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嫣然，舞翩然》秦万安

12、广庭雨落

　　屋里一下子静得可怕，秀秀从没见过如此愤怒的阿宝，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宝把一肚子的话说完之后，觉得心里好受了不少。刚才激动的站了起来，现在气消点了，阿宝又一屁股坐回到了椅子上。

　　秦玉还是那么看着她，就像在纵容一只正在胡闹的宠物。

　　“说完了？”秦玉起身，竟勾着笑意向阿宝走来，眼中依旧风清云淡，仿若又回到了初见时幽静的样子。

　　阿宝看到一直不语此时却突然站起来向自己走来的秦玉，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害怕，刚刚的气焰一下子弱了下去。

　　她忽然觉得此时含笑而来的秦玉是那么的陌生，她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明明只是一个人向自己如此优雅的走来，可是伴着那人脚步越来越近，空气好像也变得越来越稀薄。

　　秦玉走到阿宝面前，漆黑的眼眸像是沉沦的深渊，他微微低下头，垂眸挑起阿宝的下巴，轻轻摩挲，笑得异常温柔，“从来没人敢这么和我说话呢，佩千小姐。”

　　阿宝被迫仰头，秦玉的眸离她很近很近，冰凉的气息环绕着她，她知道那属于秦玉：一种裹着蛊惑华衣实质却异常强大的压力。

　　看着眼前之人眼中原本生动的流光渐渐被惊慌取代，秦玉的眸光一瞬间变得很暗，像是失望般的敛去眼底的幽冷，修长的手指轻画过阿宝的眼，安慰的抚了抚阿宝白嫩的脸颊，秦玉又露出了那抹阿宝所熟悉的清逸浅笑。

　　屋中晕染着水墨的屏风渐渐转暗，悬于窗帏的那几支雪白杏花笼在薄薄的水烟之中。

　　秦玉离开阿宝，走到木窗边，看着远处迷蒙的天色，淡淡的说道：“下雨了。”

　　阿宝随着秦玉的话向窗边看去，才发现细细的雨雾早已透过半卷的纱幕弥散开来。秦玉背对着阿宝站在那片透进屋来的莹薄雨雾中，竟显得不再真实，如梦似幻。

　　屋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就像黄昏时分晕染着暗光的暮色，朦胧而厚重。

　　阿宝不自觉的像秦玉走去，和秦玉一起站在窗边，衣袖挨着衣袖。

　　“这是景国今年春天的第一场雨。”阿宝静静的说。

　　秦玉垂眸，看着身边的阿宝，莞尔而笑。

　　“景国的春天很美。”他答道。

　　……………
　　………
　　秦玉在楼下撑开一把竹伞，为阿宝遮去了那一帘雨雾。

　　秀秀打着一把伞，在秦玉阿宝身后默默而行。

　　柳丝柔长，春雨细密，重重的繁花中，空气中浮动着微凉。

　　红楼，斜风，细雨，天地都朦胧在一片烟雨之中。

　　街上的商贩忙着收拾货品，而行人大多三两的躲在商铺的下避雨。

　　阿宝回头看向身后的花茗楼，只见疏雨从轻柔的帘栊上垂下，成双的蝴蝶在阑干间飞舞。

　　这是阿宝第一次来花茗楼，但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就如同那夜的白衣公子，如同梦境。

　　“在想什么？”秦玉笑问道。

　　阿宝看着身旁认识不过两天的珣玉公子，突然开口问道：“下回你还会带我来么？”

　　秦玉没有说话，伞外是沥沥的细雨。

　　阿宝突然觉得有一瞬间的失望。

　　“如果你下次还肯跟我来，我就再带你去。”

　　雨珠顺着伞骨低落，一滴又一滴。阿宝忽然笑了，明媚若花。

　　刚才饭间的一切不快早已化为玩笑，雨天是可以柔化人心的。

　　阿宝总说，我喜欢雨，所以没有什么悲伤愤怒可以在雨天走进我的心中。

　　走过长长的祈年街，不知不觉又走了很远。

　　细雨潇潇，水光接天，雨烟迷蒙。

　　平澜湖上菡萏数顷，画船静伫在湖间，随着水波荡漾。

　　秦玉执着伞，握着伞柄的手指润白如玉。

　　阿宝挨着秦玉，能清楚的感到那份温暖，那份与这轻寒的雨天所不符的温暖气息。

　　远处的湖中漾来悠远的萧音，是歌女在画船的珠帘中徐徐吹奏。

　　浅绛衣裳，墨梅点点。黑玉般长发倾泻而下，密密蒙蒙的小雨萦绕不散。

　　“秦玉，你真正的容貌会比你们珣玉的六皇子还美么？”阿宝仰头问秦玉。

　　秦玉柔笑，如同花瓣落入湖中，轻柔美丽。

　　“六皇子是皇族，我没有见过。”

　　这天下的易容术万千变化，虽遮得住世人容貌，却挡不了那些明亮慧智的眼睛。

　　阿宝看着秦玉，觉得他给人的感觉是她所接触的任何人所没有的。初见时的冷漠，再见时的恶劣，刚刚一瞬的陌生，还有现在的温柔，她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秦玉。亦或许，哪个都不是真正的他……

　　“秦玉，我的小名才叫阿宝。”

　　阿宝认真的说，秦玉安静的倾听。

　　“我真正的名字叫程昭歌。”

　　天际雨落，滟滟水波。秦玉笑着，眼中流光，美若神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