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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一百五十三、花溅露 情已非 ...

  •   二更天,御书房。

      一阵清风惊醒打盹的宫人,灯火幽然摇晃。皇上还在御批奏折,头也没抬,当然也没发现自己在偷懒。他心里偷笑,完全没察觉身后人影,更不明白自己后来到底为何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

      “这里好歹是朕的御书房,你就不能斯文点儿?”

      耶律元洪置笔于案,目光根本不扫地上可怜巴巴晕倒的宫人,而是直直缀上夜色中那抹极不协调的白色。唉,这不屑凡俗的死老鼠,明明有门,干嘛非攀墙走窗户,枉费我一番好意夜夜遣开众人,四门大开。

      来人不答,像幽灵一样飘进内室,冷涩的脸对上耶律元洪笑意盈盈的眯眯眼,冰山火焰。但是后者心里有数,毫不计较,而是美滋滋的蹭过来挨他坐下。

      白玉堂把脸一扭气鼓鼓的质问:“你故意躲着爷!”

      “没有啊!朕盼你都来不及,哪会躲着?”

      话音儿未落就被狠狠白了一眼,这一国之君心下好笑,连忙解释道:“咳,谁让你众目睽睽之下非要进宫,朕要是准了,你恐怕就会是沈国卿回朝参奏的第一人。”

      “沈大人知道爷是为了救猫儿,怎会怪罪?倒是你,传书半月还不见人,到底耍的什么花枪?!”骄阳炎日下晒了整整十几日,这个混世魔王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青眉竖立俨然一点就着!

      耶律元洪自是晓得,陪着笑脸递过来一把折扇,见他不接,干脆屈尊降贵亲自替他扇风败火。

      “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人心隔肚皮’吗?你信得过那人,朕可信不得。不过玉堂啊,朕是真没想到,你怎么变得这般死心眼?本以为拒你一日就会学乖,这半月里朕夜夜挑灯到五更,可是这番好等!”

      该死的小子,这种事爷怎会想不到?白玉堂刚要火,扭头见他眼中果然满是血丝,心里当下就意乱莫名。唉,莫说故意不防,就是天罗地网爷也是该闯就闯!只不过若是再被你当成枕头缠着到房顶坐上一夜,爷这腿脚还得半天才能缓过劲儿来!

      他撅着嘴,脸色并无缓和但却看的出无奈。

      “猫儿是被你们契丹人明着掳走的,如今爷要带他回去,也要有你当众发话才好交代吧!”

      在辽的这番奇遇自是要守口如瓶带进棺材,上次被押解回朝之时,白玉堂就是苦思冥想了一路的说辞。可是朝中庞贼一党紧盯死咬展昭生还这件事大有叛国之嫌,若不是爷金殿之上伶牙俐齿句句反驳,包大人与八贤王在旁竭力辩解,保不准皇上会否听信这帮奸佞的哪句妄言!毕竟是那暴君一纸诏告钦点过的驸马,就算没有成亲,人多口杂,没个冠冕堂皇的解释,回到朝中恐怕顷刻就会落尽口实,吉凶难料!

      “你知道就好。”耶律元洪语气颇为蹊跷,好像多少掺杂着先知先觉的那种居高临下,而后合了扇子走回御案旁,抽出一封批阅好得奏章,久久而立。犹豫。

      白玉堂何等机灵,一下就察出不俗,目光也停在那封奏折之上,心跳却不自觉的有些快。难道那是斥回猫儿的圣旨?可是喜悦只停留片刻就消失殆尽,因为这位辽国君王突然放下折子转身怪异的盯着自己,情绪显得很激动。

      “…玉堂,留下来吧!”

      沉默一瞬间冻结整间内室,白老鼠花了极为短暂的时间愕然,随即目光带寒。

      “耶律小子,你敢再说一遍?”

      那对子夜星眸绝对坚定,透彻荡然容不得半点儿瑕弊,更别提他这辈子也不耻一顾的投敌叛国背信弃义!耶律元洪很清楚,这般侮辱于他,若非己出,这里,此刻,恐怕已是血溅厅堂!

