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魔尊的蛀牙》和烟老

25、淬骨

　　仙雾缭绕间，一树玄都花纷纷落下，落在黑白交错的棋台上，被一只手捻起。

　　石桌前坐了一个着紫金衣衫的和尚，花瓣落在他的肩膀。

　　“师父。”

　　金莲缓缓走近，俯首轻轻叫了一声。

　　那和尚便抬起头来，面容似玉，白眉如烟，正是星宿光。

　　“你来了。”星宿光一笑：“他便也来了。

　　金莲原本就皱纹密布的额头，如今沟壑愈发深了：“您算得不错，魔尊九方无烬如今正在藏书阁，弟子已将记录续骨之法的书册，都放在了顶楼，但那些方法，都需要极长的时间去修炼，弟子担心他没有那个耐心，只怕还是想逼您出手……只怕于净琉璃台而言……是一场浩劫。”

　　星宿光摇头，他抬起手，从脖子上取下一串白色宝珠，往空中一扔。

　　只见白色宝珠在空中化成一个圆圈，散发的百宝光在圈中凝出了一副画像。

　　金莲心中了然，师父这串白色宝珠，叫做百千白宝珠，可以观人间百千相，自然也能看得见藏宝阁的情形。

　　这一看，金莲仙主便暗叫不好：“看样子，魔尊被业障蒙蔽，是要开杀戒了。师父，他枉费了您一番超度之心，让弟子去禀报沧吾战神吧！”

　　星宿光摇头浅笑，泛着淡淡金色光晕的手指，虚空一点：“你看。”

　　金莲应声抬头——

　　丹若牢牢抱着九方无烬的腿，被拖着走了几尺：“大魔头，你冷静点啊！”

　　“你真的以为，本座不会杀你？”九方无烬低头看向丹若，他已经给了她太多耐心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丹若仰面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是因为，若木上仙吧？”

　　九方无烬身形一震。

　　“我就知道。”丹若垂下眼睑：“若木上仙……应该不是你的仇人吧，否则你出九幽魔界时，便先去找她麻烦了。那你这么着急想要续骨，一刻也等不得，也不是因为担心沧吾战神找上门来，是吧？”

　　被抱住腿的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是因为……”丹若吸了口气，低声说出了心中的猜测道：“是因为你想续好了骨，去见她。”

　　还有一句话，丹若没有说出来，大魔头之所以这么愤怒，是不是也是因为，听她说起若木上仙和沧吾战神有婚约呢。

　　原来大魔头，不是对谁都冷漠无情呢。

　　丹若抬头，看着九方无烬的眼睛：“大魔头，那个若木上仙，据说在那次神魔大战中受了极重的伤，千年没有出虞渊，好不容易出门散散心透透气，你啊，既然想见她，就别搞破坏呀。”

　　……

　　悬在东方净琉璃台上空那把屠刀，被一个懵懂少女的三言两语，轻轻地，拨开了。

　　金莲深为震惊，自从他成为仙主，打理净琉璃台的事务，这千年来不再埋首研究医术药理，便知晓了许多三界秘闻。可他从不曾听说过，魔尊与那位若木上仙有什么渊源。

　　这般想着，金莲看向星宿光的眼中，便有些疑惑：“传闻当年妖魔齐出，为了称王而争夺若木神树，如今魔尊已经统一九幽，令群魔俯首，却依然执着于若木上仙，不知是何缘故？”

　　见星宿光不语，金莲自知多言，忙道：“弟子先行回净琉璃台，魔尊应该不会再对净琉璃台发作，但弟子还是小心些为好。此番若木上仙还未至净琉璃台，便帮了如此大的忙，弟子还要准备一番，专门谢过她才是。”

　　说完双手合十，做了个揖，便要退下。

　　却不想星宿光忽然开口：“你比蒲提生年长了三千岁，却不如他看得通透。魔尊此番放过净琉璃台，你还是以为，是那位若木上仙的缘故？浮云遮眼，不能只看眼前啊，去吧。”

　　金莲一怔，愣了片刻，再作揖告退时，又抬头看向百千白宝珠。

　　却见魔尊九方无烬，朝着空中冷冷看来，像是隔着遥遥几千里，一眼看见了他。

　　百千白宝珠登时光芒一黯，画面消失，又回到了星宿光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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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半晌没说话的九方无烬，忽然抬头朝着某个方向看去。一直在等着他反应的丹若，愣了一愣：“大魔头，怎么了？”

　　“没什么。”九方无烬收回视线，冷笑一声：“呵，还以为他真能放心得下几千徒子徒孙。”

　　“谁？”

