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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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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5点,昏迷男子醒来了。
房间里一片昏暗,窗外昏黄的路灯透进来一些光,勉强还能看清周围的摆设。
四壁几乎无物。房间里有一张桌子,一个塑料储物箱,地上靠墙边有个电磁炉,加上他身下的单人硬板床,就是所有的摆设。
因为没看见人,他爬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他发现这就只是一个带洗手间的房间,没有厨房。
不幸的是,房间的大门还被从外面锁住了。他从里面试过,怎么也打不开。
巡视了房间,因为无聊,他开始在四处翻找。屋主的桌面勉强被收拾整齐了,一只烧水壶,一只玻璃杯,一个保温杯,一个蓝色塑料饭盒。
但当他拉开抽屉,却发现抽屉里简直乱成一锅粥——筷子、勺子、铅笔、纸、橡皮擦、瓶瓶罐罐的化妆品、没开封的雀巢咖啡条、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的红色塑料袋……
翻找了一会儿,他意识到自己身无分文,也没有随身带手机。房间里没有电话或者电脑。
然后这个时候,肚子也饿了。
他停下了一切翻来找去,抱起双膝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两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口。
就这样等了二十分钟,他又开始觉得无聊,继续在枕头下面翻找,结果在床垫底下找出了一本日记。
他打开日记本,粗略地翻了一遍,发现日记大部分的纸张,都有不规则的被水滴粘湿的痕迹。
心生好奇,他一页一页地读了起来。
……
他等到早上7点,小莉终于回来了,手里还提着早餐——葱油蛋饼,豆浆,鸡蛋。
她看到年轻男子此刻抱着双膝坐在床.上、眼睛挂着大大的黑眼圈盯着她,不由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
“额——我家只有从外面上锁的,锁着你了,不好意思……”她尴尬地解释。
原来,她的房间内外用的是不同的上锁方式,房间里面是门栓,而房间外是老式的扣起来的铜锁。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然而对方竟然回了句英文。
“诶?……”小莉愣了愣,这人看着像中国人,竟然不会说中文的吗?不过还是切换成蹩脚的英文又解释了一遍。
还好小莉是个英文爱好者,虽然是在便利店打工,但是业余时间她喜欢读读英文小说什么的。
似乎是听她说起了英语,所以放心了一些,年轻的眉头舒展了些,人看了她一眼,“那种锁很容易被人从外面锁上的。你应该换锁了。”
听罢,她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瞪着面前的年轻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会有人无聊在她的房间外面上锁吗?
“那是给我的早餐吗?”年轻人继续问。
“呃,是呀。”她答道,递上早餐。
她以为年轻人会把她手里的三个袋子都接走,但他只从她手里接过装蛋饼的塑料袋,然后如剥香蕉皮般把塑料袋一块一块剥开,然后用手抓着蛋饼,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
看着年轻人慢斯条理地咀嚼着蛋饼,小莉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简直是多余。
默默地等年轻人吃完蛋饼,她弱弱地问道,“呃,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你家在哪吗,我送你回家?……”
“我不能回家。”年轻人瞟了她一眼,他的黑眼圈显得十分阴郁。
“为什么不能回家?”她疑惑地问,“你需要什么帮助吗?能找警察帮你吗?”
年轻人不急不慢地从她手里取下豆浆,一边揭开盖子,一边说道,“第一,我和朋友失联了,现在回不去;第二,我需要联网和我朋友联系;第三,警察不仅不能帮到我,而且,我不能出现在警察控制的监控摄像的范围内。”
小莉惊得伸手捂住嘴,“……你、你是在逃犯?!”
年轻人瞥了她一眼,“如果我是在逃犯,我会在这里安分地等你回来吗?”
“说的也对……”小莉松了一口气。
没等她追问,年轻人已经开始解释。
“现在警察已经在用人脸识别技术监控人员流动。我担心那些人在本地警察系统里有人,暗中在查我的位置。只要我一出现在警方控制的摄像头下,他们也会找到我。”年轻人说完,咕咚喝了一口豆浆。
小莉疑惑地说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抓你?”