      但这位契丹皇帝决然一笑。

      在寒水寨,在贺兰山,在李元昊的虎穴狼窝,这条命本来就是你白玉堂给的!你凭什么要救我?!西夏寒山冷月的几十个日夜,东朔州外直取千军的舍命相搏,这份恩情对我对我大辽何其深重,你又凭什么杳然拂袖,言笑而过?!

      白玉堂,这都是你欠我的。你这个撩拨人心的家伙,凭什么一走了之?

      想到这,耶律元洪将视线从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挪开,朝内室尽头的香案一指轻道:“自己去看吧。”

      白玉堂心火聚集,听他此言疑惑一瞬,噌的起身走去探看究竟。

      案上横置一丈余檀木香盒,看起来盛的当是兵器。这老鼠心中不解却也没犹豫,上手就掀盒盖,然而在下一刹那死死呆愣。喜悦。

      画影。

      这柄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绝世宝剑,静静躺在盒中。剑身依旧流光溢彩,精细的花纹透亮晶莹泛着光华,雪白的剑套不染纤尘一看就知道未经风霜,连银丝剑穗都焕然如新,宛如贺兰冷夜那场生离死别从来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这不可能啊。爷的确是把它丢在西夏,落在李元昊手中了。他是如何寻回来的?

      “漆水王爷临死前托人递送来的。”耶律元洪轻叹口气淡泊说道,“听说李元昊携他未满月的儿子作质子,强纳了那个王妃。”

      漆水王妃…是因为她长得像那个公主?

      白玉堂眉头紧锁,握着历经磨难回来的爱剑,心里却沉甸甸的,再也寻不到半点儿欣喜。原来这党项皇帝那般执着,也并非全是为了那道捕风捉影的神谕,或者那个金戈铁马的春秋大梦吗?

      但是他很快预感不详,转脸望向耶律元洪。果然,这小子另有所图。现在将画影还给爷到底是何用意?

      “朕要与大宋联姻!”耶律元洪吐字清晰却不含一丝一毫的感情。再执起那封奏折之时,白玉堂看到他满眼怨恨。

      “世人都说大宋的福安公主貌美如花,风娇百媚,朕有意纳她为妃!”

      他说完把折子往桌上一摔,砸的白玉堂心中一惊。

      虽说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不是后宫三千,两国就好和亲是理所当然。但宋辽结怨已久,就算眼下平了干戈议和修好,让皇上把极受宠爱的九公主远嫁契丹,恐怕有故意为难之嫌。

      “九公主年纪尚幼,不适合做你的妃子。”

      一句辩驳脱口而出,说完了令白玉堂自己都有些诧异。君王之约,皇上肯不肯应允,你递送就是了,干嘛跟爷讲?可不知怎么,反正就是不爽,若是不吐,跟吃了苍蝇一般堵心。

      “无妨,反正朕这辈子也不打算碰她!”

      “什么?!”言语未落,这老鼠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耶律元洪扫他一眼冷冷一笑:“她年纪尚幼自是更好,若是能多活几年死在朕身后,也算为辽宋边关百姓作件好事,替你们大宋尽了本分!”

      白玉堂一听就脑袋发麻,隐忍半天的火气一下子就冲破了防备:“耶律元洪,你安的何等居心?迎娶公主又不打算给她幸福,这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朕已立诏,今生不要子嗣!”他说的极为平静,但是字字掷地有声,“大辽的江山社稷只能传给沁儿。”

      ——原来是你还放不下吗?

      耶律熙临死前的狰狞历历在目,那个扑朔迷离的身世一定阴魂不散的纠缠着你。可那暴君不是已经亲口承认了吗?你何苦还是耿耿于怀呢?