　　九方无烬没有回答，沉吟片刻，才道：“我即日起便要根骨重铸，肉身重塑，修炼淬骨锻体之法，不能让人打扰，这三个月你就呆在净琉璃台，不用回本体之中，以免扰乱我心神。”

　　丹若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放弃逼星宿光出手了，心中一喜，连忙点头：“好说好说。我在露珠园寻了个差事，你放心，我一有空便来瞧瞧你。”

　　“……不必。”九方无烬说完就要离开。

　　“大魔头，你找了那么久续骨之法，为何还是要用那淬骨锻体的办法，柳塘用了一年时间才重塑肉身……”丹若顿了一下：“我是说，三个月后山海大会，若木上仙便要来了。”

　　“若无星宿光亲自出手，其他方法只会费时更久。”九方无烬大手一挥：“淬骨锻体而已，凡人需一年之久，本座三个月足够。”

　　“……”

　　过后丹若才知道，九方无烬将淬骨锻体的时间缩短到三个月，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清净洞里那方白色池水，丹若也不知是什么来头，既然能白骨生肉，勉强叫做生肌水吧。

　　九方无烬在那方水池之上，摆了一个可以令药力快速发挥作用的阵法。药力更强，时间更短，那么痛感，就更甚于柳塘百倍不止。

　　和衣坐在水池中的九方无烬，眼神很是平静，对他即将承认的痛楚，十分淡然。

　　他闭眼，掐起一个手诀，浑身凝起一层薄薄的霜。

　　丹若知道他已经开始运行淬骨锻体的口诀，便远远坐着，看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磨牙的声音从水池那边传来，在山洞里回荡。那是因为太痛了，咬紧牙关的磨牙声。丹若一时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将自己的本体给咬碎。

　　很难想象九方无烬此时承受的疼痛究竟有多痛，但丹若似乎想像到了，若木上仙对九方无烬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肉脱离骨头要一个月，淬骨要一个月，生出新肉还要一个月。

　　也就是说，这样的痛，九方无烬起码要持续两三个月之久。那么，他与若木上仙相识，又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呢？是比她成为九方无烬的牙齿，还要久吗？

　　看见九方无烬的肉变成冰，然后一点点碎掉，露出里面的白骨的时候，丹若甚至有一点后悔，是不是这样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但她并没有后悔阻止九方无烬，因为每一个人的命都很重要，旁人没有理由为大魔头付出任何的牺牲。

　　更何况，他明明可以用痛苦更少，时间相对来说更久的方法来续骨，但他非要用最激烈也是最惨烈的方式，只为了在三个月之后，以全盛状态见到若木上仙。

　　大魔头很明显是自找的嘛。

　　对，他就是自讨苦吃的。

　　尽管丹若这一个月以来，在露珠园那边，从积雪那里听了一耳朵的三界逸事，也知道了若木上仙与沧吾战神相识于年少的故事，但就是没听说过，若木上仙认识九方无烬。

　　难道真的是为了，把若木神树给拔了，带回九幽，给魔界一个光明的未来？

　　丹若跟着九方无烬的时间不长，但也不算短了，根据她对大魔头的了解，很明显他根本就没有将心思放在九幽，也一点都不想让魔界成为三界至尊。

　　甚至连魔尊这个别人争破了头的位置，他也不屑一顾。之所以成为魔尊，更像是为了报复虚无渊。

　　丹若每日白天在露珠园守着当康，夜里便会回到清净洞，守着九方无烬。

　　原本她也不想守着的，但是离开九方无烬太远，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睡不着。反而听着九方无烬磨牙的声音，睡得更香一些。也许这就是仇者痛，自己快的意思。

　　九方无烬只有前几天刚开始淬体时，会咬紧牙关，发出磨牙的声音，后来，连这点儿声音也没有了。当然，丹若知道，这并不是因为疼痛消失了，而是因为，他习惯了。

　　丹若每日也会将露珠园听来的故事，讲给魔尊听，希望能帮他分开一些注意力。多半是一些三界的笑话，比如说后土娘娘与天帝分居多年，后土娘娘在人间不见踪影，天帝思念甚苦之类的三界八卦。

　　然而九方无烬全然没有任何的反应，不知是不是耳朵掉了，便听不见了。

　　直到这一天，丹若给他讲起了若木上仙的故事。

　　“若木上仙是三界第一美人呢，也不知道什么样子，积雪说还是蒲提生更美一些。若木上仙当年是天上的仙女，因为天资过人，才会被选中守护神树……”

　　“若木上仙这一千年都没有离开虞渊，沧吾战神也没有去过昆仑，所以二人一直没有相见，有人说若木上仙已经打算和沧吾战神退婚啦……”

　　讲到这里的时候，水池里那个眼眶空洞的骷髅头，忽然裂开牙缝，下颌骨活动间发出了“咯咯”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