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生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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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月在一片黑暗里走走停停，不远处，虚空之渊的渊眼一点点稳稳上升。沈初月摸索着，迎着风声，尽量往虚空之渊的边缘的方向走去。此时的他即便稳住心神，也无法抵御虚无之气的侵袭。周边的污浊气息时隔一段时间就化为刀风剑雨穿刺血肉，他顺着心脉四下探查自己的神力。一番探查之后，只得到心脉微弱的回应，他心下明白，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虚空之渊是位于三界八荒之外的地境。这里自天地初始便不见日月，只有一个巨大的黑洞高挂在层云之巅，与九天齐平。古神时代，几位上古之神途径此处，发现此地浊气横行，这穴眼无时无刻吸纳生气，几位古神试图以神力净化，无果；于是称此地为虚空之渊，并置以结界，将它划于三界之外。
千万年来，虚空之渊始终保持着古神时代的死寂，渊眼持续吞噬着生气，释放污浊之气。这里除却日渐浓重的黑暗，只有越发浓郁的腐化之气和血腥之气。
沈初月置身在周身无边无际的黑暗之里，他已算不清楚在这里待了多少日夜。没有日月周跌，没有四时四季。空中巨大的渊眼仍一点点移动，很快会移到中心，将这地境织成一张浩瀚的吞噬漩涡；在此之前，这里孤独的只剩下风声，还好这渊眼微微散发的紫光，让沈初月不觉得那么寂寞。
又一阵虚无之力爆发，风刀过，他的皮肉迎风过处霎时间血肉模糊；眼下那些血肉刚刚泵出，转眼就被虚空之渊的力量吸收干净。周身的衣物碎的不成样子仅仅蔽体，撕裂的皮肤即刻被微弱的神力修复，看不见风刀削过的痕迹。每一次修复，他唯剩不多的神识就多消耗一分。长久下去哪怕没有被虚空之渊吞噬殆尽，他也会因神力和神识耗尽而魂飞魄散。
周身环绕的的禁制法术和咒语紧紧缠缚着，他无法施展神力，虚空之渊释放的吞噬之力撕扯着他。昏昏沉沉中，他竭力保持清醒。好几次他忍住皮肉之痛，默念咒语，尝试召唤神兽。那点好不容易汇聚的金光，很快飘散在黑雾里。日渐虚弱的神力，根本无法将消息送达神界。
不知走了很久，他找了一处乱石处安置了下来，他侧过身，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靠坐在一块巨大的黑石上，闭目养神。
一道金光闪现，掀起一阵风浪，将周遭的污浊之气驱驱逐，那白光影影错错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形。越走越近，最后不远不近停在沈初月身边。他看着眼前狼狈的人，眼底露出悲伤之色：
“战神，你可知错。”
这声音本是听不出雌雄，不辨男女，似从九天层云穿透而来，又仿似轻的只有沈初月才能听到。
沈初月伸手挡住眼前的光。他的发冠不知落在何处，邪风刮散的长发覆盖着沈初月半个身子，如干枯的藤蔓凌乱地掩住他的身形，额前的碎发也挡住了他的表情。如今能找到他的，便也只有送他来此地的人:
“神涯，你何必问这些违心的话。”
神涯默然无声，踱步来到巨石之前。他面若冠玉，银发垂垂，会弁如星，周身灿灿生辉，一袭白裳，一条云绅松松系在腰间，若不是面色凝重，倒像一个跌宕风流的散仙，任谁都不太敢相信这是三界间只手遮天的帝神。
神涯靠近沈初月，俯腰躬身，和他一起席地而坐。挥手捻指间将一层神光笼在自己和沈初月的身上。这结界让沈初月顿时轻松很多，沈月初抬眼，神涯一只手正探到他耳畔，冰冷的指尖轻挑，勾起四散在他额前的黑发。
碎发下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对上神涯有些哀怨的目光。沈初月高挺的鼻梁和失去血色的薄唇都在微微抽动：
“你明明知道，你此刻来的毫无意义。”
神涯看了一眼，转而抓起他的手腕，顺势而探。当真是神力尽毁，神识微弱，哪怕没有周身的禁锢，眼前之人已经是摧枯拉朽之势，只差崩毁之时前的灵犀一指。
神涯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有些遗憾，有些愤恨，这还是天地间唯一的战神吗？
又一阵风刀呼啸而过，将他们身后的黑石刮出一阵粉末，神涯挥袍，神光将外界的喧嚣隔绝。
战神的强弩之末，不过如此吗。
此刻来这里确实无意义？神涯仍旧无意义地在他耳际寻问了一边:
"初月，你知错吗。”
