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桥曾降雪》梨云胧

3、第 3 章

　　这番话在当时的尹绛雪说来实在伤筋动骨，但在五年后的她看来，不过是小儿女之间的撕扯。她既怀念那时可以为一场没有结果的单恋倾尽一切的自己，又羞耻自己当时看似狠绝、实际意气的胡话。
　　只是那一场撕扯，撕下了两人的最后一点情面，他们之后竟然真的没有再见过面。
　　尹父在国外有个至交，只是后来失了联系。那个好友做得风生水起，尹绛雪在国外偶然碰到后，他先是安排她从寄宿家庭搬到闲置的公寓中，得知尹父的困境，叹惜后无偿借他一笔资金，并极力邀请他来国外发展。
　　尹父尹母本就是好友都已求尽无力转寰才放弃，也想再试一下，于是应下。
　　人总是起起浮浮的，或是时来运转，这一次交流项目未完成，尹父便投资成功，见形势大好，他们定居国外，将她的学籍和国籍也转了过来。尹绛雪得知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从逛超市都要比对翻译的软件，到能用俚语流利骂偷她猫的人，她其实也没花太长时间。
　　再后来，当时她误认为偷猫贼的人，成为了自己的男友，现在的丈夫。
　　五年前尹绛雪的世界里，最亮的光就是蓝桥，并且也拒绝其他人，哪怕是看似毫无目的性的沈令走进。但异国他乡的熏染下，她逐渐敞开心扉，无数更多更温暖的光，将她包绕。
　　尹绛雪和自己的丈夫每年春节前都会回国，尹绛雪吃撑了，晚上散步消食。
　　她在步道旁看风景，有群女孩嘻闹而过，没过一会儿又推搡着走了过来，“请问，您，是尹绛雪学姐吗？”
　　尹绛雪惊讶地俏皮笑了下，“哇，我已经这么出名了吗？”
　　“啊！真的是哎。”从她们的惊呼和七嘴八舌种，尹绛雪知道了，当初她和蓝桥的话，被本来摆拍樱花的女生录了下来，后来还毫不遮掩传到了网上。蓝桥的深情人设转为渣男人设，他遭受了无数女生的唾弃。有人曝出他和秦婉分手，又有人说他们早在此前就因为无法相处而分开了。
　　扯出萝卜带出泥，秦婉的前男友跳出来，说她心比天高，又太过强势，再爱她也受不了。
　　“据说她从不看屌丝一眼，总挑一个最优秀的追求者，表面冷淡，背地死死守着，连手机都偷偷检查还私自删除信息，直到被发现或者被她的神经质逼得发狂的男友分手后，她又会给自己解释为没有安全感，将错都推给‘短暂地爱了她一下就离开’的男友。”
　　“学姐，”女孩吞吞吐吐说，“有人说大四那年蓝桥学长背着家里出国找过你哎，你有见到过他吗？”
　　尹绛雪想了下摇头，“没有。”
　　不是没有察觉异常，为什么父亲母亲在国外看到她眼圈微红，本来交好的两家人竟然再也不相联系。他们想让自己遗忘，她就如他们所愿，直到最后真的忘记。
　　她和蓝桥再见于尹父口中应该早已拆迁的那片旧居。
　　蓝家的房子重新装修了一番，庭院里新种了许多树，尹绛雪只认出了樱花和桂花。她看着站在阳台上穿着灰毛衣的男人，明明是相似的眉眼，但他的气质，却和她离开前大为不同。不过五年过去了，如果坚持不肯改变，一定很艰难，也很匪夷所思吧。
　　对了，以前的蓝桥也不会出现在阳台，他并不喜欢冷风刮过的感觉。尹绛雪凭着一头栗发试探喊道：“蓝桥？”
　　“嗯。”你来了。
　　蓝桥下楼给她开门，尹绛雪脸上绽出笑意，幸好没丢脸认错人。
　　客厅里，两人谈了很久，她不自觉说起了往事，“他们说你是渣男，你为什么不辩解啊？”
　　“流言而已，懒得辩解。”我本来就是。
　　尹绛雪接受了这个理由，又歉意地问：“那个视频，蓝妈妈有没有怪你？”她当时说了很主观的一些话，现在想着还有点害臊。
　　“气过骂过一个月。”先押着他去给尹父尹母下跪道歉，然后再也不准他来找她。
　　尹绛雪想起穿墙而过的训斥声，抿嘴乐了，那还真是够蓝桥喝一壶的。她弯着眼笑，“大冬天的站在阳台上，你难道知道我要来等我啊？”
　　“不是，天气预报说今天降雪，拍给我南方的女朋友看。”是啊，等你来看我，等你出现在我家门口。
　　尹绛雪观察他神色自然，终于松了口气。她和他聊了会儿，还安慰了他曾经的看走眼，说她如今等着喝他的喜酒。
　　蓝桥没有说话，只是喝了一大口热茶，垂下了眼。
　　尹绛雪瞪大了眼，“蓝桥，你真的变了哎，你从前最讨厌喝茶了！”
　　离开时尹绛雪笑着挥手，戒指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叔叔阿姨回老家了，那我先走啦，以后联系噢！”
　　蓝桥喊住她：“尹绛雪！”他口中呼出白雾，“五年前，我有一句应该说的话没有告诉你。”她站在原地，等他说。
　　“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尹绛雪伸出手，蓝桥主动将头低了下来，她最后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柔声说：“没关系啊，蓝桥，都过去啦。你长大了，这就好了。”
　　他长大了，他学会珍惜每一段记忆，却没办法再珍惜她。
　　蓝桥站在门口，目送她远去。
　　他回忆刚才她的每一个细节，将它归入记忆中关于尹绛雪的一切，然后顺着她熟悉的笑意闭目回想，想她摸他的头黑亮的眼看他；想她提着鞋子站在原地乖乖等他；想亲吻不下去另一张脸庞时，脑海中无数次闪过的晚樱下她带泪的红脸；想从秦婉恶意中伤中知道她有了新男友的恐慌，看到她带泪含笑望着另一个人的愤怒失控；想回神之后她闭眼惨白的脸，和出现在异国另一个男孩怀中遥远却清晰的笑颜。
　　最后想起的，是操场上，尹绛雪那讨好又清亮的一句，“蓝桥，等等我啊！”
　　他说过不会让她再等的，所以也不能怪她为什么突然就散了，留下他在原地迷茫。
　　夜已过半，等了一天的雪花没有纷扬而至。他慢慢喝着啤酒，看着落地窗外桂树消瘦，月影斑驳，那场下透过他心中的雪，早已随着时光融化，它永远不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