“那些人会抓我的原因,是因为我掌握了他们团伙的罪证。我是一名侦探。”年轻人仰头将豆浆喝完。“我隶属一个神秘的组织。想找我的人其实非常多……今晚,我一直居住的酒店信息不知为何泄露到了他们手里,所以险些被他们抓住。”
“那个,请问这种事情不应该找中国警方去处理的吗?”
年轻人摇了摇头,“不,之前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我不方便主动去找警察,我担心我的对手在警察系统里有人。”
“我的苍天,”小莉不由吐槽,“不能去找警察,那你打算去哪儿?”
年轻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眉头微蹙。
她将信将疑地问道,“你想住我这儿?”
“是的。我会很荣幸得到你的帮助。”年轻人说完,一双大眼睛观察着她的反应。
小莉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能确定,住我这儿就能安全?”
“因为昨晚,你成功地引开了那些人的追踪。”年轻人平静地说道,“能甩开五辆专业杀手的追踪,你一定有独特的办法。”
“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叫了一辆五菱牌子的嘀嘀车啊……”小莉扶额。说起来,还不知道那位滴滴车主怎么样了。
年轻人静观了一会儿,一副疑惑的神情,“五菱?嘀嘀?”显然对这些词汇感到陌生。
“算了。”小莉抬起头,叹了口气,“我有种预感,你一个人在这里调查的时候一定碰了很多壁。”
听罢,年轻人露出微笑。那笑容就仿佛面部表情因为长久不笑都僵硬了、却尽力尝试着去微笑而呈现出来的样子。
年轻人再次解释道,“我不会在你这里住太久,你只要帮我和我的朋友接上头就可以了。我的朋友接到我的联络之后,会尽快赶过来。如果顺利的话,只需一两天就足够了。”
小莉揉了揉太阳穴,“我还要再想想。”
“如果你答应帮我,我可以支付你每小时100块的报酬。”
“好吧,成交。”小莉脱口而出。
见她答应得如此干净利落,年轻人挑了挑眉毛,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这样就答应了?你不需要和我谈谈其他条件吗?”
她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进门前用手机录音了。”见年轻人面露微诧,她窘迫地低下了头,“不好意思……”
说完她掏出手机,进入了录音界面,点了点屏幕把录音删除。
“现在录音删掉了。”她抬起头看向年轻人的眼睛,“我知道你有着特殊的身份。接下来我听到的和看到的所有事情,我保证替你保秘。”
“我也保证兑现报酬。”年轻人说着,把手中的豆浆杯放到一边。“那好。就这么约定了。”年轻人平静地看着她,“因为保密需要,我会用一个代名。从现在起,你可以叫我罗伯特。”
“罗伯特?”小莉思考了两秒,“这名字在公共场合可能会有点突兀……”
“随便你叫我什么都可以,罗伯特只是我的代名。”自称罗伯特的年轻人瞥了她一眼,眼神变回了一开始面无表情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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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莉点头,“那好吧。至于我的情况……我叫小莉,两年前来广州打工。父母都在老家,目前只有我一个人在这边。”
似乎无心听她讲了什么,罗伯特捡起手边的豆浆杯,把脚放落到地上,穿上运动鞋,缓缓站起身。“我就不需要知道你的具体情况了。”他的鞋带还松垮地拖在地上,但他也没留意,拖着鞋带,缓缓走到墙角的垃圾桶边,把空的豆浆杯扔进垃圾桶里,“那个鸡蛋你吃吧,我不吃了。”
小莉好奇地看向自己手中的鸡蛋,“为什么?这个鸡蛋有什么问题吗?”
