制衡的存在有利有弊，终归还是利大于弊，衙府里的人虽因此上下难以一心，但只要周县在任的县令不是个十分无能的，将此利用起来，他便可以将衙府之人完全拢在手里，为他所用。

　　南逸一个新上任的县令，在行动方面没有受到衙府里的人刁难，除了上头下来的人没有重用周县衙府这些人之外，很大程度上也归功于此，各任县令一直保留下来的制衡之术。

　　否则，南逸绝不可能刚上任，还未让人看出来他有多大本事，是否需要慎重着考虑该不该做他的嫡系，就直接让他有了可用之人。

　　这绝非他当初以为的上头下来之人没在他上任前将衙府里的人拢到手里，惟他们所用，才让他平白捡了个好处。

　　小小的衙府里，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南逸以后还须在这上面费些功夫，方能理清楚，再将衙府里的人收归己用，如今尚是个开始。

　　南逸与善水事的先生走在前面，他们身后则跟着八九个人。

　　一眼望去，前方全是浑浊的泥水，根本分辨不出来哪里有路可以走。

　　水事先生年轻时候，经常在澜江以及分出来的绕经周县的大河周边观察水况，旁边几座村庄，水事先生不仅都来过，还十分熟悉。

　　因此，淌着浑浊的泥水，水事先生很快朝着一个方向很坚定的走过去。

　　术业有专攻，在水事方面，南逸有过的钻研仅仅限于在闲暇看过的杂书，对此术并不精通，见先生有了方向，他未多问就信任的跟了上去。

　　水事先生刚被领到南逸面前，见到他的第一眼时，以为他是某个世家贵族里出来的公子。

　　虽然不清楚世家贵族里的公子为什么会到小小一个县城里来做县令，但终归水事先生对南逸的上任并不看好。

　　哪怕他被以治理水患之事找来，他也以为只是南逸刚刚上任，尚有一番抱负，或者为了某个目的，想要做出一番成绩来。

　　但周县这个小地方，他待不久的。

　　用不了多长时间，他这样一个世家里培养出来的公子，就能领会到豪绅乡族在他们地盘上的横行霸道，而以他们那种不易攀折的性子，哪能受到住气，迟早会动用关系从这泥潭一样的地方离开。

　　这位新县令，水事先生甚至猜过，他可能会成为周县在任期间最短的一位。

　　只是，水事先生对南逸不看好归不看好，如今见他对洪灾一事并未放任不管，而是亲自过来查看情况，仅这一点，便已经胜过好几任县令，让他足以有所好感。

　　再者，水事先生回头暼了眼他身后跟上来的南逸，虽未多说什么，但南逸的这个态度却令他很满意。

　　原本应该鲜衣怒马而活的小公子，却能做到这种程度，无论对方抱着何种目的到周县而来，在周县又能待多久，水事先生都决定卖对方一个好。

　　在冲对方这份为民之心，以及他足够礼贤下士的态度，他在任期间，他会以他与那些豪绅乡族的关系，为他开一道方便之门。

　　只要他不触及那些豪绅乡族的“底线，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有人与他过不去，非要在中间插上一脚。

　　当然，如果他做的事，是以豪绅乡族为筏子，或打着将他们连根拔起的主意，那则恕他不奉陪了。

　　南逸总觉得水事先生刚刚看他那一眼怪怪的，有种令人说不上来的诡异。

　　这位水事先生，一路走来，没有几句话，脾气看上去似乎有些坏，但县丞同他说过，先生本事十分了得，南逸最终想了想，没上前去问先生刚刚是否对他心存不满。

　　先生脾气坏些，他倒接受良好，只要对方真有本事就行。

　　他如今还得靠着先生在洪灾之事上给他出谋划策，哪怕先生就是无理取闹了些，他若是可以做到，他都不介意为先生做到。

　　不过，水事先生在瞧完他一眼后，就又收回了目光，并未对他提什么，这倒让南逸闹不明白了。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南逸不确定自己此时合不合适问先生话，在他看来，先生脾气是有些怪的，万一刚刚还好好的，反而因为他这一声问，却问出了不妙来，这就糟糕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南逸不愿有丁点意外的可能的发生，对方若是因此甩手不干了，南逸不确定县丞还能不能再为他找到这样一个水事先生来。

　　尽管对方多半不会这么不识大体，再大的事都应该以大局为重，但南逸可不想去赌，万一对方真能做出这种事来呢，世间之大，什么样的人没有，他根基薄弱，十分缺乏可用的能人异士，他宁愿忍下许多步，都不愿在一时气盛之下，做出极有可能令自己追悔莫矣的事。

　　于是，南逸只当自己未曾注意到先生看向他时奇怪的眼神，只默不作声的继续跟在他的后面。

　　自然，水事先生并未如南逸所想那般，而他担心的情况也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