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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上午八点,粤东地区偏南的一个小城里,我坐在十二楼的落地窗前,抱着几年前出产的破旧的笔记本,窗外蓝天一片,没有刺眼的阳光,也没有一点云朵,纯得像一块蓝宝石。窗前高楼很少,不远处便是马路。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只有三三两两微弱的车鸣声传来。
      嗯!氛围不错!码字!
      下午三点,我看着眼前的笔记本,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厨房传来一声闷响,像一颗拇指大的鞭炮被扣在铁罐里突然爆炸一般,我惊了一下,老戴在搞试验?
      正想着想,老戴端着一个盆子,火急火燎地跑出来,放在我旁边的桌子上。我一看,这盆子上还盖着个铁盖,丝丝缕缕的烟从盖底得缝隙钻出来,逃难般消逝在空气中。
      “尝尝,黑森林蛋糕!”老戴一脸得意。
      我揭开盖子,一团……一坨黑不溜秋的东西正冒着烟,一股甜腻味避而不及地钻进我鼻孔,我疑惑地问:“这?你刚拉的?”
      老戴没有回答,一脸严肃地递了根塑料叉子给我,说:“李珩南,你将是第一个有幸品尝本尊的甜品,感恩上帝吧。”
      上帝是你大爷?
      “我能不吃吗?”
      “那你把上次欠我的钱还我。”
      我是个重感情的人!好兄弟做的美食,尝一口又如何,好兄弟会害你吗?不会!还不还钱什么的不重要,主要是我想吃。
      我接过叉子,把今天没码出来的字化为愤怒再化为力量,叉了下去,一声轻响,叉子四根尖头断了两根!
      “你刚刚说这是啥?”
      “黑……黑曜石蛋糕。”老戴说完端起盘子一溜烟跑回了厨房。
      “别扔厕所了里,要是堵了我让你用舌头掏出来。”我在后面警告他。
      我坐着,看向天空。老戴啊,还是为那一天做准备吗。正想着,天空暗淡下来,雨水一滴接着一滴洒落,在这寂寥的城市奏起一段优雅的旋律。
      远处是一片连着一片的小区,钢筋混凝土在这块土地上纵横交错,构建出一座又一座“监狱”——人们把自己囚禁起来的监狱。一天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埋头苦干为了明天,明天还有明天,没有尽头,除非他们死去。一旦离开,便是陌生的无法生存的天地,他们离不开。
      都市的风总是吹得让人很烦躁,带着一种焦灼的感觉,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早已麻木,除了将就,别无选择。奶茶店里的员工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动作,熟练到不需要目测,仅凭手感就能调制出一杯“精制奶茶”,每天忙来忙去做着重复的饮料,他们看了一眼门外,算了,逃不出去的,去了就回不来了;办公室里里拼命加班的程序员,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敲字的动作,为了一段没有BUG的程序,为了更高的工资,他们看了一眼天空,算了,逃不了;赶货的司机,建筑工地的工人,送外卖的快递员,高至公司白领,低至某个小店面的修理工等等……
      他们都逃不出去,这座名为城市的囚牢,用一条条的锁链,将他们捆在狭小的方寸之中,或名为家庭,或名为事业,或名为生活,它们扭曲交杂在一起,缠成一根巨大的、沉重的枷锁,勾住人们命运的脖颈,若是有人妄图挣脱,便会被它狠狠地拉扯回来,咣当一声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街道上,纵横交错,千千万万条无形的锁链不停地挪动,刺耳的铁石摩擦声铿锵响起,永不停息。人们仅剩的自由,可能就是在酒吧迪厅等地,挥动链条,狂舞着,嘶吼着,这样也许才能暂时地忘记被囚禁的苦痛。
      可这方寸的天地间却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耐不住寂寞,挣扎着从这座巨大的监狱逃出。
      他叫戴沫,当然只是一个化名,我也是化名,跟他合租在一个十二楼得小公寓内,在这已经住了有三年多了,这也是他最后一次搞生化实验,因为合约到期要搬家了。
      晚上九点多,我已经将行李打包得差不多,老戴还在房里奋战,确实有点拖沓。老戴这个人有个习惯,收拾东西得时候,找到一件旧物,总会坐下来回味一下关于这件东西的故事,他自称是一个念旧的人,不过这次他回味得实在有点久。
      我打开他房门,东西全都收拾好了,两个行李箱,而他正捏着一片陶瓷碎片,坐在地上发呆,他跟前得地上有个小布袋,缩口的那种,还有一地碎片,一块碎片上有个环,这是个杯子。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料想中的他惊了一下,回头看到是我,一脸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你收拾完啦?走吧我收拾完了。”说完手忙脚乱地把碎片装进布袋。
      “都碎了多久了,还留着吗?”我问。
      “毕竟这唯一一件能记着她的东西了。”
      老戴的做法与想法令我不解。
      “所以,你觉得值得?”
      “我……不知道。”老戴收好了碎片,又呆坐在地上。
      “值不值得,你自己的事你说不知道?这么久了你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老呆一脸自嘲的笑,问我道:“老李,你孤单过吗?”
