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不想谈恋爱》赵大隐

2、第二本书

　　消息比李书农预想的还要来得快。徐立帆走后没多久，就有社区工作人员上门来了。

　　“小李，最近生意怎么样啦？”说话的是个戴眼镜的胖阿姨，很热心肠的一个人。

　　李书农含糊其辞说：“还行。”

　　胖阿姨又问：“对象找了伐？我倒是有个朋友的儿子，跟你差不多年纪，工作也不错，是在外企上班，小伙子人品也很好哦，有房有车，而且……”

　　“阿姨！”李书农赶紧打断，“我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胖阿姨呵呵一笑，露出一个“我信你个鬼”的表情。

　　李书农赶紧再次表态：没钱谈恋爱，没时间谈恋爱，总之就是还不想谈恋爱。

　　胖阿姨只好作罢，然后又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兜兜转转终于把话题绕到了拆迁上，“小李啊，咋们这片要拆迁的消息你听说了吧？”

　　李书农一愣，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哎呀，你们女孩子嘛其实不用这么辛苦的，拆了换个店铺收收租，或者直接拿笔赔偿，金额也不小咧。”胖阿姨絮絮叨叨的还在继续，“这么一来噶你也不会被一家店绑住了，有钱有时间的，噶么找个小鲜肉或者小奶狗谈谈恋爱好了！你说对伐？”

　　好有道理的样子。
　　李书农一时语塞。

　　“其他店主什么意思？”李书农问她。

　　这回轮到胖阿姨闪烁其词了，“哎呀，这个你就先不要管咧，我呢今天来这里就是问问你的意思。”

　　这是又把球踢回给李书农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李书农沉默了一会儿，郑重道：“我再想想，晚点给您答复。”

　　胖阿姨见她没有要成为拆一代那种兴奋，心里免不了担心又要多出一个钉子户来。但是李书农不给出明确表态前，她也不好说什么。最后只得败兴而去。

　　———

　　路尧是在李书农准备关门歇业前十分钟推门而入的。他穿了身休闲装，戴了副眼镜，和白日里的精英模样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少了点逼人的气势，温柔灯光下，倒叫人容易对他产生是居家好男人这样的错觉。

　　李书农抬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路尧。

　　干净、温和。

　　逛她的书店来买书更是给他加了一层文化人的光。

　　于是，李书农罕见地招呼了一声：“欢迎光临。”

　　路尧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她忘了。

　　这是路尧的第一反应，不过他很快恢复神情，朝李书农微微点了下头。他在书架前浏览一番，，从第五层拿出一本书，翻看了几页就拿给李书农，示意她结账。

　　《Around the World in 80 Trees》（《环游世界80棵树》）

　　不算太冷门的书，但是是这个月以来卖出的第一本。

　　“118，请问支付宝还是微信支付？”李书农问。

　　路尧从裤袋里拿出一个价值不菲的钱包，抽出两张百元大钞递了过去。

　　李书农极其自然地伸过手去准备接，到一半，她停住了，又缩回手，讪讪地说：“那个……我今天忘记备零钱了，找不开。”

　　也是，现在出门带钱的都是少数，几乎人人都是手机支付，上至五六十岁的老头老太，下至幼儿园刚毕业的小朋友，没有一个用得不溜的。更何况李书农的店已经好几天没有进账了，上次把收银机里钱收走还是一周前，之后她就一直忘记在收银机里备零钱了。

　　路尧挑眉，然后说：“那我再买点好了。”

　　李书农：？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极了某鸭脖店店员的作风——
　　顾客：给我称15块鸭脖。
　　店员一称：要么就这些吧，20块。

　　李书农回了回神，面色尴尬：“这怎么行…那个，你等我下，我问隔壁店主去借点零钱。”

　　她对自己的定位是一个有良心的书贩。

　　“倒也不必这么麻烦。”路尧制止了她，他环视了一遍书店，接着问：“有《地产经济学》这本书么？”

　　《地产经济学》其实是由一篇篇和房地产相关的文章组成的一本书，这些文章原本是发表在一本杂志的经济专栏里的，只是这些文章言辞犀利，见解独到，获得了业内很多专业人士的认可。而这些文章的作者又与出版社老板交情甚深，出版社老板大手一拍，干脆出版了吧。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而这本书的作者不是别人，正是李书农眼前的路尧。

