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佛佑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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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嬷嬷常说，人跟人的命，是不一样的。当然不一样，奴婢命哪里抵得上主子金贵呢？我趴在床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就比如方才，同样是失手打翻了茶盏，做奴婢的就得挨板子，做主子却可以被天下最最金贵的女人搂在怀里轻声细语的劝慰。哪怕那个茶盏是做主子的没有拿稳，错也是奴婢的。
人跟人的命也确实不一样。
同样都是弃儿，有的人只值半吊银子，被官爷们像买牲口一样从育婴堂里挑拣出来伺候主子；可有的人却像是被神婆庇佑了一般，一步登天享尽人间富贵。
我就是那倒霉的半吊银子，被皇后娘娘搂在怀里的就是那一步登天的人间富贵花。
这朵人间富贵花据说是已逝的太后娘娘在护国寺给的先帝爷做冥诞途中捡回来的。李嬷嬷每次提起来都绘声绘色：太后娘娘下辇歇息时，忽见东方密林中有耀眼金光，便遣了心腹太监王庸前去查看，不一会儿便抱来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婴。哎哟哟，那女婴被抱过来的时候有一双神鸟在身边盘旋护法，声声啼鸣，直到太后娘娘亲自接了过来，那神鸟方徘徊离去。
那女婴便是如今的佛佑公主。
依我看来，李嬷嬷必是道听途说的。那时她不过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一个洒扫宫女，太后娘娘出宫哪用得着她伺候？只可惜太后娘娘仙逝后，身边近身伺候的人都被恩赏出宫了，自然是李嬷嬷怎么说，大家就怎么信了。
宫中的小公主们大都是及笄或指婚后才会有封号，皇后娘娘所出的安乐公主，便是在许给平南王府之后才有的封号。说起来，把最心爱的女儿许给最得力的属下，倒也是皇家一贯作风。
佛佑公主只是太后的养女，理应不如安乐殿下尊贵。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弃婴，在十岁那年得了“佛佑”的封号。
这封号也不是白来的。那年，七岁的佛佑公主在午睡后忽然啼哭不止，说梦中有感，巴蜀将有大灾。听李嬷嬷说，一向对公主疼爱有加的太后娘娘听了这番哭喊，亲自赏了公主一耳光后，旋即带着公主去陛下那里请罪。没成想面对陛下，公主仍旧不知悔改。便是亲妹妹也不能如此妖言惑众，好在有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求情，公主才没被惩处。没想到过了一个月，果然有噩耗传来——巴蜀地动，死伤无数。
此后，公主又从梦中获得感应，预警水患、巧言喝退藩国来使、在瘟疫时帮助太医院制作出了缓解病症的汤药...这位公主是佛前龙女投胎转世，以此庇佑黎民百姓的说法便在民间悄悄流传开来。
太后娘娘仙逝前已经口不能言，却一直流着眼泪拉着公主的手，直到陛下给公主赐下“佛佑”的封号，并亲口承诺会保她一世平安喜乐后才溘然长逝。
我虽嫉妒她，却也不得不承认人家就是有本事。既能哄得了太后娘娘欢心，又能得了百姓拥戴。
只是不知道这样一朵人见人爱的富贵花，将来会花落谁家？说起来，她只比安乐公主小两岁，可平安王府的小世子如今也开蒙了呢。
那日我被陛下赏了板子，皇后反而搂着那罪魁祸首百般安抚，我很是着恼，却不敢表露分毫。只能反复默念着“人跟人的命不一样”将心头的火气压下去。
我只是个奉茶宫女，不忍着又能怎么样呢？
初入宫时正值寒冬，才七岁的我还没领差使，却要早早起来，给大一些的姐姐们浆洗小衣，连口菜都吃不上。偶尔还要被领了差使的小太监们嬉笑捉弄。奉行着李嬷嬷的金科玉律，我一路忍，步步忍。从御花园的洒扫，到皇后寝宫最低微洗脚婢子，再到能给主子奉茶的一等宫女。
