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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八十六、漆水王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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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王帐,其实就是一群牧人帐篷包围的一顶较为高大的幔帐,只是在耶律元洪眼里,简陋的连自己近侍住的行军帐篷都不如。唉,早就听说西夏的党项人居住的条件简陋,原来当真清苦。
他们的郡王没在,其他人见王妃回来却是高兴激动的情不自禁的欢呼起来,言语之间,仿佛是一颗颗悬着的心重重摔在了地上!但那王妃似乎并不高兴,颜面反而没有见面时挂带着的笑容,冷冷的,似乎对能回来这件事颇为不满。不过她对耶律元洪与白玉堂倒是很客气,不但安排奴仆为他们沐浴更衣,更是准备了休息的帐篷。
忙了一个多时辰,两个在深山老林里跋涉了十几日的两个男人终于重新坐在经过了人类智慧修琢的温暖毡毯上,享用着绝对超出他们胃口几倍的丰美食物。白玉堂本就还病着,但是对着油腻腻的烤鹿肉和酥油茶却毫不避讳,大口大口的吃,狼吞虎咽,看得耶律元洪连连摇头。他精通医术,知道自己的脾胃还是虚弱,也就只挑些温润清淡的食物,但却将自己面前的大块肉食拿给一旁的虎儿大块朵颐!
“你别太宠它,那块鹿肉留给爷吃啊!”见他又将手伸到自己面前的碟子里,白玉堂塞了满口却还是一把将耶律元洪的手给按在下面,“给它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太腥,爷受不了这股邪味儿!”
耶律元洪一乐道:“羊肉肥美才会带着这些羊油,是上品!可惜原来白兄竟消受不起!”
“爷家乡没这种臭了吧唧的东西,馊水似的,赶紧给它吃掉,要不就给爷端出去!”
你倒是真当我是使唤丫鬟,还端出去…耶律元洪立刻无语,却也早已习惯了白玉堂的臭脾气,暗暗叹气一声,老老实实的取了那几盘羊肉送进虎儿的嘴里。暴敛天物。
这时,帐外一阵骚动,随即几声敬畏的称呼,一个男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典型的西州男人,肌肤黝黑,五官深刻,虎背熊腰,还满脸的络腮胡子,横肉甚至有些瘆人。一身黑冠黑袍,托陈着腰间一条白玉胯带极为抢眼,宛如史书上记载的西蜀大将张飞再世,不言而喻的强悍。
起初他迅速的打量了一下两个异族男子,相貌堂堂而且风度翩翩。然后才把目光落到虎身上,眸子里闪过一阵轻微的震惊与疑惑,但也很快烟消于是。
“两位就是从贼匪手中救下本王王妃的好汉吗?”他面带笑意,很豪气的问,声如洪钟。
他就是这个部族的郡王!耶律元洪和白玉堂不约而同的想,连忙起身应付着行礼,但不住交错了须臾的目光。他见了我们没有震惊或是难色,恐怕李元昊的命令还没送到?亦或是没有画像,无从辨认?
其实对漆水族人而言,入秋后往往是每年最后一个商贾来往的机会。这一代距兴庆府只有五日快马路程,经常会出现一两个商队;若是长途的,入辽入宋有几个契丹或中原人带路也是稀松常见的。漆水与其他党项部族一样,物资贫乏,这样的商队可以交换生活必需品,而作为回馈,各个草原部族基本上都会给以方便并保护商队在自己领地里的安全。
“参见郡王爷!”耶律元洪马上扪心行礼,白玉堂见状也有模有样的学做,入乡随俗嘛。
那王爷豪爽,入座后连喊免礼,又吩咐侍从准备宴会,耶律元洪寒暄几句,便也客气的落了座。
“听说两位身手不凡,仅仅数招便打退了贼匪,本王这里要代王妃多谢两位的仗义相助!商贾出身,能有如此身手,实属不易啊!”王爷声如洪钟,武人之气极盛,可是话锋一转,又似乎另藏深意。
这是试探还是仅仅无意的一问?两人顿时心里一紧。
“王爷过奖了,我等也就是些许防身的花拳绣腿,吓吓马贼还成,哪敢在沙场百战的王爷面前班门弄斧?惭愧,惭愧!”没想到一向争强好胜的白玉堂居然翩然一笑,这个节骨眼儿上倒是识时务的出来圆场。
“哎,少侠过谦了!”王爷咧嘴笑道,目光却肆无忌惮的扫在白玉堂那罕见的清秀面容上,很是好奇。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俊美的男人!
“不知如何称呼二位?”
“在下白——”
“我家祖上云州,世代经营药材毛皮生意,敝姓聖,单名一个元。这位是我家的一等镖师,人称‘白五爷’。”耶律元洪怕他心直口快说溜了嘴,赶忙接过话瞒天过海。
白玉堂听了顿时领悟,连忙陪笑道:“哪敢称‘爷’,是东家抬举!”但是心里却略微不满,爷怎么还是跟你混成了随从?
入夜,篝火通明,漆水部族里的人远远近近的围着王帐歌舞,尽显草原人豪爽的宽阔情怀,羌笛悠悠让耶律元洪想起自己部族的传统。建立大辽之前,契丹人其实也是这样繁衍生息了上千年。
那个郡王妃一直没有再出现,但白玉堂一句“王妃的护卫下次可不能再如此疏于防备”的随口戏语,却顷刻间搅得整个宴会陷入了冰点,前一刻还兴致颇高的郡王爷顿时满脸不悦。
耶律元洪看出不妥,忙想着马上岔开话题,却听见那王爷突然忿忿的将手中的杯盏一饮而尽,然后大声叹道:“哼,本王又没有怪她,她倒是更加胆大妄为起来!!”
两人互望一眼,不知所云。难道那王妃是擅自离营?
