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四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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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晓跪在一个墓碑前，抚摸着怀里一本破烂不堪的古书，叹了口气。
这看上去几乎一触即碎的，连个名字都没写的物什，就是娘亲牵挂了这么多年的食谱。
娘亲的尸体被一卷草席裹着，扔到了后山。在吓跑了那对狗男女之后，她找了许久，才将尸体按照人界的方法安葬。
凡间的东西无法带入冥界，她只能在墓前默念着娘亲的名字，将这本书烧给她，这样，这本书的“魂魄”就会出现在母亲手中了。
但愿这么做，能够了断她的牵挂。
书页在火焰中慢慢残破、卷曲，一阵风刮过，扬起它还残存在世间的灰烬，散落大地。
晏晓静静在墓前跪了许久，直到天色变成浓重的黑，又慢慢泛起了金色的朝霞，她才站起身。
身为一只鬼，她没有一滴眼泪可以流，而太过于伤心，也只会给她徒增业障。
小七站在她肩膀上，安抚似地蹭蹭她：“别伤心主人，这些都是往事了，我们回去吧。”
“好。”晏晓低低地答了一声。
与尚且有着许多转生的娘亲不同，她是个缘分浅薄的鬼，已经没有轮回了，注定要一直留在地府辅佐冥王殿下的工作。
回想起临行前，殿下嘱咐她的“莫要与尘世间人过多纠缠”，她不由得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看来这次回去要被训斥了。
想要回到冥界的方法十分简单，她只需要吐出气脉里的定形丹，恢复成魂魄，三界法则就会自动将她拘束进地府。
晏晓捏着定形丹，无精打采地从轮回道走出去，正遇上谛听在外轮值，接引亡魂。
它安详地趴在地上，阖着双目，仿佛在打盹。但熟悉它的人都知道，它天生就是这个样子，无需睁眼就能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晏姑娘，你自人间回来了。”谛听向她点头示意，声音像从四面八方传出来一般。
谛听虽与她无上下级属的关系，但可是冥界一等一珍贵的神兽，晏晓不敢怠慢，双手合十朝它施了一礼：“是的，有劳您记挂了。”
她摊开手掌，那颗定形丹自动散成了一股烟。
“你风尘仆仆，人界之行，只怕多有伤心处。”谛听仰头，吐出一口清气，晏晓浑身的妖血如同一阵雾一样被它吹散了。
“感激不尽。”她赶紧稽首。
“举手之劳而已，”谛听又趴了回去，“只不过你背上是何物？”
晏晓一惊，这才想起自己竟然把那只狼妖的前腿也带了过来！
之前她为了寻找尸体方便，将它捆在了背上，谁知被各种事情一冲，竟然忘了个干净。
人间之物无法带来冥界，这妖物倒不受阻拦。
她赶紧将布包卸下来，意图用鬼火烧毁，却被谛听轻轻拦住：“既已带它来了这里，便是机缘一件，何必急着抛下。”它抬头望向一个方位，“且先去看望你母亲吧。”
听它这么说，晏晓心里猛地一沉：“娘亲她，还是没办法往生吗？”
谛听摇摇头，突然瞥见灯影晃晃，鬼差远远地领着一队亡魂过来了，便不再答话。
晏晓失魂落魄地谢过了它，赶忙往奈何桥处去了。
赶到三生石的时候，孟婆刚送走一波亡魂，正坐在高高的架子上，尽职尽责地熬汤。
“先加相思泪，还是先加病中泪来着？”白发的女人托着下巴，鬼火在一人多高的锅底静静燃烧。
“孟婆大人！”晏晓急吼吼地冲上去，“我娘亲在哪儿？”
“你娘亲？”浅绿色的眸子淡淡地扫过她，带着一丝迷茫。
“就是那个一直没办法往生的，嘴里总是念叨着‘食谱’的女子。”晏晓飘在半空，双手撑着锅沿，急切地探着身子。
“唉，老身尝多了自己熬的汤，”孟婆看也不看她，望着锅底慢悠悠地说着，“记性也变差了，你容我慢慢想想。”
说完，她便像一座雕塑一般，一动也不动了。
晏晓扒在锅沿，大睁着眼睛，静静地等着她的回复。突然，面前的女子眼睛一亮：“啊，想起来了。”
“什么什么？她往生了么？”少女激动地跳起来。
“应该先加相思泪。”孟婆慢条斯理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
晏晓险些一头栽进锅里。
她费力地扒住锅沿，探出一个头：“我不是问您这个啊……您再好好想想，几十年前您还和我提过她呢。”
几十年相对于地府的历史而言，也不过是眨眼之间。
