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雪·惊破霓裳》慕容飞烟

3、初遇

　　一个月过去，天气终于暖和了起来。六月里，天已亮得很早。我在镜台前无聊地看着侍女依然给我梳着双髻，心里越发期盼起我的成人礼来。我已经十四岁了。母妃说，再过几个月，等行完成人礼后，我就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梳头了。
　　我已在两年前搬离了母妃的寝殿。年满十二岁的王子和的郡主，都会有自己独立的寝殿。我居住的地方，叫做醉梨轩——春天里，窗外可以看见梨花胜雪。不过现在，梨花已经谢了。
　　白天的时候是难得见到兄长们的，他们总有忙不完的事。虽然我也要读书写字，骑马射箭，可是自从搬到了醉梨轩，却是自由了不少。吃过早饭，我也不想读书，于是一个人溜到了王府花园。花园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四哥曾带我在这里玩漂瓦，可我总也玩不过他。于是我想来偷偷地练习练习。
　　也不知道扔去了多少个石子和瓦片，终于有一个在湖面上连跃数次，激起了一排涟漪。我数了一数，不禁跳起，兴奋地喊出声来：
　　“六下！我做到了……”还没等我喊完，我只觉脚底一滑，然后一屁股跌坐在了草地上。“啊……”我看着满手的泥土，只觉得跌得生疼。站起来，我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虽然我来的时候，花园里并没有别人，可是万一谁在此时路过，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模样，我岂不是丢人丢大了？结果，我看到，在离我不是太远的地方，还真的站着一个人……他看着我，见我也看着他，然后转身想走……
　　“喂——你站住！”我赶紧追了过去，想看清楚是谁。走近，我看到一个陌生男子，约莫和我二哥差不多的年纪，衣着华贵，绝非府中的随从或者侍卫。
　　“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我问。我感到自己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热。我知道，我一定是脸红了……
　　他却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盯着我。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英气勃勃，有点像我的二哥。只是，他这样盯着我看，却让我感到有一丝冒犯。
　　“喂，问你话呢，你是谁？”我不客气地说。
　　“你又是谁？” 他回过神来，居然反问我。
　　燕王府里，还有人不知道我是谁？那……既然他不知道我是谁，被他看到我的狼狈样，大概也没什么关系。我忽地来了兴致，想逗一逗他。
　　“你不知道我是谁？”我眨了眨眼睛，道，“我怕说出来吓到你。”
　　“哦？” 他笑了笑，说道，“莫非你是燕国郡主？”
　　这……他明明就知道我的身份！本想逗逗他，结果却是他在戏弄我？我又羞又恼，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反击，只冲他说了一句：“你……你还说你不认识我！”
　　“当真不知，侥幸猜中而已。” 也许是他看见我羞急的模样，声音放得格外温柔。
　　我平静下来，想着该怎么找回场子。他既已知我的身份，那我也只有用身份压一压了。“那好，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还不向我见礼？”我说。
　　“可我比郡主年长，怎的该我向郡主见礼？”
　　他居然还想用年纪来压我。可是就他这个年纪，莫非还能比我的王兄们更尊贵？“你是比我年长，”我撇了撇嘴，“但在燕国，像你这般年纪的人，可以不给本郡主见礼的，只有我的四位王兄。”
　　“哦？那郡主又可知我的身份？”他似乎很喜欢反问。于是我才猛然发现，我一看见他就问他的问题，他到现在都还没回答……
　　“你……说了半天，你都没回答我的问题！”我抚了下额，“你到底是谁？”
　　“我么……我是来求娶燕国郡主的人。”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这一下，我是真的恼了。他这样戏弄我这个燕国的郡主，真是狂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戏弄我！”我说着，心想该怎么给他点教训。
　　“怎的是戏弄你？莫非燕国的郡主只有你一人？”他还是那调侃的语气，笑嘻嘻地看着我。
　　“你……”我正欲发作，忽地又觉得自己落入了他的圈套——他这不明摆着要逗我生气失态吗？我是燕国的郡主，怎么能在外人面前失了身份？我眨了眨眼睛，轻哼了一声，道，“你长得还没我四哥一半好看，谁会瞧上你。”不是想求娶燕国郡主吗？我倒要看看，哪个郡主瞧得上你。
　　“你四哥？” 他似乎并未被我惹恼，略一思索，又开始反问，“我只听说燕国世子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四王子竟比世子还好看么？”
　　“神仙人物？”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我的二哥，觉得有点意思。如果不算四哥的话，二哥或许也当得上这个称号。想到四哥，我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头一歪道：“不错，我二哥他倒也可以算得上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又在背后讲我坏话？”这时，我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那语气倒跟我面前的这个男子有几分相似。
　　“二哥！”我转过头去，看到过来的果然是二哥。我有看到了救兵似的开心，三两步奔过去想给他一个拥抱。二哥见我冲过来，却是赶紧退了两步，指了指我的衣裙，道，“你别过来，我马上要去见父亲，可没时间换衣服。”
　　我这才想起，我还满身泥土的！我瞬间又有些尴尬。
　　“哟，原来郡主是这样给兄长见礼的。” 刚才的陌生男子，在我背后嘘了一声。
　　“让代王见笑了。”兄长绕过我，走上前去，向他一礼。我呆住了。
　　“代王？”难怪他在我面前这么有底气。我想起一个月前二哥刚刚跟我讲过的故事——原来他就是那个只有二十岁的代国国君！我忽地有些兴奋，还想确认一下：“你是代国国君？那个分了半壁江山给兄弟的拓跋什翼犍？”
　　“铭玥，不得无礼！怎可直呼代王的名字！”他还没张口，二哥的训斥倒是先来了。我知道，私底下二哥其实是个最不重礼数的人。他此时训斥我，不过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罢了。
　　“无妨无妨”，拓跋什翼犍摆摆手，转头向我笑道，“你知道的还挺多。”
　　二哥走到我的身边，对拓跋什翼犍说道：“这是舍妹铭玥，自小被宠坏了，心直口快，代王不见怪就好。”二哥一边说一边悄悄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我退到他的身后，似乎他对面前这个和蔼的拓跋什翼犍颇有些警惕。
　　“父王让我请代王到前厅议事。”二哥对他继续说道。
　　“好，烦请世子引路。”
　　“代王请。”
　　临走前，二哥在我耳边低语了一句：“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离他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