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前任上恋综》一方土石

2、02

　　安然一想到他的身世会牵动安妈妈的病情，就寝食难安。
　　他在床上挼了安妈妈给他做的小蛇u形枕一百遍，趁着两个室友出门夜跑的时机。悄悄躲到阳台给妈妈打电话。

　　开学第一天的夜晚，左右两边寝室全是妈宝男们给家里打电话的声音，他混在此起彼伏的“妈”声中倒也不算突兀。

　　他把今天在学校大大小小的事都报备了一遍，酷似一个刚刚春游完的小学生。等到把妈妈逗得笑个不停，他才小声奔向主题：“麻，如果我不是……”

　　他有些哽住，难过地低头捏捏脖子上的毛绒小蛇，脑海中走马灯似的过他在安家的点点滴滴。

　　他14岁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陌生的环境和离奇的经历让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安妈妈发现后就天天来守夜。她会在暖黄的灯光下给他讲故事，让他枕在自己怀里给他投喂各种手工饼干蛋糕，还会亲手给他做各种抱枕玩偶。

　　脖子上的小蛇就是他最早收到的小玩偶，也是他最喜欢的一个。

　　她和安爸爸填补了他年少时对于父母的所有遥想，是安然心中所有美好幻想的具象化，是他最想抓住和守护的存在。

　　思及此，他小小阴暗了一下，想就此打住话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傅斯年那么大一个真少爷就戳在离他不到五米的地方。

　　相比于其他两个相约出去夜跑的室友，傅斯年身上全然没有高中生忙里偷闲的习气。他似乎格外珍惜在学校的日子，恨不得把每一秒都淬炼出价值来。他此刻就在他床位下方的书桌前抱着课本无声背单词。

　　古板的校服被他披在肩上竟然有种模特般的飒爽感。
　　只是校服里领口略微起球的私服，和椅子边仅有的洗到泛白的两双旧鞋子，暴露了他的窘迫。

　　安然视线扫过自己床下成打的最新款限量球鞋，良心狠狠地痛了。
　　我妈妈真正的宝贝儿子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过苦日子，我怎么能知情不报？！

　　对面妈妈的声音温温柔柔，十分有耐心哄他开口：“然然，你不是什么？”

　　安然良心更痛了，一咬牙老实巴交道：“麻～如果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话没说完，对面的安妈妈祭出了所有妈妈的经典技能——哄出真话后光速变脸。
　　那是温柔也没了，耐心也没了，直接在电话里倒抽了一口冷气：“安然然你怎么又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不许再想这些听到了没？”

　　“安然然”三个字一出口，他就知道他妈妈生气了。

　　别人家妈妈生气时，会连名带姓叫人，或者“混小子”“小畜生”乱叫一气。但是安妈妈从来不会跟他蹦脏字。安然名字也只有两个字，叫全名没有毫无威慑感。于是他家约定俗称的生气叫法，是在他名字后再加一个“然”。

　　安妈妈在电话那头软绵绵地生气：“你再提你不是我们亲生的试试，是不是想气死我？”

　　安然：！！！

　　安然：所以真的是第二种？接受不了养了十多年的儿子竟然是假的，才病情恶化的吗？

　　他心惊肉跳结束电话，隔着玻璃眼神复杂地望向傅斯年：怎么办？我不敢说，我果然是个恶毒男配假儿子。

　　心烦间，他挼了脖子上的小蛇枕好几下。不料手劲一大，小蛇咔叽从脖子上掉落。它在阳台栏杆上俏皮得勾了一下尾巴，便挂在外头的树梢上。

　　安然蹲在地上透过阳台栏杆的缝隙怎么都够不着它，用晾衣杆捞也够不着。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断隔壁妈宝男的电话，把他们寝室的晾衣杆子也借过来。

　　头顶的阳台投下来的暖光突然一暗。

　　他抬头，就见傅斯年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他的宝贝英语书，来到了他身后。他没有披着校服外套，无袖的上衣遮不住他有别于普通瘦鸡仔男高的，漂亮的手臂肌肉线条。

　　从安然的角度望过去，他们头顶昏黄的灯光映得他的五官更加立体。光与影将他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美妙肌理渡上柔光。

　　非常炫目。

　　有种杂糅着圣洁和色气的奇异美感。

　　这会儿给他配个拥有海藻卷的长发的女主角，再在周围画满玫瑰花背景，定格画面妥妥就是少女漫画。

　　安然无意识地捏捏自己可能并不存在的肱二头肌，第一反应就是嫉妒：怎么长这么牛？正常人应该都是有缺陷的吧？

　　光影随着他门的动作流动，蝉鸣鸟儿在远远近近嘶鸣。傅斯年在安然身后蹲下，沉默着接过了他手中的晾衣杆，就着半蹲在他身后的姿势探身向外。借着长手长脚的优势，三两下就把毛绒蛇钩在了晾衣叉上捞了回来。

　　他捻起蛇蛇放到安然怀里，动作间，粗糙的指腹在安然柔软白皙的手背上扫过。

　　安然又心理平衡了：果然主角还是有缺陷的，手糙得有点过分了哈。

　　他珍惜地拍拍小蛇上的树叶碎屑：“谢了哥们。”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蹲太久腿麻了。

　　打眼一看傅斯年还站在自己身后没有走开，顺势就握了下人家的手腕往下一拽：“哥们搭把……”

