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女》bam

3、疼痛

　　part.3

　　小猫被找到,死在水房里.本身有肠胃癌,吐了一地,虚脱致死.嫣说,自己养了五只猫,每一只都是病猫,都在最后死于非命.于是,她叫自己猫女,游走在死和恨的边缘.宿舍里不再出现猫的身影,嫣长时间到校外住没有回来,课也不上,我联系不到她.偶尔回来,夹着书去听半节课,受不了便出来,跟我打声招呼又离开.我总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神伤.这孩子把天使般的羽毛散落一地,没有拾取拼凑的意思.

　　我一直在倒数,心里有预感嫣会离开.只是时间漫进生命,她的痛苦仅仅的支撑剩下的留恋.我不能决然地肯定,她是在为我停留.我仅是扎根于此的矢车菊,安静地窥视旅途中呼啸而过的她.纵然她是残裂的记忆铺垫一辈子,这段过往都是青春友谊中不可抹灭的刻痕.那几天我再次听见疯言疯语,不能清醒地去面对.似乎满世界都在说:嫣和一位外企老板有染,偷偷怀上他的孩子.男人带着她出现在妇科医院,亲眼盯着她进手术室做人流.我正在做一个相信与摒弃的决定,没有结果或没有奖励.我要自己进行并结束.

　　下课,就听说有人在学校看见嫣.我捧着书跑回宿舍,便听见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只有不断的水流声.推开厕所虚掩的门,嫣扶着水龙头把水往头上浇.我冲过去拉着她的手.她回过头看看我,伸手搂住我的肩.“央,让我靠靠.一下子就好.”那一刻我看见她白裙子染上一块血迹,殷红如一朵玫瑰,撕开花瓣下面都是刺.传闻在脑子里疯跑.我思量半天终于开口:“你是不是做了人流.”

　　是啊.我把一个小生命扼杀在羊水里了.我甚至还能听到他的呼喊.但是我不能让他出来,他出来一切都没了.

　　你为什么不懂事.

　　央,别说话好吗.我疼,疼得要命.

　　倾刻间,嫣晕了过去,倒在湿漉漉的地面,溅起破碎的水滴.我惊心,定下神背起她,晃晃当当送医院.后来才知道,她回校那天,刚刚做完人流,在寝室被踹了一脚,自然是血流不止,严重甚至危及生命.病房里,嫣第一次素面朝天躺在床上,像个孩子一样盯着被褥尽头的脚丫不说话.我立在旁边跟着沉默.责任便是做一棵守护的矢车菊,定定地站在一边让她明白这个世界还有我存在.这个存在是飘渺的,她在外面的世界驰行,偶尔记得我在,便回头看我.怎料摔到头破血流.速度丝毫不减,如青春拖着她在奔跑,她要停,它停不下.嫣挥霍的年岁积奠这样一种速度,爆发后,只能在独自的世界留连难返.

　　我说:我们做了多久朋友了.

　　她说:差不多一年三个月五天七小时.那一次我睡在你的床上醒来看见你,瞅见你的神情,就开始在数.为了明白,你与我这样的女孩能执掌一份友谊的保质期是多少.

　　我说:保质期是绝然,流血的词.

　　她说:我不想它流血.

　　我走过去,把手盖在嫣的眼部,想让她睡去.她却不让我的手放开,说:“央的手很凉.有薄荷的辛香.能不能就这样躺在我的眼眸上,永远不离开.我可以穿透血肉看见央的心在迸动,是这颗心让央陪着我走过来.无论发生的苦痛,她都在我旁边.央,真好.”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一个四十几岁的男子,穿一套服贴的藏蓝色西装,白色衬衫,蓝色条纹领带,眉宇间透着英气.我不能想像,如此一个看似生活笃定自然的男人,会是嫣的包养人.他承诺帮她开一间宠物猫店,于是她跟了他.为了躲避男人的妻室,随他来到这座陌异的城市.甘愿与他做几场爱,拿他的钱去买昂贵的化妆品,一层一层把脸蛋掩住.宠物猫店还没开成,嫣告诉他自己怀孕了.起初她的心理是甜蜜与安分,能在平日的来往里找到一份最本色的爱,而不是金钱虚荣的贪慕.男人用普天下男人出轨后的习惯姿态,以糖衣炮弹哄她去打掉孩子.嫣知道自己明明可以爱他,始终不敢爱.第三者的身份便是自己羞于言表的原因.她到医院做了人流.传言提到男人的跟随,事实他没有,交给她很多钱,手术费和营养费,可以买化妆品或衣服.嫣准备退学开宠物店,男人总是以时间的名义搪塞.他明白,嫣的承诺一旦兑现,便很有可能离开.这自私的男人.

　　我挡在嫣面前,问:“你爱她吗?”男人不知所然,嫣口中的能言善辩是一分一毫也找不到了.我接着问了三次,他站在原地支不上话.“你可以滚了.对于你,若只是想得到□□的欢愉而跟嫣走近,她是不适合你的.不要在她面前说一句甜言蜜语来污染空气.我郑重地请你离开.”男人觉得丢脸,连嫣也不看一眼就夺门而去.那一记撞击,像把嫣从睡梦拉回来,她顿了一下,躺下用被子盖紧头.她没有在哭,她没有在哭,嫣是不会掉眼泪的.但我听见抽咽声从最低部蔓延开来,如一支黑色的莲,横在我的面前神伤.我多想拾上这样一支莲,告诉嫣这便是她的祸和痛.但走过去像踩进绵延的夜,难以自拔.

　　我为我矫情的话难过.嫣为矫情的我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