罗伯特缓缓转过身来,“鸡蛋没有问题,我只是懒得剥壳。”说话的时候,他的眼角下垂,加上厚厚的黑眼圈,一脸颓然之气。
小莉叹气,“这样啊……好吧,那一会儿我吃。”
说罢,她把鸡蛋放到桌面上,然后走到塑料储物箱边蹲下来翻找衣物,不一会儿,就找出一件黑色短袖T恤。
她站起身,把衣服递给罗伯特,“你先换身衣服吧。”
罗伯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发现他原本白净的长袖T恤因为在逃亡途中的磕磕碰碰而蹭得十分肮脏。
他的眼睛因为惊讶而再次睁大了,更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小莉连忙说道,“你身上的这件我先洗一下,可以洗掉的。”
“……好。”罗伯特配合地黑色T恤,缓缓走向洗手间。
小莉回到桌边,坐下来,捡起鸡蛋开始剥壳。
她刚把鸡蛋剥完壳,罗伯特刚好从洗手间里出来了。他手里拿着换下来的白T恤。
因为是长袖换成了短袖,此时可以看到,他的手肘、手臂上布满了擦伤的痕迹。
“天哪,你的手肘……”小莉惊讶道,顺手把剥好的鸡蛋放到一旁的饭盒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仔细查看伤口。“这擦伤也太严重了吧。你自己没有感觉到吗?”
罗伯特一副不在意的表情,摇了摇头。
小莉转回身,站在桌边,从抽屉里找出一个白色袋子,从袋子里取出一瓶医用酒精、一捆纱布和一袋棉签,然后拧开酒精瓶子,放在一边。
“看你的伤口好像会感染,”她说道,用眼神示意桌前的椅子,“你先坐这吧,我一会儿帮你擦点酒精。”
说完,她走到洗手间去洗手。
罗伯特似乎有些犹豫,转身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说道,“小伤而已,不用麻烦你了。”
“你对小伤也太大意了,”小莉走出洗手间,瞄了他一眼,“如果好好处理伤口,会恢复得更快。如果处理的不好,可能会化脓的。”
说完,她走到桌边,站在酒精纱布旁边,耐心地站着等他坐下来。“坐下吧。”
罗伯特在桌边坐下,低声道谢,“谢谢。”
小莉拿起酒精和棉签,在他身旁蹲下,帮他清理伤口、擦酒精、再缠上纱布,每一步动作都很轻,却又十分麻利。
“你的手法很熟练,哪儿学的?”罗伯特随口问道。
出乎意料的,小莉愣了两秒,心不在焉地答了句,“网上学的。”便不再说话。
罗伯特见她神色有异,也便不再追问。
两分钟过去,她缠好了纱布,打了个结,“好了,你可以动了。”
说完,她站起身,把棉签扔进垃圾桶。
“谢谢。”罗伯特再次道谢。
“不客气。”小莉应了一句,然后收拾完桌面的酒精、纱布和棉签,丢下一句“我去洗衣服”,然后就抱着衣服走进了洗手间。
罗伯特低头沉默地在桌边坐了一会儿,回想小莉方才压抑的神色,思绪飘到了之前翻过的一本日记上。
回想起日记里的内容,他眼眸中的波光渐渐沉了下去。
十年前,一场悲剧降临在这个姑娘身上,当时她还只是十岁的小女孩,在乡下的县城里上小学。
后来发生的事情,几乎是越来越糟。
悲剧发生后,她花了八年时间试图逃避面对现实,但最后仍然在两年前,由于心里的恐惧不堪忍受,离开了故乡,到外地打工,此次再也没有回过家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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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莉洗完衣服,把长长的白色T恤晾在了门外的走廊上,然后回到房间冲凉。
一晚上值夜班,也快到她睡觉的时间了。
但在睡觉之前,她没有忘记递给坐在桌边的罗伯特一张十块钱。
那是一张很旧的十块钱,上面写着她某天随手抄下的电话号码和地址,显然是被她当成了临时的草稿纸用。
“中午自己去买饭。”她说话也开始有些有气无力,显然是折腾了一晚也已经疲惫了,“我一会儿睡觉了,就不和你一起去了。”
罗伯特平静地看着她,“我晚点再出去,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那好吧,”小莉点头,把十块钱放在桌面,嘱咐道,“钥匙和手机在桌上,如果你什么时候出去,出门的时候记得锁门,然后早点回来,因为你从外面锁上就把我锁在房间里了。”
“好。”
“还有,我手机的流量不多,你查东西的时候要用浏览器的极速模式,或者到门外走廊上去连邻居的WiFi,用□□的软件破解密码就行。”
罗伯特答道,“一会儿我看看,能不能通过网络和我的助理联系上。”
“那好。那我睡了。备用牙刷抽屉里有。要喝水的话自己烧。”交待完事情,小莉倒床裹起毯子睡觉。
“好。”黑发男子对着已经睡过去的身形答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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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渐渐变亮,南方城市的朝阳已有正午般的灼热感。