　　“手”字还没出口，安然就惊恐的发现傅斯年正顺着他拽的方向倒下来，还破天荒地对他说了碰面以来的第一句话：“别通知我妈，她胆小。”
　　声音嘶哑，干涩，吐字间带出的鼻息落在安然侧脸，带着高热的余温。

　　说完没等安然给出任何回应，人就像快破抹布一样兜头罩在了他身上。
　　毫无声息，宛如尸体，还是一具体温颇高的尸体。

　　安然猝不及防被压个结实，脸埋在傅斯年微微烫人的胸膛里。

　　他先是一脸懵逼：我怎么不记得男主高中时这么娇弱？

　　而后艰难地挪动手指在自己手机里的一众医生头像中翻找：这宝贝儿子要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事，我以后怎么跟爸妈交代？！

　　末了不堪重负地向着隔壁的妈宝男狼狈呼救：“来人啊，救救人肉沙包！”

　　*

　　S市一中距离当地最好的医院九院也就几公里路。安然一个电话把他们救护车摇来，不到一刻钟就把傅斯年交到了他们安家相熟的医生莫寰手里。

　　安家两口子这些年小毛小病不断，和各大一线二线城市诸多名医都交好。莫寰就是他们在S市最熟的一个。

　　且莫寰老婆年轻时是名模，最红的时候就是和安爸手下的经济公司签约的时期。两家人多年往来不断，逢年过节都有走动，他算是看着安然长大的。

　　莫寰利索地给傅斯年安排抽血、化验、检查，开好单后还不忘给安然丢了一袋糖，打发他去一边玩。
　　安然一天之内被吓两回，哪有心情吃糖。随手把糖果递给陪他过来的隔壁寝同学柏城，就戳在病床边眼也不眨地盯人。

　　手上也不闲着，不是拨拨他潮红的脸颊耳朵，就是探探他额头。还想要趴到人家胸口，贴着听他的心跳。

　　莫寰拿到报告去到病房，就刚好看见安家这小子趴在他那过分好看的同学身上，企图掀他上衣跟他贴贴。

　　莫寰：有点奇怪。

　　但是更奇怪的是这位同学的检查结果。

　　“低钾血症？”安然送来傅斯年的上衣下摆，从病床上跳下来接过报告单，“什么毛病？影响寿命吗？能治吗？”

　　莫寰逐条给他解释指标：“一种血液中的钾离子显著低于正常指标引发的病症。正常人的指标在3.5以上，他的即时指标只有2.8。如果降到2.5以下就不止乏力昏迷，有丧失行动能力并猝死的风险。”

　　他说着麻利地将带来的药剂注入吊瓶，招呼护士给他输液。见安然和随行的同学一脸惊恐，又安抚地拍拍他肩：“不要紧张，已经给他输液补充了，等他醒了还有药配合着吃。好好休养血钾会慢慢升上去。只是他出院后要格外留意几点。”

　　安然面露欣慰，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莫叔叔你说吧我记着呢。”

　　莫寰觉得更奇怪了：这不都是家属记医嘱吗，你小子对开学才认识一天的同学这么殷勤干什么？

　　但医生的职业素养让他没有表现出来：“缺钾的诱因，就是含钾食物摄入不足，并且经汗液排出的钾过多。简单来说就是吃得少干得多流汗多。我们这儿确诊这病的，十个有十一个是工地上的农民工和流水车间的搬运工。你这小同学出了咱医院可得正经上课好好歇着，不能再去当牛马干重活了。”

　　安然视线豁然从报告单转移到病床上双眸紧闭的少年身上。

　　小说中的设定再次隐约在他记忆中浮现，并经隔壁寝柏城的嘴加以补充：“这恐怕有点难。咱一中谁人不知校草傅斯年和我们不一样。”

　　这位被安然随手摇来帮忙的同学都对傅斯年的传闻了如指掌：“咱们都还跟爸妈要钱呢，他已经得养家了。他爸爸生病那几年欠下的债都上百万，光凭他妈妈一个人根本承担不起。我印象里他从上咱学校起，就一边上学一边打好几份工。但好像还是越欠越多。”

　　“工地搬砖，玩偶服发传单，饭店服务员，咱们在外边能看到的学生兼职，他好像都干过。暑假这段时间，工地和商场玩偶这种又热又脏，没人愿意干的活好像钱比较多，所以他去得多。”

　　那是超乎小少爷认知范畴的，血淋淋的现实。

　　柏城掰着指头把传闻中傅斯年打过的工一一数过去，余光瞥见安然的表情，一整个吓住：“你怎么……要哭啊？”傅斯年是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八卦的中心。他们男生说起这些事，顶多都只是唏嘘而已。哪有这么真情实感难过的？

　　人类的悲欢从来都不相通，世上没有感同身受。

　　安然别过脸不让人看他表情，只是像重新发现了什么一样抓起了傅斯年的手，手指摩挲过上边的粗糙老茧。
　　——这回我知道他手怎么这么粗糙了。

　　两手相执间，病床上的傅斯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回握了下安然的手，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声：“爸。”又含糊地喊了一声：“你睁眼再看看我。”

　　安然瞬间心酸红眼：
　　我爸妈的儿子过得也太惨了吧。

　　哥们对不住，我暂时不敢把你的身世说出来。
　　但是我会用另一种形式补偿你。

　　安然把脖子上的毛绒蛇摘下来卡在了傅斯年脖子上：
　　在你没法认祖归宗的期间，本少爷会暂补咱爸妈的空缺，把你当亲儿子一样回护。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异父异母的亲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