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离开与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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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空一层，四季分明，有白天和黑夜。那里气候宜人，环境舒适。”
一颗石子从巷角飞出，砸到墙壁上弹了两弹。
“虚空地下一层，也叫地狱一层，放逐之地。在虚空一层犯下抢劫、盗窃、□□等罪名的人被放逐到这里。地狱一层，黑夜远长于白昼，多数地区常年黑暗，四季界线模糊，常年偏冷。”
有人声从小巷的另一头传来，携着微弱的灯光，渐渐逼近小巷的这一头。
“虚空地下二层，也叫地狱二层，放逐之地。在虚空一层犯下杀人等罪名的穷凶极恶之徒被放逐到这里。地狱二层，终日黑暗，颇为寒冷。”
手电筒光直直刺入角落，少年眯起眼睛迎着光站起来。偏长的发丝垂落，苍白俊美的脸一半隐没在黑暗中。
“呦，这不是街霸吗？嘛呢，在这里装知识分子？合着你成年了，有底气了，觉得自己有资格试着脱离这里了，牛逼大发了是吧？”
少年一把挥出手里攥着的其它石子，击中了说话的人。他身后的几个跟班被波及，随之破口大骂。人群瞬间躁动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发。
领头的人被彻底激怒：“无非是仗着自己刚成年还没犯事儿，你硬气个屁？！今天你敢打起来伤了谁，这辈子都别想去虚空一层！杀人犯和杀人犯的种能有什么好东西？装清高给谁看啊？还自己给自己起名叫‘孟明’，什么梦想光明美好，你也配？狗杂种，一辈子烂在这里吧！”
孟明皱起眉，轻飘飘抬起手，一巴掌甩落在他脸上：“傻逼玩意儿，老子就是没犯事儿能去上面，跟你有屁的关系？想拦着我，行啊，这会儿那把刀来砍死我，我死了你也会被处死，敢不敢？反正你出不去，死了一了百了多好啊！”
他轻蔑地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刺破了刚刚漫起的死寂。旋即，他一拳砸在身旁的墙壁上，鲜血顺着指尖流下来，在砖缝间蜿蜒出一条红痕，“你说什么我也不怕，十八年了，我打伤的人还少吗？地狱二层，好嘛，装尽了杀人犯。可惜，多数都被磨掉了爪牙，顾忌着再杀人自己就会死，这么多年还难能可贵地维持着相对的和平。可是谁他妈的稀罕？”孟明拨开及腰的长发，狠狠啐道：“不过是一群没了心的怪物，杀不杀人有什么两样？这十八年的每一天我都想向上一步，十八年的每一天都想看见太阳。凭什么我什么都没做过，生来就要待在这个破地方？就因为我是杀人犯的儿子？！老子偏他妈不！”
他一串话说得又急又快，胸口微微起伏，面颊上渐渐浮起血色。他从背后拿出一根钢管，点向面前的人群：“让我出去，不然今天我不能保证有几个人可以站着走回去。想想清楚，这儿可没有什么医疗所，瘸了就是瘸了，以后伤口发炎死了是你自己倒霉，算不到我头上。”
领头的年轻人额头上蹦出青筋，却终究没有再拦，愤愤地走到一旁。人群随着他移动，给孟明让出了一条路。
孟明收起钢管，沉默地走过破破烂烂的小巷。身后再次传来叫骂声，他置之不理，再也没有回头。
沿途仍和往常一样，昏暗的灯光将地面染上斑驳的影。他分明走在黑暗与寒冷中，却觉得自己身上洒落的是阳光。
终于可以走出去了，他想。
他在人们的注视中踏入通往上层的唯一通道，通道里倏地闪起白光，吞没了他最后的影子。
没有给地狱二层留下哪怕一句告别。
“请注意，来自地狱二层的放逐者之子已离开地狱二层。请xx路82号住户郁常宁前往中心大厅等待他的到来。”
郁常宁停下手中的笔，先是愣了愣，随即意识到，通往虚空一层的门即将为他打开——只要他能和这个地狱二层的人安安稳稳住上三年。
他翻了翻衣柜，找出颇为干净的一件外套，推门便走。
郁常宁到达中心大厅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在地狱一层，谁都知道，一个生在这里的孩子要想去到虚空一层，只能在成年以后、尚未犯罪时，接收一个来自地狱二层的少年。他们一起度过三年，或者一方监督举报另一方犯罪，把对方送入地狱二层或留在地狱一层的同时，自己得到即刻进入虚空一层的权力；或者两人均表现良好，那么三年后他们将一同进入虚空一层，获得虚空一层居民享有的公民身份和权利。
而地狱二层，一个随手抓十个人能有八个杀人犯的地方，通常情况下根本送不上来什么出生在地狱二层、年满十八周岁且尚未犯罪的少年。这也使得通往虚空一层的路愈发艰难。
因而此刻，在万众瞩目中，大厅正中心的圆盘上渐渐亮起了光，那束光越发夺目，直到最后猛地绽开，让所有人都仿佛经历了短暂的失明。片刻后，一道身影出现在圆盘之上。