只有认命，才能说服自己忍受种种不公的境遇。忍是心头上的一把刀，磨钝了也就不那么疼了。
后来皇后悄悄使了小宫女给我上了药，我反倒生了三分感激来。感激过后，便是鄙夷自己的奴性。
其实，倒也怪不得皇后。
佛佑公主已经及笈，陛下却只字不提选驸马的事情。宫里已经隐隐有了传闻，说陛下想册封佛佑公主为妃。虽说佛佑公主只是养女，但义兄娶了妹妹，说起来都怪尴尬的。不过站在陛下的角度想一想，这么大的祥瑞若是被旁人得了，估计夜里都得担心屁股下的龙椅会不会换人坐。
我闲时无事也在心里盘算过，纳了佛佑公主为妃一来可以给皇家立一个永远不会倒的牌坊，二来也算兑现当年给太后娘娘的承诺，三来也是给风头正盛的承恩公一个警告。陛下不愧是陛下，简直一举多得。
陛下想着一举多得，承恩公也不是傻子。陛下担心的事情，承恩公自然也担心——这么大的祥瑞被陛下得了，将来若是生下个小皇子，还有皇后娘娘什么事儿？
每次承恩公府上来人之后，皇后娘娘都要郁郁寡欢几日。大抵是皇后娘娘不愿配合，承恩公府上小动作不断，跟那大祥瑞斗得暗潮汹涌，波及到了我这无辜的池鱼。
真替皇后娘娘心累。要是我说，其实承恩公大可不必，皇后嫁给陛下快二十年了，也得了个安乐公主，嫡出小皇子那是连影儿都没有，就算大祥瑞生个小祥瑞出来，皇后以后也是稳稳当当的太后娘娘。
前儿陛下寿辰，佛佑公主又是歌又是舞，又是诗又是画儿的，勾得陛下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如果说之前想把佛佑公主纳入后宫是政治需要，那如今便是情感需要了。
这样能歌善舞，会写会画，还有七分姿色的大祥瑞，试问谁不想拥有呢....简直是志在必得！
虽然佛佑公主还未松口答应嫁给陛下，但是据说短短几日，这两人已经在御花园偶遇了好几次了。有时是佛佑公主碰巧，有时是陛下刚好，总之就俩字“真巧”。
承恩公上蹦下跳的越发厉害了，虽然我出于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为佛佑公主没有好感（尤其是为她挨了板子之后），但我也希望承恩公府上能消停些。毕竟伺候太后和伺候废后的差距还是很大的。再这么蹦跶下去，我怕会被承恩公这爱做白日梦的连累。
皇后薨了。
我自认做不到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但我没想到我会如此震惊，以至于没能捧得住手中的青瓷盏托。
这次再怨不得别人了，好在没人计较。
只是，皇后娘娘，居然薨了？
旁边的人倒是比我还要更夸张一些，我不过是摔了个盏托，那人却是霍然起身指着传讯的小太监喝骂:“杀才，你竟敢诅咒母后，待我禀告父皇...”
话音未落，门外又跌进来一个人。
陛下身边的李爷爷都来了。
看见李爷爷纳头便拜的那一霎那，安乐公主仿佛被抽去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一般，从嗓子眼儿里迸出了一声哀鸣。
早上母女俩还欢欢喜喜的一同用膳，盘算着平南郡王行军到了何处。任谁也受不了，才过一盏茶的功夫，亲娘便就这么没有了。
跟着皇后娘娘一同没了的，还有近身伺候几位姐姐。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命好，若说命好，便不至于做了生死不由己的婢子，有前途的主子还这般不明不白的没了;若说上天薄待了我，偏又给我留下了一丝生机。
若不是皇后留下我伺候安乐公主....我望着那几团瘫软的血团无比感慨。
瞧吧，人跟人的命就是这般不同。主子没了，自愿陪了去的叫殉主忠仆。不自愿的...便是这般侍主不力的血葫芦。
这几位姐姐倒都是忠仆。陛下身边的李爷爷亲口说了，皇后娘娘跌下莲花池的时候，那几位姐姐都跟下饺子似的拼命往水里跳，只是命不好，都不会凫水罢了。
唉，好一群忠心耿耿的血葫芦啊。
皇后死的凄惨，被捞上来听说都肿成发面馒头了。
承恩公家祖坟定是没选好地方，这边皇后棺椁还未下葬，他家就因坏了事，被免官削爵。谁让他们胡乱攀扯上大祥瑞了呢？污蔑传说中的神灵，可是有罪的。