      “因为父皇撒谎。”

      他无奈哀戚,勉强自己的苦笑像刀子一样割痛听者的心。

      “当年一纸追杀令让他追悔莫及十几年,如今就算是千刀万剐,父皇他都绝不会再违背对母后的承诺。但他最后还是痛下杀手,为的就是瞒住编出来的牵强谎话,让我名正言顺的坐稳这皇位,不用一辈子背负弑父篡逆的罪名!”

      憋在心里的话终得吐露,耶律元洪感觉整个人都似从高空坠落,眼眶发酸吓得他赶紧阖住。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做与不做都非己愿,就算是孤注一掷也必须要赌上一赌!!

      想到这他突然冲过来揪住白玉堂握剑的手,噌的一声将画影抽出半截横在自己胸颈之上,吓得那白老鼠目瞪口呆猛然一怔!

      “你若执意要走,这道和亲的折子明日就会递到沈国卿的手上!我已经把阴谋和盘托出,如果你不想不忠不义,看着那小公主落入火坑,今夜动手还来的及!”

      烛火阴暗犹如交叠的人心,盛夏之夜闷热难耐,白玉堂与这男人近的鼻息可及却感到从里到外周身寒凉如坠冰窟!

      “…你想死?”

      “对!普天之下我什么都能拥有可是什么都不想要!但若是你要弃我离去从此陌路,我宁可今夜就死在你手里!!”

      那对琥珀色的眼眸反射烛光,白玉堂读不懂其他只看得到怨怒,对自己的怨怒!

      这个在西夏大营舍弃尊严救得自己性命的厚德男人,这个细心照料自己伤痛的温润男人,这个江山面前不恋繁华的契丹男人,求的居然是——

      “不、不可能!我…我、我是个男人!!”一张白脸瞬间红的透彻,心如鹿撞挽扼不住的激狂!他慌乱,下意识的挣扎,却发现手被紧紧攥着,剑锋已经紧逼一国之君的咽喉要处!

      “那就杀了我!这条命是你给的,本就该由你来了结!来啊!!”

      对方情绪激动,是白玉堂从没见识过的暴跳如雷,边说边紧逼一步,掀翻了宫凳将已惊诧非常的他死死抵上御案,成打的奏章稀里哗啦的掉了一地!

      “耶律…你、你别…我不可能背叛大宋留在你们契丹!!我还要带猫儿回中原回开封府!!”

      白玉堂整个人都被压在龙案上,手脚发软,想要辩驳舌头却不争气,努力半天因为害怕反而大吼一声侧过脸去,却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惊慌失措!没错,他害怕,由心而发的恐惧!在此之前,他从不知道这个契丹人居然有这等蛮力。可是如今,他不敢妄动,生怕这吹毛断发的剑锋不长眼,稍有差池就逾越了寸指之遥,割断这一国之君的脖子!

      “又是展昭…”耶律元洪喃喃自语,眼中透射的神采却令白玉堂后脊发凉。他表情怪异一瞬,随即松手。

      的确,你是为了展昭才会冒尽风险潜入我大辽,也是为了救他才千里迢迢循我入夏。如果没有他,你我异族不共戴天,自不可能生出这般情意,这番孽缘!可如今你到底是真的不愿接受我,还是因为他才执意要走?

      如果没有他的话……

      御书房里一时沉闷,像生出了无数只手,扼着两个不知所措的男人,直到耶律元洪突然无声发笑,而后化作连续的笑声,冷若冰霜寒雪,芒刺一般插进白玉堂的心里。

      “呵呵呵 …想知道展昭为何不来见你吗?”

      那对琥珀色的眼眸闪着让白玉堂意外的恨意与残忍,即使在灯火的映照下,那人的颜面依旧铁青却是诡异的冷笑。

      “你走吧!明日朕自会让你知道!”

      这一次白玉堂没有争辩,甚至没敢再回头看他一眼拔腿就跑!七月的上京即使是夜里都热的人汗流浃背,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得耳边风声萧萧,画影沉甸甸的握在手里,依旧震慑不住颤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5章 一百五十三、花溅露 情已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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