　　按理说，这样一本书应该是做不到上架就秒没的，因为受众没有那么广。

　　但出版社老板是营销一把好手，买通营销号各种旁击左侧地透露该作者不仅文采斐然，见解独到，而且长相比现下小鲜肉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众的猎奇心理，让这本书的销量暴涨。

　　路尧对此是不知情的。
　　但，李书农是知道的。

　　“那本书啊……”李书农若有所思，“那店里你随便再买一本，然后送那本书。”

　　路尧：？？？

　　感觉有被冒犯到。

　　他的表情有点扭曲，艰难地开口问道：“为什么？”

　　“就是一本被营销出来的书，书商捆绑销售，不然不给进别的书，所以我这里是买任意两本送那本书。”李书农不以为然，当然打死她都想不到站在她对面的就是作者本尊。

　　“是…是么？”路尧的表情有点崩，他从小顺风顺水，却在今天，毫无准备的遭受了人生第一次滑铁卢，还是特别惨重的那种。

　　First blood.

　　李书农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甚至开始给路尧推荐起书来：“你要不要看下这本？”李书农从书架里拿了一本叫《植物手绘艺术》的书，“和你选的那本差不多题材，里面都是像达·芬奇，丢勒这样著名艺术大师的手绘杰作，这个版本……”

　　“不用了。”路尧想到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办，而来这里完全是计划外的事情，于是果断拒绝了李书农的推荐，看她滔滔不绝信手拈来的样子，路尧认为让李书农一口气讲半个小时不带歇的都是可能的。

　　路尧定了定，继续说：“我要两本《房产经济学》。”

　　“诶？”

　　“不是买二送一么？”

　　“哦哦，好。”李书农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路尧话里的意思，她觉得眼前这人可真是太怪了。

　　她起身去，从角落里拿了两本《房产经济学》，有灰，她偷偷在衣服上蹭了蹭。

　　路尧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觉得他的伤口又深了一点。

　　Double kill.

　　“这本折后是31块钱。”

　　路尧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又差了一点，《房产经济学》因为是精装所以定价稍高，一本89，这点路尧还是知道的。但是李书农上来就给直接打了个三五折，这已经是接近地板价了。更何况，没有一本热销书会打这么低的折扣。

　　Triple kill.

　　而李书农丝毫没有注意到路尧的神情，她喃喃自语道：“加上刚才的118，一共是149，还是不够200诶。”话音刚落，李书农就觉得自己这话怎么听怎么都有点强买强卖的感觉。

　　恰恰就在这时，定时播放的音响停了，是李书农设定的关门时间到了。书店突然就没了响声。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李书农眼神游离，她在想接下去的台词。

　　“咳…”最后还是路尧先打破了沉默，他问：“这本书你这里还有多少库存？”

　　“三十五本。”李书农连电脑都没查一下就直接报出了一个数字。

　　准确且毫不迟疑。

　　路尧的心情好像又好点了，至少李书农把他书的数量记得一清二楚。

　　“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李书农下意识挠了挠头，继续补充道，“我这儿卖的基本都是我自己常看类型的书，所以来买书的人也通常和我的喜好差不多。您还是头一个买这本书的顾客呢。”

　　路尧：？？？

　　Quadra kill.

　　“我、全、都、要、了！”路尧克制住自己，尽量让说出来的这句话不那么咬牙切齿。

　　李书农着实被吓了一跳，开书店这几年也算是见识了形形色色不少种买书的读者，像这种一言不合就清库存的还真是头一遭。她忍不住想，要是多碰上几个这样的顾客，她和她的小书店就可以好过点了。

　　“多少钱，算一算。”路尧抬手看了眼时间。

　　李书农赶紧拿起扫码器开始算钱。

　　“一共是645。给您抹个零，640块好了。”李书农满脸笑意，觉得自己诚恳极了。

　　不过在路尧看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李书农这样倒像是把滞销书这个烫手山芋扔掉后发自内心的愉悦了。

　　路尧的心情快差到极点了。

　　Penta kill.

　　路尧抱着一摞书脸色铁青走了出来。书太多，李书农和他一起搬出去，来回搬了两趟才全部放进车子后备箱里。

　　直到他坐上驾驶座，才愤愤地敲了下方向盘，低声骂了一句：“靠！”

　　李书农站在车外，心想，不愧是有钱人，开大奔，清库存。

　　车子发动了，隔着车窗也不管看不看的到车里的人，李书农稍稍弯了点腰，笑着摇手说再见。
　　一副服务周到的样子。

　　那笑容在路尧看来就格外刺眼，仿佛是在送瘟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