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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三、落难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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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里只剩下展昭和天玺。除了偶尔会从通风的小窗经过的警卫,偌大的牢里居然安静得再没了任何声音。
天玺再次抬起头,看到的依然是展昭背对的身影。如烟走后,他就这样静静的坐了四个时辰。四个时辰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挪动或是话语。天玺低下头,无声的绞着自己的裙角。对于性格直率的她而言,这无疑像拷问般难以忍受。
终于她忍不住,开始开口和他讲话,低声下气的求他原谅。
展昭依然沉默,没有任何反应。此刻他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在责怪天玺的无情,还是在怨恨自己的无能?
直到他听到身后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渐渐由小到大。终于,他转过身,看到的是那位一向开朗率直,天真无邪的公主居然已经哭的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他开始心软,开始暗暗责备起自己这种自私的做法。
展昭啊展昭,公主为了救你舍身犯险到如此地步,你居然还这样忘恩负义?你这个世上最没良心的人啊!有什么资格让公主为你这么伤心?!
接着他开口劝她,跟她道歉,说是自己不好,不是真的在生她的气,可结果却招致她哭的更加委屈。
就在这时,天牢入口一阵杂乱,似乎有人打斗。展昭立刻机警起来,随即就听见锁链断裂的声音,接着便有人破门而入。隔着重重的牢门铁栅,被昏黄的灯火照着,来人的一身白衣在黑暗中反着刺眼的光。
那是一个和展昭一样极为俊美的中原男人,但是带着更多的桀骜,英姿勃发,侠气逼人,一身素白长袍,玉带轻冠,绝然脱俗。天玺一下子就想到了近来频繁出没于各王府间的那个白色鬼影。
这天牢重地,他居然可以如此轻易的闯入,可见此人的武功非同小可,若是来者不善,自己和展昭顷刻间便会危在旦夕。想到这里,她立刻紧张的望向牢笼的另一边,可没想到见到一向处变不惊的展昭居然比自己还不知所措,脸上现出的是天玺从没见过的复杂表情。
那个白衣男子没有理会天玺,径直几步便跨到展昭的牢门外。
“猫儿…你还好吧?”他的声音虽小,但是却足以打破这天牢内死一般的宁静。天玺听的清清楚楚,其中怎么好像还含着若隐若现的哽咽?莫非是展昭的旧识?
展昭也似乎不敢相信似的蹙眉盯着来人看了半天,终于艰难的挤出一句话,轻的好像仅仅只是说给自己听。
“白兄……居然真的是你?”
来人听了举剑便砍断了锁链,一把拉开牢门走了进去。
“猫儿,是我…”白衣男子俯下身单膝跪在展昭的身旁,看着他腕上累累的镣铐和斑斑血迹,面色凝重哀伤:“我来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眼看着期盼变成了现实,此时这世上最希望见到的人就在身边,展昭却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满腹的辛酸最终仅化为淡淡的一笑,微微地摇了摇头。
白兄?原来这个人就是他牵挂的的那位挚友吗?天玺远远的看着这两个男人短暂的无声寒暄,居然感伤莫名。
在辽国近四年的无数伤痛,结果被展昭短短的一句“一言难尽”草草带过,但是能将他眼中隐藏极深的心有余悸一眼看穿的,恐怕就只有眼前的这位知己而已。
“此次被人诬陷,若不是仰仗公主拼死搭救,恐怕展某早就变成这千里荒漠中的孤魂野鬼,再也见不到白兄了!”简单的解释了被诬行刺的来龙去脉,来人听出了展昭话语里的无限感激,随着他的目光向囚室的另一面望去。这时他才发现,即使是在昏暗的地牢中,展昭口中的那位侠肝义胆的契丹公主居然也美丽的宛如黑暗中的珍珠,灿烂夺目。
这样一个美人儿我怎么会在进门的时候视而不见呢?那白衣男子一脸的诧异和困惑,看来自己真的是担心这只死猫到了食不知味的地步了!
“在下开封府御前四品带刀侍卫白玉堂,多谢公主拔刀相助!”
可能是因为感激她救助展昭吧,一向对契丹人恨之入骨的白玉堂发现自己对这位发色奇特的契丹公主居然没有任何反感,反而有些一见如故的亲切。
“白玉堂…”天玺轻声重复着,然后突然说道,“你就是展昭一直挂念不已的那个朋友吧?可是收到了家书才来的?”
一句挂念不已,令白玉堂心里顿感温暖如春。原来这死猫还算有情有义!那在心中计划要骂展昭千百遍薄情寡义的话,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但是家书一说倒是头回听说,他转头看看展昭说道:“你有书信给我?”结果发现展昭竟是一脸的窘像。
“现在没时间细说这些!”展昭的思绪迅速重新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中,“这里是辽国的心腹之地,白兄你一个宋人太过惹眼,实在不宜久留,还是速速离开的好!
那个白衣人听后却突然脸色一变说道:“你这只死猫,一走就是四年了无音信。现在你白爷爷千里迢迢特地来寻你,你反倒是急着赶爷走?也好,爷本来就是来带你回开封府的,想留都留不住!”说着拔出佩剑就要砍展昭手脚上的锁链。
谁知展昭一把将他的手按住叫道:“白兄,万万使不得!!”惊得来人张大了嘴,半天没缓过神来。
“死猫,你疯了?!莫非你还真的心甘情愿留在这里让契丹狗拳打脚踢?!”