不过这么看，能留了阖族的命倒算他们运气十足了。自此，赫赫扬扬的世家如大厦倾覆，在邺城再也兴不起一丝波澜。
随着承恩公府一同沉寂的，还有在宫中守孝的安乐公主。我只知她曾要求陛下彻查皇后娘娘死因被拒，此后便一日比一日消瘦。
佛佑公主的肚子却是渐渐的鼓了起来，那肚子里藏着众所周知却又不敢言说秘密。
倒也没人把这秘密太当回事。毕竟在太医診出那是个男胎之后，陛下从寝宫一路奔到了先太后宫内的侧殿，途中还乐得在御花园的池子旁跌了个大跟斗。不知他若是跌了下去，宫中会不会多出几个血葫芦。
陛下膝下只有一女二子，除了嫡出的安乐公主外，两位小皇子皆是身份低下的御妻所生，尚未长成。如此一来，佛佑公主的肚子成了陛下的心肝儿肉。
我很好奇，这团肉是在哪儿坐上的。首先排除后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陛下的寝宫。嗯，也得排除佛佑公主的寝宫。先太后仙逝后，佛佑公主一直住在太后宫内的侧殿，想必一个孝顺的儿子是没脸在自己亲娘生前住的宫里对亲娘的养女这样那样的。
是在书房？或是御花园哪个小山洞？
大逆不道的画面在我脑海里疯狂切换。
不久朝中便有大臣上书，奏请陛下立佛佑公主为后。
所以我说，人的命是不一样的。放在民间，无媒苟合、兄妹□□、孝中娶亲...随便拎出来一样，都是要被戳脊梁骨、被丢臭鸡蛋的，搞不好还会被绑在猪笼里沉塘。可放在皇家....文姜之祸尚能发生，何况佛佑公主只是个养女。
安乐公主抱着我痛哭了一场。她幼时我曾伺候过她，我眼睁睁看着她眼中闪着光芒的天真变成了无法掩盖的仇恨。
真是可怜，亲娘没了，等到有了后娘，亲爹大概也没了。
“陛下说，是承恩公府探知佛佑公主身怀龙嗣，母后是为了救公主才意外落水的....羲娘，我不信！”可怜的安乐殿下抽噎着。
我只能干巴巴的劝说，陛下和皇后娘娘多年夫妻情分，必不会让娘娘枉死。既是这么说大抵真相也是如此。要多想想平南郡王，还有年幼的孩子。
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
封后大典那天，平南郡王亲自接走了近乎疯狂的安乐公主。先皇后的寝宫迎来了新的主人。
不知是为了表现自己善良大度，还是为了修补跟安乐公主的关系，大祥瑞娘娘竟没将我这旧人扫地出门。
虽是如此，我却也没领到新的差事，我成了一个没有差事的闲人。
我是个自觉的人，既然不给我安排差事，我便自觉的去给新娘娘修剪修剪宫殿后的花枝，薅薅杂草。
不在主子面前出风头，那些新娘娘带来的人马自然容得下我。
更何况我也喜欢这些花儿，虽然在刚开始，我一度以为它们是长得很好的大白菜....但是那花真的太美了。
那一片鲜艳的几乎要滴出水来的红色，如同殷红的血液一般摄人心魄。
也不知新娘娘是不是真的是龙女转世，陛下爱重她，两位小皇子日日过来玩耍，后宫的妃嫔们一开始倒是有些忌惮这位新娘娘，只是在新娘娘送了她们自制的胭脂水粉后，慢慢也热络起来。据说那胭脂轻薄细腻，只有皇后名下的铺子有的卖，而且有钱还未必买得到。
这么看来，新娘娘倒是比先后强多了。
先后虽然颇具正妻风范，却从未亲自煲汤送到陛下的嘴边，也做不到跟妃嫔亲如姐妹，更做不到给庶子们做小点心了。连立后大典后便称病的安乐公主也得了新娘娘的照拂，时时送了素斋过去。
那送素斋的人选自然是我这个大闲人。
只是这素斋只送了一次，平南王府的大门便再也不对我敞开了。
有碎嘴的嚼舌根，说安乐公主最恨我这样不忠心的奴才，新主子给根骨头就乐的找不着北了。
我的忍功似乎突飞猛进，居然能做到面不改色的任由他们瞎编排。
至于公主殿下不见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送去的素斋也是被她拿去喂了狗。
还有嘴碎的替新娘娘抱不平，说安乐公主不识好人心，没了亲娘，母族也被贬了，现在皇后娘娘给台阶让她下，还要拿乔。活该失去陛下的宠爱，就连妃嫔和弟兄们都不乐意跟她亲近，如此骄傲，必是得不到平南郡王的垂怜。以后怕是要孤单寂寞了。