      我点点头,应该吧。
      老戴说:“人是神奇的动物,一个人孤单一段时间,会变得不相信外人,不相信这个世界,孤单久了,会变得连自己都不相信,觉得自己给自己的答案不过是在欺骗自己。所以,如果我说不值得,可我又觉得这是很有意义的事,我说值得,又该怎么让我相信我所说的值得,我现在只是在迷雾中向着有亮光的方向在行走,至于这个方向正不正确,随便吧。”老戴笑笑,把布袋塞在行李箱最里面,拉起两个行李箱往外走。
      我沉默,拉起自己的行李箱跟着他出门,将公寓门轻轻锁上。
      孤独是什么感觉?我可能体会不了,毕竟不是谁都能对他人感同身受。
      圣诞节前夜的风吹得很冷,南方没有下雪,风却像刮骨刀一般一刀一刀地砍在脊背上。风从东南方向吹过来,是海风,吹过路边萧条的白桦树,显得孤单又寂寥,距离最近的另一棵树也有几十米远。在风的作用下,白桦树不停地摆动,那是它在朝着对方兴奋地挥舞双手,可似乎没有什么作用,它被自己的跟牢牢地囚禁在地上,再如何狰狞地狂舞也去不到对方的身边。
      风走了,它似乎累了,不再有所动作,落叶一片又一片飘零,落在了老戴的头上。
      他似乎感觉不到,于是我伸手将树叶扫开。
      “哎你妹的你拍我头干嘛?”我似乎下手歪了直接拍老戴后脑勺了。
      “你头上长叶子了。”我随口解释了下,转了话题,“明天就是圣诞节了。”
      我把行李放在旁边,倚在江边的护栏上,顿了顿,“我问你个问题。”
      “爱过,不约,救我妈。”老戴跟着我把行李放在一起,然后毫不犹豫地说道。
      “我爱你大爷。”我忍着踹他的冲动,整理下情绪,又问他“明明还在想着她,你准备着某天的相遇,就没准备什么时候去找她吗?”
      老戴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又重新恢复焦点,看着月亮,说:“你明知道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我知道,我只是想尝试一下,能不能得到一个敷衍的答案。”
      “敷衍谁?”
      “敷衍你自己。”
      老戴没有回应,从大衣内兜里摸出一张照片,那是她以前在网上给他发的照片,老戴怕照片存在手机电脑不安全,于是在之前拿去打印成实体的。两年了,他念了她两年,想再去一次她在的城市亲耳听她的答复,这个想法在他脑海里折腾了两年。我们也都心照不宣地闭上了嘴,没人想把这两年的事复述一遍……
      沉默了好一会儿,风越来越小,只剩下最后一丝又一丝的倔强,勾着我们的脖子,似不甘心就这么离去。扫落的一地枯黄的树叶,孤苦伶仃地在地上滚动,它们来到这世界时,连接着树干,树干连接着树根,树根连接着这座城市的土地,生来便是被束缚的命运。好不容易抓住风的尾巴,挣脱了束缚,却卷入的被摆弄的漩涡,迎来的,便是之后身不由己的另一个命运。当然,他最后还是回到了曾束缚着他的土地,逐渐干枯,慢慢死去。
      老戴啊,你只能做这样一片随波逐流的叶子吗,还是说你有更好的答案?
      “这个答案,不需要了。”老戴拿起一根烟,点着后猛吸一口,呛得他猛咳,我没有帮这个沙雕拍背,抽不了就别抽,到底是作贱自己。缓了一会,他说:“我给自己编了一个梦,一个完美无瑕的梦,一个总有一天我们还会见面的梦,我当着自己的信徒,亦是自己的教父。所以,不能有答案,一旦有了答案,这个梦将分崩离析,碎成渣。”
      老戴把抽剩一大半的烟给我,我接过后小小地吸一口,却也被呛得猛咳。老戴你个狗,抽海绵啊。
      老戴指向远处的大桥:“它一直扎根在这里,你说它会孤独吗?”
      “不会,来往的车辆,城市的灯光,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车水马龙络绎不绝,都给予了这座桥最简单的陪伴。”
      他手指往下偏了偏,“那这条江呢?日复一日地流动,直到它干涸。”
      “不会,因为有那座桥在陪它。”
      老戴接过我手里的烟蒂,毫无素质地扔进江里,说:“它们在我眼里都看似孤独,在你眼里却出现了它们隐藏着的一面。”他转过头看着我,“那我呢?”
      我作不出答案,说他孤独吧,他有我可以聊知心的话,混迹酒吧网吧社交之地,灯红酒绿的生活将他涂抹得五颜六色光彩照人,网络上又有几十个群供他扯淡装X,他不缺陪伴。可说你不孤独,你又为什么会在本该是梦乡里的凌晨时分,坐在窗口,抽着一根有一根的烟;你又为什么会在空荡的房间里哭喊得撕心裂肺。
      “看啊,那座桥。”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车辆,人群,河流,终究是流动的啊,现在出现在桥上桥下,下一刻便会换上一张陌生的面孔,它们来往奔忙,为着各自的目的,连孤独都没机会去孤独,哪还会在意陪伴与否呢?它们甚至不会记得在哪时哪刻会经过这条桥”他顿了顿,“灯光呢,白天会被点亮吗?会吧,某个电工的恶作剧,或者电路失控;这条江水呢?奔流不息,你怎么确定这一刻的江水会为它停留到明天?我们在生命的这场戏里都是在扮演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我们一直在错过,一直都是遗憾……”
      老戴越说越激动,到最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抿了抿嘴,拉着行李箱奔向我们下一个着陆点,我无奈地摇摇头,跟在他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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