展昭看着白玉堂那双缺乏睡眠的眼睛布满血丝,仿佛要生吞了自己似的焦急弥漫在空气中,知道他天性暴躁。但被说中痛处,眼中仍免不了透着委屈:“莫非连白兄也认为展某是那投敌叛国的下作小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白衣男子见状自知失言,忙不迭赔礼道,“只是一时心急,你,你别怪我——”
展昭看着他居然紧张成这样,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一股久违的温情在心中涟漪般的扩散开来。
“白兄言重了!白兄舍身犯险至此搭救展某,展某感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责怪白兄?只是展某现在武功尽失,怕是只会拖累白兄。不要说是逃回大宋,恐怕就连这辽国都城都出不了!”
“…武功尽失?”
白玉堂听了居然是半天惊诧无语。他立刻就明白了展昭为什么会甘心留在这千里以外的敌营深处。他不是不想逃,而是逃不掉!
“展昭说的没错!”天玺在旁听着接话道,“你以为我大辽的禁卫军都是纸糊的不成?你能不能全身而退都难说,更何况带着他!”
“可是不走就更加危险!行刺这等弥天大罪,他能不能活到明日都成问题!”
“陛下会将一切查的水落石出,不会冤枉了好人的!”
“哼…如果真是那样,那些被他滥杀的人就不会在阴曹地府里人满为患了!你们契丹的那个皇帝,拿着我大宋子民的岁贡,又有哪年没有无缘无故的兴兵作乱犯我边城,搅得民不聊生?你们契丹人吃的每一粒粮,每一寸布,有多少不是来自中原百姓的血汗?你们每年使唤的数十万奴隶,中间又有多少不是流离失所的异族子民?!?”
天玺被白玉堂驳得一时语塞。的确,不管陛下对自己是如何的放任纵容,都改变不了他给世间带来的杀戮和恐怖。在遇到展昭之前,天玺从来没有在意过世人是如何批评这个对自己父兄般温柔体贴的人。但是现在她却无时无刻不感到这个为辽国带来无尽繁华的耶律彦和对其他的民族竟是何等残忍。
这时天牢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三人听了大惊,料是巡逻的禁军发现了异样正在赶来。展昭立刻焦急万分的拉住白玉堂的衣角将他向牢门外推去。
“白兄,你快走!否则就再也走不脱了!!”
白玉堂哪里肯依,不由分说,一把揪住展昭的手臂叫道:“要走一起走!”瞬时抽出佩剑砍向那束缚了展昭行动的镣铐。
谁知他的画影白光一闪,却惊见展昭突如其来的一把握住了刃!这传世的上古兵器锋利无比,展昭的左手一碰上顿时就血流如注!
“猫儿——!!”
“展昭——!!”
天玺和白玉堂的叫声几乎同时划破了天牢凝固了一般的死寂。展昭感到剑锋发软,知他收手,順势推开刀刃时,才感到十指连心的痛横扫全身,不由得向后打了一个踉跄。白玉堂冲上一步,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展昭搂在怀里怒骂道:“死猫!你,你这是要成心气死你白爷爷啊?!”
展昭的身体已被冷汗浸的通透,但依然忍痛推开他道:“白兄,展某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
眼见着自己居然变成了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创伤的帮凶,误伤友人的白玉堂急的满脸通红,摆明了一副讲不明白就生吞了你的样子。
“因为——展某可能拖累白兄不说,就算走的脱也不能走啊!”
展昭别过头,将乌黑眼眸投向不远处的天玺,那无底的深邃使天玺又想起了最初的那一次四目相对。
“白兄可曾想过,一切皆因展某而起,若是展某此时逃走,会致公主于何地?查不出真凶,公主难逃一死,如若真的伤及无辜,你让展某又有何脸面偷生于世!?”
展昭的话语传到天玺的耳中,一字一句都重如泰山,却也搅得她心中一阵酸楚。这个人不走并不是因为留下来的是我……天玺心里这样默念着——他一向都是先想到别人的安危,刚刚是为如烟挡刑,现在只不过恰巧这个“别人”是天玺…仅此而已吗?
痛,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天玺禁不住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原来愿意留在一个人身边会是这样心疼的一件事吗?那离开这个人时会不会比这更痛更伤呢?
白玉堂回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天玺,虽然急的团团转却也不得不暗暗承认是自己考虑不周。但转念一想,不对!这位奇怪的公主肯用自己性命替他作保,十有八九是对这死猫有意。这只猫难不成也……?
血无声无息的溅到冰冷的地上,还没有来得及集成滩就失去了温度。眼见着门外的脚步声近在咫尺,展昭急得冲着犹豫不决的白玉堂大叫:“还磨蹭什么?!你若是真为我好,就想想办法查出真凶,替公主和我洗脱罪名吧!除此以外,恐再无两全之法!!”
白玉堂听了咬牙蹙眉腾的站起来,握紧画影转身走出牢门前,英目圆睁地回首一望道:“猫儿,你等着!我一定会把那个刺客和幕后指使之人揪出来碎尸万段!但是如若我回来之前你有什么不测,我也一定会把那契丹狗皇帝千刀万剐!!”
话音刚落,牢门便被人一脚踹开。但是白玉堂手疾眼快,飞身攀上暗黑的墙壁暂避,紧张的展昭和天玺倒吸一口凉气。但是天玺立刻机警的转身拉紧遮帘在自己的囚室中失声尖叫起来。
隔着一人高的蓝布帘,外面的人无法一眼看穿天玺的囚室。刚进门的禁军不明缘由,以为囚室内有人对公主不利,忙不迭的蜂拥而入。而白玉堂则趁着禁军失察的机会,悄无声息的从他们身后溜出了天牢,边逃边暗自佩服这位契丹公主过人的聪慧和机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