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中记》凌二公子

3、第三章 路遇

　　出了万州城大概半日久，简晨听到从马车中原本用来盛放药草的大箱子里发出了阵阵声响，而一听到这个声响，简晨心中已然明朗。他故意大声地对正在驾车的大徒弟初尧说道：“我记得在我们前进的方向上，有一家卖蜜糖饯子的店铺吧。”
　　而初尧因为驾车，没有办法回头，他目视前方回答道：“是啊师父，上一次咱们回来的时候，不是还给小师妹买了一些蜜糖饯子嘛。”
　　简晨笑了笑，说道：“是啊，我记得那家铺子的冰糖葫芦做的特别好吃来着，每一次我都忍不住要吃一串呢。”
　　初尧说道：“我记得小师妹可喜欢他家的冰糖葫芦了，师父，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再给小师妹买一些吧。”
　　简晨忍住笑意，回答道：“也好，还是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再去买吧。”
　　原本听到冰糖葫芦三个字就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又听到说路过却不停下来，躲在箱子里的简兮再也沉不住气了。她急忙推开箱子，大声喊道：“不行不行，一会儿要停下来买蜜糖饯子。”
　　果不其然，简晨看着偷偷跟出来的女儿，无奈的摇了摇头。
　　突然间听到简兮的声音，正在驾车的初尧冷不丁的吓了一跳，手中缰绳一紧，马便不再那么平稳的前进。初尧连忙重新调整好缰绳，等到马平静下来，初尧疑惑的问道：“小师妹？”
　　简兮嘿嘿一笑，从车厢中钻了出来，说道：“是我呀，大师兄。怎么样，意外不意外？”
　　初尧想到之前出行时简兮也做过这样的事情，便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只好略显无奈的迎合道：“哈哈，还真是让人意外呢。”
　　简兮开心的笑道：“那一会儿我们在蜜糖饯子的铺子那里要停一下啊。”
　　初尧笑了笑，回了声好。
　　车厢中，简晨只是笑了笑。
　　大概又走过半日，简晨抬头看了看天，对初尧说道:“初尧，我看这天色也要黑了，一会儿进城找个客栈我们先住下吧。”
　　初尧回道:“知道了师父。前面不远就是枫岚城了，那一会儿我们就进城。”
　　简晨看着在自己膝上已经睡着的女儿，温柔的笑了笑。
　　马车驶入城内，初尧下车牵着马向前走，抬头看到了一家客栈，他轻声念出客栈的名字:“归海客栈。”心想这客栈的名字起的可真是奇怪。初尧朝车厢喊道:“师父，这有一家客栈，名字挺有意思的，要不我们就在这里先休息一晚吧。”
　　听到徒弟的声音，原本在闭目养神的简晨睁开来眼睛，他轻轻唤醒简兮，然后走出了车厢。下了马车，简晨抬头看到客栈的名字，也是笑了笑，说道:“归海客栈，这名字确实很有趣啊。”这时从客栈里走出来一个店小二，店小二笑着向众人迎来，说道:“哟，客官是吃饭啊还是住店啊？”
　　简兮笑着对店小二问道:“小哥，你们这客栈的名字可真够奇怪的，归海客栈，难道只能偶尔来住不成”
　　简晨轻声喊了简兮一句，对店小二说道:“小哥勿怪，不过你们这名字确实新奇，可有什么出处？”
　　店小二笑着对众人说道:“客官见笑了，这名字是我们老板起，之前给小的说过是有什么典故来着，我这脑子你看我给忘了。大抵不过是欢迎各位客官来住店的意思。”
　　初尧这时插了一句，说道:“难不成是要让我们都住到大海里去。”
　　听到这话，简兮更是哈哈笑了起来。店小二的脸上有一些许的尴尬，只得笑着迎合着众人。
　　这时，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确实是个好名字。”
　　店小二一拍大腿，开心的喊道:“对对对，就是这个。”
　　众人一并向一旁看去，只见在他们身旁，走来了一位老道士。这老道士脸上花白的胡须，而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破烂道袍，数不清有多少补丁在上面。与其说是为老道士，到更像是一名老叫花子。
　　见到这一幕，众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了，虽然有些感激被老道士解了围，但店小二还是一脸嫌弃的表情。而简兮和初尧则是一脸好奇的看向老道士。
　　而最出乎人意料的是，简晨见到老道士的第一眼便激动不已，他激动的向前两步，作揖行了一礼，说道:“泽七先生。”
　　老道士嘿嘿一笑，说道：“哦，施主认识贫道？”
　　简晨说道：“先生不记得在下了？在下简晨，十年前，万州城。”
　　老道士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原来是万州城的简施主，真是好久不见了。”
　　简晨说道：“自从和先生在万州城一别，不曾想，十年之后，还有机会再见先生。”
　　老道士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笑道：“贫道云游人间，不曾想还能再见故人啊。”
　　简兮一脸好奇的躲在简晨背后，简晨转身对简兮说道：“兮儿，来，快来拜见一下先生，你的名字可是先生给起的。”
　　被简晨这么一说，简兮对眼前的这个老道士更加好奇了，她走向前来，端庄的向老道士施了个万福。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老道士侧过身子，避开了简兮的这一礼。