“一个无法往生的女人啊……”孟婆搅动着锅里的汤，眼神凝滞，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想起来了吗？”晏晓把下巴搁在锅沿上，满眼期待。
“对了，你是谁来着？”女子懵懂地眨眨眼睛。
晏晓：“……”
她挫败地飘起来：“打扰了，您先忙吧。”
幽幽地转过身，正打算自己去忘川河底寻找，孟婆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哦，你是冥王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吧，我想起来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回过头，看见孟婆手里正拿着一本十分眼熟的书。
“我想起来，”她声音飘渺，“我应该把这个东西交给你。”
她松开手指，那本书飘飘忽忽地朝晏晓飞了过去，正是她之前烧给娘亲的食谱。
“所以还是没能往生啊。”她呆呆地伸手接住。
这食谱乃是一道挂念，挂念未消，代表心结依然未解。
“难道我非要把那家食肆再开起来，才可以化消她的心结么？”她不解地看着那本书，“可我已经是一只鬼了啊，别说去人间，就连味道也尝不出来了……”
“何不打开看看呢。”孟婆头也不抬。
这食谱因为是遗物，一直被母亲珍藏在箱子里，加之表面破旧，晏晓竟真的一次也没见过其内容。
现下被一提醒，她才终于想起这件事。
晏晓心情低落地翻开了那本食谱——
“余貌丑，每行，行人掷之以瓦，故迂回临陟，俱在山野之间。
山有妖物夹道，草木不生。擒之，相物而施，鲜妙绝伦。故载之，聊作消遣。”
这居然是一本妖怪食谱！
她一下子目瞪口呆，不由得想起程道长所言，妖怪居然真的能吃么？而且这本食谱看起来更在他师父之前，也就是说早就有人在研究这些事情了。
只是这种东西怎么会在娘亲手上？难不成她当年和爹开的，是一家卖妖怪肉的食肆？
她赶忙往后翻，居然就在第三页看到了狼妖的烹饪方法，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如有人被狼妖咬伤，则取其同类食之，就能夺回失去的部分。
晏晓顿时整只鬼都不好了。
她仔细地看了看，那本书记载的妖物多达一百余种，且各类处理方法，适合的烹饪方式，记载的一清二楚，可见这书的主人到底花费了多大的心血。
而且它特意在序中注明，凡妖物者，皆有戾气傍身，须取四味木之果实，研磨成粉腌制，方能令它们化为寻常能入口的食材。
四味木不是上古的神木么，这本书到底是存在了多久啊喂！
晏晓汗如雨下。
她取下后背背着的狼妖前腿，左看右看，怎么也不能把它和食物联系起来。
只不过……她心里居然隐隐萌生出了想要试一试的想法，也许娘亲的心结，真的就是一间独一无二的……妖怪肉饭馆？
“四味木，要去哪里找四味木呢……”她一面念叨着，一面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谛听早已不见了踪影，她先后询问了鬼差们，黑白无常，判官，甚至跑了一趟罗浮山问了王真人，皆说这树已经绝种。
眼看着亡魂们走了一波又一波，孟婆的汤也熬了好几锅，她还是没有一点线索。
“唉。”晏晓坐在锅沿重重地叹了一口，“难道娘亲就注定要一直沉在忘川里吗。”她掏出那本书，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惆怅。
“既已回了冥界，何故在外流连不返？”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自她背后响起。
她惊讶地回过头，一名黑衣的男子正远远望着她，身形颀长，神色淡漠，眉眼仿佛与外界隔了一道烟。
“冥王殿下！”她赶紧跳下锅跑了过去，“对不起，我在查我母亲的事，耽误了行程。”她垂下头认错。
“无妨。”冥夕摸摸她的头顶，“只是有疑问处，为何不来找我？”
“您是说……”晏晓惊讶地抬起头。
“我的府邸处，尚有一颗四味木。”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四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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