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蹙额眉》小原

35、苟且偷生

　　泉州城沿河而建，既得交通之便利又可避台风之侵扰。

　　码头、街铺、市场、仓储依次分布；衙门、官舍、民居、番坊相间错落。

　　城内有能工巧匠开设的手工业作坊，城外则成为商贾云集、番坊密布的市场贸易区。

　　贸易区内最有名的，便是由花妈妈主事的藏花阁。

　　藏花阁是男人的天堂，却是女人的地狱。

　　藏花阁分上中下两层，底层是普通客人饮酒作乐之所，中央的台子上，一众舞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中层全部是包厢，客人非富即贵，上层是姑娘们的居所，留宿的客人才可进入。

　　上等的姑娘都以花的名字命名。在这些姑娘中，最有名气的当属花魁牡丹，她冰肌玉骨,艳丽多情，不仅擅长歌唱、舞蹈，还精通诗词、茶道、香道、花道、围棋、琴、琵琶、笙等。牡丹在接客这点不同于其他姑娘，她可以自己挑选侍奉的客人，而且客人都是有钱有权的上流人士，即便如此，想要见到她也非易事。

　　花妈妈要先评估客人的经济实力，如果被判定为富户，才能成为牡丹的座上客。

　　下等的姑娘以草的名字命名。

　　下等姑娘没有人身自由，每天都被强迫接客。

　　花妈妈养了一众打手，不听话的姑娘会遭到鞭打、关押等处罚。

　　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前半生饱经磨难，殊不知现在才是到了人间地狱。

　　我不甘心身处淫窟，自杀了几次被救回，每次被救回，就会遭受疯狂的折磨，有时候是被铁棍打，有时候是不给吃喝，更恐怖的是把猫放在我的裤子里，上下扎紧，然后用掸子使劲打，猫疼了，就到处乱抓，抓得我双腿血肉模糊

　　.......

　　我被打怕了，连死的心也断了。

　　我厌恶这里，惧怕这里，却又无能为力。

　　我已经想通了，既然已经沦为卖笑的女子，又何必再多装纯情呢？

　　其实这样苟且活下来，也未必是件坏事，只有活下来，才能有机会与皓宇重逢。

　　于是，我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唤做青梅。

　　........

　　世人眼中，林小眉在生产当日已死，西山劫杀案中死的只是几个家丁奴仆。

　　对于官方来说，这么多的无头公案，多西山一件并不打紧。

　　皓宇坚信我还活着，带数十人日夜搜寻，却徒劳无获。

　　“眉儿！！眉儿！！你究竟在哪里？”渐渐的，皓宇心中断了念想。

　　万分焦急,食不知味,夜不能寝，不到一个月，皓宇的身子垮了。

　　梁老夫人体谅旭音每日在陈府与梁府之间奔波之苦，破例让她在梁府久住。

　　虽然请了最好的郎中，又得旭音日夜照顾，但这么多日子，不仅一点起色都没有，反而一日不如一日。

　　旭音知道皓宇的心病，却不能明说，心中只是着急，不知如何是好。

　　梁夫人的内弟病重，在城中也算是一件大事。每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起初旭音还能应酬几句，后来只觉得心烦，也不愿意见客。

　　这日旭音见面色憔悴，似乎是行将就木，不禁大哭起来，正在这时，有丫鬟来报：“夫人，李捕快求见少爷。”

　　“不看是什么时候，这等小事也要来报。”抚琴怒斥道。

　　“李捕快说，有要事想告，是关于眉姑娘。”丫鬟辩解道。

　　听到眉姑娘三个字，旭音心中一惊，手中的药碗跌落在地上。

　　皓宇心中着急，一口血喷了出来，大口喘气，说：“快！快带他进来！”

　　李捕快快步走入内室，见皓宇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透着难以掩饰的绝望之意骨瘦如柴,只剩一丝微弱的气息，双目凹陷下去，眼窝透着黑色，脸颊上的肉塌陷得厉害，一双干涩的嘴唇毫无血色皓宇喃喃的说：“莫非找到眉儿尸体了？”

　　皓宇的话让李普快心中很不是滋味，他不觉想起三人因破获香料坊起火案，举杯畅饮的日子，现在一人生死未卜，一人行将就木，一时间悲从中来。

　　但他很快就平复下自己的心绪，随即看皓宇笑道:“说的什么话，眉姑娘活得好好的。她要是知道你这么咒她，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子。”

　　旭音心中疑惑，世人都以为林小眉难产而死，那李捕快是如何得知她还活着，便假装问道：“眉姑娘是何人？”

　　李捕快刚才的注意力都在皓宇身上，这才发现房中还有旁人，自知失言，当下心生一计，于是说：“请夫人借一步说话。”

　　皓宇病的厉害，倒不糊涂，知道姐姐在这里，也不继续追问，知道眉儿还活在世上，心中宽解许多，对丫鬟说：“我饿的慌，盛点粥来。”

　　李捕快随旭音来到了前厅，两人坐定，李捕快说：“我与陈兄相交日子虽不长，但脾性相近，交情颇深。他的心事我略知一二，如今他病重，用尽各种方法都没有起色，我想着必须激起他求生的欲望，命是他自己的，只有他自己要活，才能活下去。所以才谎称眉姑娘还活着。”

　　这些话并未在旭音的脸上引起多大的反应，只见她一脸平静地看着李捕快，说道：“林小眉何德何能，能入得了你们两位的眼。”

　　李捕快说出其中的讥讽之意，却不生气，接着说：“她死了快两年，你想让皓宇跟着她去吗？”

　　旭音说：“她刚死之时，皓宇都好好的，为何过了两年才这样子，可见皓宇的病因并不在于她。”

　　李捕快知道旭音是故意试探，说道：“我知道陈兄是内敛的性子，什么事情都憋在心中，久而久之，爆发出来，一发不可收。”

　　旭音半信半疑，又不方便继续追问，敷衍几句皓宇的病情，就此打住。

　　李捕快也不久留，与皓宇嘱咐了几句保重身子，便离去了。

　　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自这日起，皓宇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不出一个月，竟然痊愈了。

　　旭音见皓宇大好，心中的石头也落了下来，渐渐也不来陈府，只留下一心腹小茴伺候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