窗户的窗帘几乎没什么遮光效果,整个房间已经变得非常明亮。
罗伯特坐在桌边,拿起小莉的手机开始研究。这是一款非常山寨的Android机,浏览器的版本很低,只能用移动端模式加载网页。
而小莉之前说的手机浏览器极速模式,则比移动端模式更加简洁,网页直接呈现没有排版的文字,字体格式也全部统一了。
至于她刚刚提到了流量的问题,完全被他抛在了脑后。这台手机肯定是加载不了他需要访问的网页,他需要寻找其它设备上网。
他转头扫了一眼正在睡觉的小莉。只见她用毯子紧紧裹着全身,眉头紧锁,似乎睡得很挣扎。
不忍打扰她休息,他将手机放在一边,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发黄的信纸和一只铅笔,把桌上的杂物往旁边轻轻推开,连着铺开几张纸,开始在纸上设计密码文。
……
罗伯特从太阳初升,一直写到太阳西斜,在纸上涂改了许多遍,也站起身去了洗手间很多次。
写了一天,等到他用铅笔画上最后的一个句点,他的肚子又饿了。他想起了小莉之前放在桌上的那张十块钱,想出去买点吃的。可是他把桌面上上下下翻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那张十块钱。
想是那十块钱已经不知道被他丢哪儿去了。
他条件反射地看向躺在床上睡觉的小莉。房间里的环境明明如此敞亮,他不由惊讶她竟然能在这么亮的环境下一觉睡到傍晚。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打算索性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再解决肚子饿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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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桌面上的手机亮了起来,里面传来一段管风琴古典音乐。
混沌而华丽的管风琴音如流水般流淌而出,那乐声仿佛能引领人到那天堂之上,众神的审判之庭。
认出是音乐界公认的巴赫的通神之曲,罗伯特微诧,低头一看,原来只是小莉的手机闹铃。
“呃,可以帮我把闹钟关了吗?”旁边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将罗伯特的思绪拉了回来。
没有作答,他伸手滑开手机的锁屏,关掉了闹钟。
“谢了……”躺床的某人缓缓坐了起来,却用双手捂着脸,一动不动。
“你还好吗?”罗伯特瞄了她一眼。
“没事……我每天刚醒来的时候都会有点头晕,”小莉揉了揉脸,“可能是日夜颠倒搞坏身体了。”
“在光线太强的地方睡觉可能会损坏眼部神经和脑神经。”罗伯特平静地看着她。
“有道理……”她一边说着,几乎是半闭着眼睛走下.床,晕晕乎乎地站起来。“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罗伯特答道。
“那等我一会儿买盒饭吃吧。”她说着走向洗手间,“我先洗把脸。你想吃什么?”
“我随便。”罗伯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洗手间的门口。
不久,洗手池传来水声,但水声并没有被打断,只是水流不停地流淌落在水池里。
罗伯特猜测她还没有从头晕的症状中缓和过来。他仿佛能想象到她用手撑在洗手池边发呆的样子。
罗伯特思索了片刻,还是问道,“你还好吗?”
“没事。”小莉的声音从洗手间传来。
“莉,”他说道,自然而然地就用美国的方式直呼其名了,“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哈哈,”小莉明朗的笑声传来,“就这点小毛病,还用得着去医院呀。”
话音刚落,洗手池传来用清水扑脸的水花声。
罗伯特忽然觉得无言以对。
小莉洗完脸,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从墙上的挂钩上取下一块小方巾,一边擦着脸,一解释道,“放心吧。我的身体好着呢,有什么小毛病过一会儿就好了。”
罗伯特点点头,“那我等你回来。”
“好的。”小莉把小方巾挂回挂钩上,走到储物箱边,从箱盖上拎起一个单肩包背在肩上,然后从桌上拿起一个塑料饭盒放进包里。
她转身之前,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小莉的身影消失在脱漆了的蓝色大门后面。
门外夕阳的余晖,将房间照红了一瞬,却又很快消失。
房间里恢复了夜幕的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