　　简晨皱了皱眉头，刚想要说些什么，老道士抢先转移了话题，说道：“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这客栈确实是起了个好名字啊，就是不知道这酒菜是不是如这名字这般好啊。”
　　店小二得意地笑着说道：“咱们客栈的饭菜，那在整个枫岚城里可是有着响当当的名号的。”
　　接过话头，简晨对老道士说道：“先生，既然是有缘再和先生相见，不妨一起进客栈喝一杯如何？”
　　大抵是就一直在等着简晨这句话呢，老道士连忙嘿嘿一笑，说道：“当然当然，理应如此。”
　　陪着在客栈门口一顿聊天，终于等到有人开口说进客栈吃饭了。店小二也是连忙大声喊道：“好嘞，客官，你们里面请！”
　　待众人进入客栈，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坐定之后，简晨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十年一别流光速，白首相逢。不曾想，再见先生，连我也是青丝变白发了。”
　　听到简晨这么说，简兮反驳道：“爹，你说什么呢，你这头发可还黑着呢，只不过是有几根白发而已。”
　　老道人笑了笑，迎合道：“不错不错，简姑娘说的不错，施主您啊，还年轻着，远不及贫道这般满头白发嘛。”
　　老道士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说道：“贫道这些年走过了大江南北，也见识了许许多多的人情世故。慢慢的才明白，人和人的相逢是缘分，而人和人的离别却是注定。”
　　初尧听到这里，不由得说道：“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老道士眼中一亮，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啊。”他看向简晨，惊叹道：“简施主收了个好徒弟啊。”
　　简晨笑了笑，颇有些自得。老道士接着向初尧问道：“你可知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初尧拱了拱手，说道：“这是当年杜圣写给相见的故友的，是说人生中总是离别，难以相见，就如同天上的参星和的商星一样。”说话间，初尧颇有几分读书人的风采。
　　老道士叹道：“是啊，人生在世，难免会有离别，如是能够再见，便是缘分。”
　　简兮这时对简晨说道：“爹，您之前让女儿背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是不是就是说人们总是有离别的意思啊？”
　　简晨点了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苏先生的这句词，正是这个意思。”
　　老道士说道：“不曾想，原来世间的道理，前人竟是早就看明白了。”
　　简晨笑了笑，举起酒杯，说道：“今日能再见先生，那便是简某和先生的缘分，前人不是也曾说过，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简某敬先生一杯。”
　　老道士也举起酒杯回敬道：“看来确实是贫道和简施主缘分未尽，贫道也敬简施主。”
　　饮罢数杯酒，平日里鲜会饮酒的简晨渐渐有些微醺，他向老道士问道：“不知道先生是要往哪里去啊？”
　　老道士轻轻说道：“北疆。贫道游历数年，却竟未曾去过北疆，这一行，便是要去北疆看看。”
　　简晨点了点头，说道：“如今正值暖春，先生不妨慢慢北上，等到了北疆，倒是能赶上初夏。而北疆与中原相比，也确实在夏季要凉爽一些。”
　　老道士笑道：“不错，贫道也正是这个打算。”
　　而后又是几轮酒虫下肚，简晨已经有些醉了，他拱了拱手，说道：“简某明日还要赶路，便不与先生共饮了，先生还请自便。”
　　老道士此时也是喝够了酒瘾，哈哈大笑道：“不妨事。贫道也是有些时日没有饮酒了。今日和施主相遇，蹭了施主的一桌酒席，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既然双方都已经酒足饭饱，初尧便打算扶简晨回房间休息，老道士见状说道：“既是此间相逢，便在此间离别吧。贫道就不再叨扰施主，就此告辞了。”
　　这时，简晨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老道士的手，他直勾勾的盯住老道士的眼睛，想要说些什么，却是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口，老道士轻轻拍了拍简晨的手，轻声说道：“施主只要记住十年前贫道对施主说的那句话即可，心诚则灵。“说罢，老道士轻轻松开了简晨的手，向众人道别离去。
　　老道士漫步走在街道上，而此时已是天黑，城门已经紧闭。路上的行人却仿佛看不到他一般，老道士如同一只孤魂野鬼，不知怎地就走出了枫岚城的城墙。
　　老道士抬头看向天空，天空中残月高高地悬着，老道士伸出手来，做举杯状，轻轻送到嘴边，一饮而尽。他轻轻看向手中虚无的酒杯，自言自语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说罢，将手中虚无的酒杯随手扔掉，便凭空消失在夜色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