他穿着长袖长裤，虽然有些破烂，却也看得出是精心收拾过的；一头长发及腰，将他本就精致的五官衬得越发动人。似乎还不适应这里的光线，他拿一只胳膊挡住半张脸，微微皱起眉。
周遭静寂了一瞬。
郁常宁出神地打量了他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几步间跨到他跟前，将手中的外套递给他：“穿上吧，这外面十度的低温，你不冷吗？”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或许是长期见不到阳光的原因，对方虽然腿长腰细身材好，身高却远远不达标——他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
于是他适时地把伸出的胳膊放了放，以便对方取走外套。
孟明刚刚从一片眩晕中缓过神来，抬眼恰好撞见他不露痕迹地向下放胳膊，当即觉得自己的身高受到了侮辱。
是可忍孰不可忍，孟明从不在任何方面吃亏，冷冰冰地开口道：“你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是你在地狱一层的…呃……同伴。”郁常宁说着顿了顿，再度示意他接过外套，“我们
即将一起度过三年的时光。先去我家吧，我们边走边说。”
语毕，他不顾孟明眼里的惊愕，拉起他推开人群，踏上了回家的路。
“你说什么？！什么三年？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还有你是谁？你是不是有病啊拉着我就——”
“我再说一遍，我是你在地狱一层即将共度三年时光的同伴，同、伴，明白了吗？”郁常宁抓着他胳膊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地狱二层的人不能直接去到虚空一层吗？”
“没有啊，岁阿姨告诉我——”
他这话说了一半便住口，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眉眼间闪过一丝惆怅，却很快被他收起，又变成那副气势汹汹的小兽相：“确实没人告诉过我，怎么，还有什么破烂规定吗？”
郁常宁叹了口气。他本已经做好了这人是个文盲的心理准备，却万万没想到他连最关乎自己命运的一条规定都不清楚，只得认命地开始解释。
听完郁常宁三言两语的补充，孟明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甚至没注意到对方已经停下了脚步：“所以说我也不可能直接上去？！”
“对，”郁常宁开始掏钥匙，“三年为期，如果我没有犯罪，你也没有犯罪，我们就一起走。”
咔哒一声，大门打开，孟明还没回过神来，便被拉进屋里。
房子并不大，约有五六十平米，两室一厅，杂物却并不多，让屋子显得整洁不少。郁常宁从衣柜里又摸出两件衣服递给他：“我的衣服你穿可能大了点，不过没办法，地狱一层虽说不像二层那样只能靠上层定期输送的物资过活，但也远没有虚空一层那么繁荣，只能说人们是在一边工作一边维持基本的生计罢了。我未成年人补助刚刚结束，找的工作也没有发工资，没钱给你买衣服。你还是先换上我的，总比你那身破洞的要好。”
孟明最不服气的就是别人说他矮。
矮怎么了？他一直没见过太阳，这个身高难道不正常吗？
于是好心好意的郁常宁只收到了怒气冲冲的回复：“这衣服我不穿，你别他妈说我矮！”
他无奈地笑了笑：“不穿也可以，不过我得提醒你，外面那么多人可没多少是善人，你走这一路已经被无数人看了一圈了，再不穿严实点我怕你出门遇色狼——”
“那又怎么样？他们又打不过我。谁敢多看我一眼，我就把谁的眼睛剜了。”
“那你可就犯罪喽。”郁常宁只觉得他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我只是希望你遮一遮，不换也无所谓，反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孟明神色稍缓，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人家是为了自己着想，却总被顶撞回去，确实不大合适。
可他又拉不下脸再开个口。
郁常宁瞥见他那副纠结的模样，不由得又笑了，“还是拿去穿吧。”
孟明犹豫着伸手，拎起衣服便跑进了隔壁房间。郁常宁听见房门关上，轻轻摇摇头，从柜子里抱出一套被褥，喃喃道：“还是个挺有脾气的小孩。”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离开与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