我深以为然。平南郡王又出征了，公主愈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想想都觉得孤独。而且，如此发展下去，这孤独大概率要伴随她一生。
新娘娘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眼看就要临盆。
陛下乐得合不拢嘴，添皇子的喜悦倒成了小事，主要是新娘娘又一次变成了大祥瑞—-她梦里得了能延长寿命的丹方！
虽然新娘娘是个大祥瑞，但这种好事儿没人敢信。试丹的道长本着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想法，含着泪试了药。在闭关三日后，道长郑重禀报陛下，说是看见了仙境。
这下陛下可等不得了，亲自一试，哎？果然很妙！
不知是不是仙缘太浅，陛下倒是没见着仙境，只是觉得精气神好了，翻牌子也更勤了。这种好东西，自然要赏给疼爱的人。
慈祥仁爱陛下大手一挥，两位小皇子自然少不了，得宠的嫔妃也能偶尔得几粒。
原本闹着要新娘娘做点心的小皇子们安静了，不得宠的妃嫔们也鼓足了劲儿准备靠宠爱换仙丹。
俗话说，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要不是新娘娘提醒，可怜的安乐公主就被遗忘了，送丹丸的人选自然还是我。
安乐公主似乎是接受了新娘娘的示好，不曾再将我扫地出门，我便也时时能趁着出宫的机会出宫透透气。
趁着透气的功夫，我算是悟了！侍卫大哥们果然都不是好人。
那树根挖的首饰盒分明只要2个铜板，他们居然一转手收了我20个！
亏得我天天偷薅娘娘的花做鲜花饼贿赂他们！居然如此坑我！
几丸丹药一送，几乎有人都称赞娘娘宽和大气。
娘娘就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被送进了产房。
新娘娘刚进产房，御膳房就开始忙碌起来。闲着也是闲着，我便提腿到御膳房转了一圈。听大师傅说，是李爷爷亲自来御膳房，传了陛下的口谕，说是要给宫里当班的侍卫和宫人们发喜饼，以祈求皇后娘娘平安誕下龙子。
在忙乱中还能如此细心，不愧是陛下。
我本拿了银子，想跟大师傅要一罐秘制的玫瑰卤子调水吃，可他忙着指挥底下的师傅蒸点心，便不耐烦的将我撵了出去。
唉，要是皇后娘娘还在，我便打着娘娘要吃玫瑰卤的旗号，便早就有帮厨的小太监送了来。还需要我亲自拿了银子来讨要？
拿了银子居然还没要到，真是人走茶凉。
以后怕是永远也吃不到了。
我慢慢的踱回了新娘娘到寝宫。
宫里的大小主子都来了，足以见得新娘娘的好人缘。
不过我猜更多原因是他们觉得大祥瑞会带来个小祥瑞，想来蹭蹭福气。
我虽然进不了产房，但看着平日里颐指气使的姐姐们来回奔跑着，拿剪刀端热水，被产婆使唤的团团转，也是一大乐事。
我有些无趣，便袖了几块点心跑到外头，送给陛下身边相熟的侍卫大哥。买卖不成仁义在，今天这种好日子，不该计较那几文钱的仇。
他们起初还不敢吃。毕竟当着差，陛下还在里头抻着脖子等小祥瑞呢，他们吃得满嘴渣算什么事？
最终还是鲜花饼的诱惑战胜了理智。
侍卫大哥不知他们低买高卖的事情已经败露，便也不怕我在饼子里放巴豆，便半推半就的收下了。
太无聊了，所有人都在翘首等待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有的娘娘都开始偷偷打呵欠了。
夜，静谧中带着细碎的喧闹。相熟的娘娘们攀谈了一整天也累了，大殿慢慢沉寂下来。
善良如我，中途给侍卫大哥们又送了几次点心。
有一次吃得正欢时候，李爷爷刚巧出来传膳，侍卫大哥们被当场人赃俱获。
好在李爷爷没有计较的意思，笑着提点了几句便径自离开了。
“娘娘脱力晕过去了！”
一声惊呼打破了趋于平静的大殿。紧接着，伴随着婴孩的啼哭声的，是稳婆的惊惧尖叫。抱着蹭福气的心态，大家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妃嫔，太医，伺候的宫人包括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个个跑得飞快。