沈初月沉默地看着他。神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低下头默默往沈初月心脉中注入了些神力。
沈初月耳边模糊听到又一阵呼啸而过的风刀，浊烟四起，周遭的黑玉和磁石飒飒作响。他靠在石背，得到少许的安慰，看着眼前的神涯，想起他们其实已经相伴活了千万年。
无论是比他更小的神涯，还是比神涯老了很多的他都早已忘记他们少时古神陨灭之时的情形了。如今细想，当时确实有些风声鹤唳，天地同悲的印象。
他将殒灭于三界八荒之外的黑暗处，悄然无声。沈初月不知天地是否感知，内心不免悲哀。他抚摸胸口，不知韵养千万年的心脉能否归还于天地。
未能了却心愿，未能达成所愿，谓之遗憾，他问神涯：
“你来送我这一程，可否得偿所愿？”
“我...我并无所求，遵循天道而已”沈初月误会了神涯的来意，这让神涯不免生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怒意，面对沈初月，他又觉得委屈。“我给你千年时间求索，你却选择背叛我。”
沈初月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辩解，只是叹息道：
“人间常言，道不同不相为谋。”
“在人为人，在物为物，你我同在天道。”
四目相对，相坐无言。在漫长的时光里，披荆斩棘，开拓三界，早已经是千万年前的事。众神的光辉在九天神界交辉相应下早已经宛如人间蝼蚁。
只有在这黑暗，日月星辰皆不可见的污浊之气里，在这深渊之眼微弱的紫光辉映下，才映射出一个神的身份，显现出一个神的光辉。一如身在此间的神涯。
而神终究会有陨灭的机缘，哪怕活了千万年，一如此间的沈初月。
沈初月微微叹息。他合上双目，定神稳住消散的神识。神涯看他神情衰微，伸手抚上那眼角。神涯他记得上古时代，沈初月拉弓挥剑，挥斥方遒，大杀四方的样子，那时，他的眼睛里还都是血腥杀伐之气。如今...沈初月抓住那只手，打断他输入神力。
神涯神色复杂：“你...”
沈初月打断他。
“成全了你的天道，或许是我的道吧。”
神涯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像被刺中了要害。他怒目圆睁，站起身来俯视眼前破碎不堪的战神：“沈初月，你不要指望我后悔！”
沈初月靠在石背上，仰起头。勉强一笑：“恕我不能相送，我的神帝。”
神涯见他去意以定，心知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此刻，他确实懊恼，为何要多此一举。神定片刻，他冷哼一声，甩袖而去，化为点点星光散于污浊之气里。这是一种极美的幻化。沈初月默默看着他离去，想起在在九天，坐在玄鸟身上看的星辰起落的场景。
这感觉并未停留太久，神涯笼在他身上那层神光便消失了。离中心越近，虚空之渊的力量爆发的越发浩大。这气息与沈初月周身的禁锢相撞，一些禁制受不住虚空之力的禁制瞬间碎成粉末，溶于黑暗。
沈初月神识断裂，他只觉周身轻盈，虚空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阴冷噬入骨髓，周身的神力散去的更快了，疼痛已麻木，他撑不住，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空中悬挂的渊眼眼见要移到正中心，想来，他在这虚空之渊里待了近乎一甲子的时间。虚无之气席卷的越发厉害，待到渊眼归于正空，他也将随着污浊之气一并被吞噬殆尽了。
白初月合上眼睛，平息神识，不多时便感到虚空之渊的由上而下如同星河倾泻之力的漩涡将他腾空掀起，那力量扭曲着，撕扯着将低处之物往空中的渊心拖去。
沈初月心下淡然，被这股力量席卷着腾入空中。
突然一双无形的手拦腰截住了他。沈初月愕然僵置在半空中，被两股力的碰撞拉挣中喷出一口血来。身下一股蛮力死死地拽着，奋力拖曳着，将他往漩涡外缘拉扯。
沈初月神识爆破，浑浑噩噩，只感觉出一个清瘦的身形，一双虚无的手扣固着他的腰身，他侧身回头，拉住他的并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团浓重的黑雾，看不清是何模样。
不知哪出聚集出的一团力量，竟要和虚空之渊争抢他仅剩的神识。那双双无形的手掌紧紧贴着他的腰身，那黑雾奋力与虚空之渊的吞噬之力抗衡。
沈初月添掉嘴角的鲜血，伸手想要扒开那团黑雾，没料想，一双黑玉般晶亮的眼睛从那团黑雾中显露，直直对上他的视线。
沈初月惊骇，这虚空荒芜之地竟孕育出了生灵？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生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