順势细问之下才得知,原来王妃长久以来未能替王爷诞下一男半女,厮乱卜算居然是她与王爷命盘不合,难有子嗣。谁知这蛮荒之地的郡王爷长的五大三粗,却也是个痴心的主儿,愣是不信谏言,坚持着不纳妾。时间一长,郡王妃顶不住蜚语流言的压力,苦苦哀求着给王爷纳房妾,却遭到王爷的断然拒绝,大吵一架后,王妃趁他外出负气出走,谁想才不到半天便碰上了马贼。
原来是这般!两人听后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夫妻吵架,在所难免,何况双方都是好意。
“郡王对王妃情深意重,世间少有,感天动地,必蒙上天垂怜!巫卜之术虽灵验,却还是应请郎中替王妃多做诊治,好生调理才是!”
“哼!本王把方圆百里的郎中都找遍了,没有半个管用!这帮混吃等死的笨蛋!要是今年之内还是毫无起色,本王就把他们的脑袋全砍了祭天!”郡王爷恼怒的表情骇人听闻,毫无赌气言笑的成分,仿佛一匹被激怒的狼。
“这…”耶律元洪蹙眉止语,但心里却真的看得出眼前这男人的歇斯底里。对于一族之王而言,后继无人的恐惧会随着时间和年龄的增长愈演愈烈,就算他只是一时的气话,但明年后年,却保不准真的会因绝望而做出残暴的事来!
白玉堂押了口甘酒,瞥眼瞄了他一眼,却意外的从耶律元洪眼神中看出了悬壶济世的慈悲。这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替敌人忧心,你倒真是宅心仁厚!但…喂喂,你不是动真格的吧——!?!
“王爷,既然我祖上世代卖药,在下也多少懂得些医术。如不嫌弃,不妨替王妃娘娘把把脉。万一有起色,也算多少报答郡王和娘娘的盛情款待!”
“好啊,原来公子还懂医术?!”那郡王一听大喜,马上吩咐侍从道,“速请王妃来此,让公子诊脉!”
那郡王妃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梳洗打扮的精细美丽,但一进帐却差点儿令白玉堂背过气去!这女人——难怪爷头一眼就觉得面熟的不得了,她、她果真与那个契丹公主有三分相似!!
转眼望向耶律元洪,也是惊诧的一愣。只是与天玺那头艳阳如火的红发和绝尘的天人气质比起来,眼前这个女人立刻就逊色太多了!
片刻,耶律元洪诊毕问道:“恕我直言,王妃可有过小产?”
“嗯,三年前随本王驭马时受了惊吓,小产过一次。之后便再无动静!”
“这就是了。”他微微一笑道,“当时胎儿已经足月,小产后却未能将淤血及时排除体外,导致脉象郁结,经血不通。如在下所料不错,王妃可是一直身体不适,无法正常的服侍郡王爷?”
王妃听了脸色一绯:“这…我、我的确…”
“公子可有方法替王妃医治?”心直口快的郡王还不等王妃说完就明白了。
“此病已成宿疾,想要顷刻治愈并非易事。不知方圆百里的郎中是如何调理的?”
“呸!那般庸医!如此长久都无法诊断病因,脑袋要不要有甚用?!若是公子能开方治好本王的王妃,本王定然筹备重礼,登门答谢!”
别开玩笑了,他老子可是你们西夏的死敌吧?登门?那岂不是要到大辽的上京去?白玉堂翻着白眼儿看着这个多管闲事的辽国太子,平白跟你担惊受怕,刚刚还说是在西夏逃命,却改不了那没紧没慢的毛病!!
“让郡王爷登门致谢自不敢当,赐我们两匹骏马,让我能和白五爷在入冬前返家就感激不尽了!时间久了,怕家中高堂担心!”耶律元洪写了药方,起身淡淡一躬,“若日后郡王喜得麟儿,既证明药方有效,在下将来路过宝地,就补我等一杯喜酒便是了!”
“好!公子不但临危救难,而且如此豪爽,能够结识,实属幸事!”
“王爷…我等在林子里困的迷失方向,不知这里到底是大夏的哪里啊?”白玉堂警惕颇高,一听他说的这么爽快,顿时生疑。
那郡王恐怕因为宠妃之病有望治愈而大喜,一把扯开桌上的羊皮卷摊在桌上。原来是一张军事图。
“这是我漆水部落世代居住的陇上草场,尔等既是从贺兰山中来的,必定见识过此地向西的茂密山林。依仗天命,我族向来是夏季放牧,冬季进山围猎,虽距大都需要五日快马,但却是进入河西走廊的必经之地,像公子这般的商贾倒也算常见!”
没想到由虎雕带路的我们竟然走了捷径,远远的逃过了李元昊的大本营兴庆府吗?!耶律元洪暗暗松了口气,順势又偷偷瞄了一眼那图。那是一副标记着西夏要塞位置和江河布防的图,虽然不是很详细,但对于不谙西夏地形的辽军而言,还是极为有用的兵家利器。这里已经是贺兰山麓的最南端,而宋的边境其实已经尽在咫尺。
只要平安的夸过那道天堑!他忍不住转脸望向白玉堂,发觉这老鼠眼中也是掩盖不及的惊喜。
“本来如若有人带路,用不了三日便能入宋的,但——”那王爷话锋一转,“近来宋兵大举犯我大夏疆土,被我军民奋力遏阻于威州一代。而此战时,我大夏皇帝有旨,任何人都不得擅入前线,所以为了两位的安危着想,还是等战事稍有平息再入宋的好!”
等?再等两日恐怕李元昊拿人的圣旨就真的到了!两人一听顿时心凉了半截,可一时又想不出一个没有纰漏的说辞来,只得应付着先安顿下来过夜,再寻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