侍卫大哥们倒是恪尽职守，但是一个个脖子抻得老长。
我才不凑这个热闹。
果然大队人马刚冲进去，产房就被一片尖叫声，婴孩的啼哭声，怒喝声包围了。
被包围的还有这个宫殿。
平南郡王穿着带血的盔甲，执着火把高高在上的站在殿外。
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杀进来的，竟是一点动静也无。
不过看着强壮的侍卫大哥们被一招放倒....嗯，皇后娘娘挑夫君的眼光不怎么样，挑女婿的眼光倒是不错。
安乐公主娇娇俏俏的穿着狐狸皮做的斗篷紧随其后—-这还是皇后娘娘攒了三年，才攒出这样挑一丝杂色都没有的好皮子，滚边儿还是我亲手镶的呢。所有被官兵押在地上的人都不可置信。膝盖从来没软过的君主跪在地上，看着也不比旁边做奴才的高大多少。
唉，人跟人的命，到底哪里不一样了？现在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
这时候倒看出来陛下跟公主是亲父女了，被压在地上还不忘叫骂，一口一个孽女，没有人伦的弑父弑君的畜生之类的。嘴硬的跟那时哭着回平南王府的公主一模一样。只是当时他不搭理为母喊冤的公主殿下，现在自然也不能指望公主殿下对他有什么好声气儿。
安乐公主嗤笑一声，径直走到柱子后。
躲在柱后的稳婆忍不住缩了缩身子，紧了紧怀里那坨满是血污的玩意儿。不得不说，这稳婆还真是敬业。
“说到孽障，这玩意儿才是。”安乐公主笑吟吟地指着那团血污:“兄妹□□生下的，竟是连个人模样都没有。”
陛下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保养得宜的脸被按在地上，偏还要声嘶力竭:“佛佑是养女！是天赐的祥瑞!”
“分明就是太后在宫外养的私孩子！”看着陛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安乐公主笑意愈发深了:“先帝驾崩后太后长住在护国寺礼佛，为什么偏在捡了个弃婴之后便再也不去了？为什么见证太后捡到弃婴的宫人们死得死,走的走？你可知道那些告老的宫人的去处和下场？世间真的有祥瑞吗”
安乐公主步步紧逼，死死的盯着狼狈的君主。最后她蹲下身，用几乎呢喃的语气轻声问道:“陛下，我母后，真的是意外死的吗？”
水滴在了华丽的地毯上，并迅速散成了一朵花。
我叹气，作为一个要脸的皇帝，自然说不出为了迎娶誓死不做妾室的妹妹大祥瑞，一不做二不休把撞破奸情的发妻按在莲花池子里淹死的事情。尤其在杀了人之后还甩锅给前岳家，简直丧心病狂。
安乐公主似乎也不再需要回应，只侧头吩咐道:“把他们带走。”抬脚便进了产房。
这种热闹我倒是愿意瞧一瞧，连忙跟了上去。
不可一世的大祥瑞如今像一只濒死的鱼，嘴巴大大的张着。她咬着牙瞪着安乐公主，声音沙哑而尖利:“你把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声音难听的像是指甲盖滑桌板。
安乐公主并不理她，反问道:“你可知道，太后是你的亲娘？她为了名正言顺接你入宫，假借了祥瑞之名，但是你能够预测灾害，还无师自通医术怎么回事？”
嫌弃的望了望深受打击的大祥瑞，安乐公主语气越发冰冷:“我不信有你这样低贱的仙人，莫非你是妖物？”
佛佑公主似乎有些疯癫，她一会儿悲天悯人的看着公主殿下，狂笑着叫嚷自己是天选之女，一会儿又哀求安乐公主放过她，提出要靠仙丹换取活命的机会。
安乐公主摇摇头，佛佑公主越发癫狂:“你以为你之前吃的是仙丹？那是毒药，让你欲罢不能，食髓知味的毒药！”
安乐公主伸出手，两颗褐色的药丸在掌心滴溜溜打转。
佛佑公主又哭又笑，凄厉的哭嚎响彻了整个大殿:“没用的！皇帝吃了，皇子吃了，宗室也吃了，你们慕容家一个也跑不掉，能够继承皇位的只有我儿子！我是太后了！谁敢杀我！”
我只得好心的提示她，安乐殿下也是慕容血脉。
佛佑公主嘲笑:“是慕容血脉又怎么样！她是个女人！难道要一个女人做皇帝！她生不出姓慕容的孩子！”
太聒噪了。
我只得走出去，将那团被弃在外头的襁褓捡进来给佛佑公主瞧。那小怪物虽浑身血污，又生有三足，但还是能啼哭两声的。
佛佑公主却看也不看，只是嚎叫着说安乐殿下杀父弑君，残害手足，谋朝篡位罪大恶极。
唉，跟同母异父的兄长□□产子，倒是不算佛佑的罪过。但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上位，给夫君和继子下毒，佛佑哪来的脸面指责安乐殿下啊。
她又哭又嚎，甚至夺过我手中的襁褓，狠狠地掼在地下。这么一摔，那小怪物的三条腿同时抽搐了几下，直接没了声息。
“谁不知道我是神灵庇佑的女人，你们竟敢如此，不怕引起民愤吗？”佛佑公主咬着牙，恶狠狠的瞪着安乐殿下:“安乐贱人，你不得好死！”
她果然记不得四岁时因为她的胡闹被杖毙的宫女，记不得七岁时因为没有阻止她说出预言而被赐了白绫的乳母，记不得因为她一句撒娇而失了性命的太监....更记不得，那年为了证明她是个能做出救命汤药的大祥瑞，而被恶意传染上瘟疫的百姓。
借着神灵的名义却做出这般畜生不如之事...佛佑公主应当改名叫祸水公主才是。她大概永远也不明白我这样一个小人物，为何如此厌恶她。
她的画皮，自然会有清君侧的平南王府替她撕去。
安乐殿下不耐烦再跟这个疯女人纠缠，便唤我出去。她说要赏赐我，为我选一个好夫婿。我沉吟片刻，恳请她放我自由。
那双曾经天真过也曾死寂过的眼神里立刻盈满了泪水。她扑进我怀里，就像小时候听了鬼怪传说那样，就像失去皇后娘娘那样.。
但是这一次我可不能再被她的眼泪打败了。
人跟人的命，是不一样的。
我可不敢拿随时都可能消失的情分去赌我的命。
最终还是我赢了，安乐殿下不知是生气了还是太难过，大步的往外走。在她迈出寝宫的那一刻，我还是没忍住。
“殿下，您也是慕容家的血脉。”
安乐霍然回头，我想了想，似乎也再没有什么离别感言，便冲她挥了挥手。
回到殿内，大祥瑞佛佑公主气息奄奄。
或许是这些年见过太多随意就会消逝的生命，我见到她这样，生不出一丝同情。
我随意的坐在床边。
“你真的以为那个女人能做皇帝？”过了半晌，佛佑公主哑着嗓子打破沉默，她怪笑着:“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做皇帝，蠢货！她居然放任一个男人毁了自己的家族！”
好吧，现在我讨厌她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她斜眼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狠毒的恶意:“你以为她会放过你？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她杀父弑君的秘密！”
这个我倒是不怕的。看着佛佑的浑浊的眼球一点一点失去神采，我决定遵循本心，不想再忍了。
我贴到她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音量，悄悄地。
“你真的觉得女人永远做不了主宰吗？”
“武曌不是就可以？”
“另一个安乐做不成皇帝，这个不一定不行哦。”
佛佑公主眼睛突然圆圆的瞪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咕噜声。
“你说，百姓们得知实情以后，是会继续爱戴你，还是转而痛恨你呢？”
我笑吟吟的看着佛佑的脸色变成青灰色。可笑而自恋的女人，到死竟然还在乎自己的声名。
不过冒用神灵的名义，活该人神共厌。
我愉快的站起身，在佛佑公主不能瞑目的惨状中，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介绍了自己。
“我叫羲和，多谢你让我知道原来历史也可以被更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佛佑公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